苏阳连续溜达了几个摊位后,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达西,又挖到什么好东西了嘛?”
苏阳回头看去,在靠边的一个小摊位上,大胡子坐在那里,听着收音机,扭动着天线,正微笑的看着他。
大胡子和六子也算是老朋友,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六子自来熟,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朋友,开张了没有?”
大胡子摇摇头:“没有,生意不好嘛。”他看了眼身后的苏阳,露出了兴趣:“这位朋友,你不会又挖到料子了吧?”
苏阳讪讪一笑,走上前去。
六子率先开口道:“那可不是嘛,昨天上山拾柴,撅了块山料子,贼拉大。”他拍了拍苏阳身后的尿素袋子,“阳子,拿出来给他瞧瞧。”
苏阳将袋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那块料子,重个十来斤,两只手捧出来的。
“哎呦,不错嘛朋友。”
大胡子拿出手电筒对着表皮一阵照,由于表皮子被铲子砍掉了,里面的本色基本上裸露在外,打光上去就能看清里面的颜色。
不过像这么大的,没有完全切开,多少都会存在点风险。
也有那种看上去通透,切开僵化的情况。
“阿达西,这块料子出不出?”大胡子收起灯光问道。
“出,你看看值多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我一个朋友,给个合适价就出。”苏阳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把玩起摊位上的石头。
“明白。”大胡子犹豫了片刻,伸出俩手指头,“两千块朋友,成不成?”
“老朋友了,没问题。”苏阳笑了笑,不得不说大胡子在这方面很实在。
周边的同行看了过来,山料子现在不好收了,但是市场需求还是有的,而且价格便宜,两千就能买到这么大的,拿回去雕刻成摆件,很有性价比。
大胡子掏出怀里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二十张人头钞票,伸手舔了舔唾沫,数了两遍。
苏阳接过来,也没数,塞进了自己兜里。
六子看的眼睛都直了,“奶奶的,咱怎么就没这好命啊!”
随后,他们就坐在摊位上跟大胡子闲聊,一天到晚摊位的客人并不多,大都是停留片刻问问价,他们都有固定客户。
全国各地那么多人,而一手货源就在这些摊主身上,摆一个月的摊,碰上一两个固定客户,那就成了。大部分人都在一旁下象棋,打扑克牌。
隔壁还有家影象店,下午才开门,很多摊主都会把摊位找个人照看,自己跑进去看电影。
尤其是《蜜桃成熟时》这会刚传到和田,门口隐晦的大字报,将李丽珍的身段展示的淋漓尽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成为无数男人的梦中女神。
六子看到门口海报时,就已经流口水了,他打赌从来没见过这么时髦的女人。
“阳子,来都来了,等会咱们去看看咋样?”
大胡子在一旁露出意味的笑容,“片子不错的,年轻人看的。”
苏阳作为时代的过来人,阅片无数,什么样的没看过。
不过亲吻拥抱现在还是社会的男女禁忌,既然生不逢时,错过了80年代情色艺术的文艺复兴,不如带着艺术的眼光去欣赏90年代的禁忌魅力。
苏阳想了想,点点头,“那行吧,来都来了。”
六子搓着手心,一脸激动:“回头别跟你嫂子说啊。”
就在这时。
隔壁摊位上一阵嘈杂,瞬间围过来十几个人。附近的几个摊主也不约而同的投去目光。
一群人瞬间将一个小摊位围的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大胡子看了一眼,喃喃其词:“又要抬轿子喽。”
抬轿子?
苏阳和六子对视一眼,之前听村里人讲过,不过他们没见过,有人进城卖玉的时候,遇到过抬轿子,原本能卖一千的东西,最后到手二百。
说白了,“抬轿子”是玉石行当里的诈骗手段,一般碰到财大气粗的买主,或者不懂装懂的小白,做局的人就会找几个人来组局,把价格抬起来,或者把价格压下去,最后从中得到便宜。
出于好奇。
苏阳和六子闻声走了过去,摊位上摆放着一些石头,有大有小,跟其他摊位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些石头都带很深的沁色或者裂纹,看不清里面的玉质,只能打灯看个大概。
这是赌玉,看起来不切实际,但就是有人愿意以小博大,跟买彩票一个道理。
那位买主长着一张四方脸,带着金边眼睛,腰上夹着公文包,手里转悠着手电筒,往往这种半懂不懂的人,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从不打眼,但实际上就是冤大头。
摆摊的卖家是个戴着八角帽的老头,嘴里叼着烟,倾斜在一边,牙口黑黄,指着面前的料子开始“埋地雷”:
“阿达西,这些料子都是我从河床上收的,都是好东西,你看这块石皮子的沁色,深棕的,磨掉之后就是白净的羊脂玉。”
四方脸接过那块棕色石头,打灯看了看,又接连拿起几块石头,又挨个放下,摇摇头有些犹豫。
“朋友,你这里没有好料子啊,你放心,咱不差钱儿。”四方脸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儿化音,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青年突然开口道:“对头,你这摊子上没有好料子啊,好东西拿出来嘛。”
大胡子意味深长的笑笑,“朋友,你的眼光可以的嘛。”说着,他将手伸进自己的布袋里,从中摸索出几块石头,“朋友,好东西都在这里了。”
明眼人打眼一瞧,这个布袋里的东西无论是形状还是成色,都比外面的好上不少。
四方脸内心洋洋得意,得亏自己长了个心眼。
小青年拿起一块石皮里透亮的石头握在手里,红枣大小,表面有一层浅浅的石皮子,不是砂皮是沁色,呈黑褐色。
一般水料没有砂皮,只有沁色,有些石头沁色太重,玉不玉石不石的,得磨掉才能看清,有的只有浅浅一层,有的磨掉就剩个花生米。
小青年用灯随意照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笑容,问道:“这个多少钱嘛?”
“八百块朋友。”大胡子伸手比作一个八。
这个价格老实说不算贵,虽然表皮都是黑褐色的沁色,但是打磨之后,有七分像羊脂玉。
按照惯例,小青年还是砍了一刀:“便宜点嘛。”
大胡子故做为难,还是咬牙说道:“行吧,五百块,今天给你开个张。”
小青年掏出钞票递给老头,把石头握在手里哈了口气,算是承接好运气。
“老板,给磨个色。”
大家伙听到磨色,眼睛都提溜出来了。
这等于现场开奖。
是中大奖还是打水漂,一会就能揭晓。
“得嘞!”
当着大家伙的面,老头拉出一台小型磨砂机,摁动开关,那磨砂盘立刻转了起来。
老头带上手套,拿着玉石沾沾水,凑近磨砂机,表皮和磨盘发出激烈的碰撞,一阵刺耳的“飒飒”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