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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爔慢吞吞吃着点心,等待老皇帝接下来的谈话。
也许关系重大,但是他毫无准备,这些天杂事太多,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只能随机应变。
“平遥训导叶伯巨说咱分封太侈,爔儿,你怎么看?”老皇帝悠然开口。
一些关键的问题,他得亲自考核过,才能放心。
朱高爔缓缓开口回答:“天下初定,皇室根基不稳,必然要实行分封,否则,虚弱的皇室靠什么驾驭各路豪强?”
“汉高祖刘邦出身于平民,汉初,若是刘氏宗王势力孱弱,深知高祖底细的功臣勋将为何臣服于刘氏皇帝?”
“再者,北元残余势力盘桓于漠北,不得不防,必然得在北方长城沿线部署大量兵力。”
“京师地处江南,距离北征前线太远,指挥、调遣兵马,多有不便,需要派能征善战的将领镇守边塞,授予便宜行事之权”。
“叶伯巨担心藩王数世之后,尾大不掉,藩王势大的根本原因在于带兵,若无兵权,诸王不足为惧”。
“兵权不给藩王,只能给武将。”
“问题是,藩王不可信,难道武将就可信?”
“重兵在握,谁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个司马懿?”
“对边将的制衡之策,或许短期有效,时间一长,必将有统兵将领脱颖而出,势力膨胀,养虎为患,难以节制”。
“朝廷兵力布置虚内而实外,将领拥兵自重,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蠢蠢欲动,觊觎皇位,唐末安史之乱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天高皇帝远,有的武将拼命压榨底层将士,捞取私利,吃空饷,把将士当农奴使唤,敌人来犯时,不顾一切地逃命”。
“外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卷土重来,皇权相对势弱,不能完全倚重武将,只得实行分封”。
“保证边境安全,同时避免出现司马懿那样的权臣,只能分封皇子,控扼边防,抵御外敌入侵,拱卫边陲”。
“没有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只能动态地相机抉择”。
朱高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皇帝听着频频点头,面露满意之色。
权力是大家给的,是藩王和和武将浴血奋战换来的,是日复一日休养生息、谨慎经营积攒的,大孙子能懂得制衡之道,着实难能可贵。
治大国如烹小鲜,哪怕只是微调,也得揣了十二分的小心,有足够的耐力和谨慎方可,稍有不慎,就糊在锅里了。
老皇帝满怀欣慰地浅啜了一口茶。
稍事休息后,老皇帝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太孙登基后厉行削藩,导致丢了皇位,他错在哪儿了?”
朱高爔开动脑筋,搜索前世记忆的历史知识,不疾不徐地回答:“太孙哥哥曾跟爷爷说,若是藩王犯上作乱,则‘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封地;再不可,则废置其人;仍不可,则举兵讨伐’。”
“但是,太孙哥哥闰五月登基,七月便派李景隆带兵捉拿五叔回。”
“所有的道理他都懂,却选择直接拔刀。”
“把先前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省略了前几步,直接动手抓人,如此急不可耐,简直匪夷所思”。
“或许,在他看来,大权在握,便能为所欲为,用不着跟藩王讲什么道理,全然忘记所有的藩王都是他的骨肉至亲。”
“太孙哥哥强行削藩,打乱了爷爷防御的整体布局”。
“咱的布局是怎样的?”老皇帝听得兴致正浓,开口问道。
朱高爔喝了两口热牛奶,润了润喉咙,继续往下说:“长城沿线九大塞王,敷险隘,控要塞,垒帐相望,联合御敌,相互制衡,彼此支援”。
“秦王在西安,晋王在太原,燕王在北平,代王在大同,肃王在甘州,辽王在广宁,宁王在大宁,谷王在宣府,庆王在宁夏,领兵扼守边境险要之地,直接面对边患,防御外敌侵袭,将北方草原民族、东北渔猎民族的威胁阻挡在外面,这是第一道防线”。
“九大塞王的作用,不仅在于积极抵御,更重要的是主动出击,内线移民军屯,外线放牧马匹,步步为营,垦地压过去,将边境稳步向前推进,综合采用招抚、联姻等多种方式,渐渐扩大实际控制范围,温水煮青蛙,逐渐吞并蒙古诸部。”
“待世子长成,父子相互轮替,往来塞上,父出,子守其国;子出,父守其国,统率兵马,练兵备边。”
“第二道防线为黄河防线,周王在开封,齐王在鲁王、鲁王在兖州”。
“北方这两道防线,诸藩互相辖制,彼此制衡,有利于朝廷加强对边塞地区的掌控。”
“当外敌入侵时,哪怕第一道防线失守,也还有第二道防线作为缓冲,能为朝廷争取时间调集兵马和粮草,组织反扑。”
“第二道防线以北的大片区域,敌人若想站稳脚跟,必然需要分兵驻守,铲除隐患,敌军兵马一旦分散,便很难再集中力量南下。”
“楚王在武昌,蜀王在成都、湘王在荆州构成第三道防线,依靠长江天险,分布于西南、湖广一带,防备西面的敌人”。
老皇帝赞许地微微颔首,让宫女端来一碗鲜肉馄饨,“饿了吧?先吃些东西,歇会儿再说”。
专心思考问题,能量消耗特别快,朱高爔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
朱高爔狼吞虎咽,碗很快见底,但仍觉得没饱,又拿了些大枣、核桃仁往嘴里塞。
“夜里,咱俩不回去了,陪爷爷在这儿凑合一宿”。
老皇帝的口气,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朱高爔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接受。
在哪里睡都无所谓,反正咱从不择席。
考核尚未结束,也许,老皇帝担心有燉哥哥帮咱作弊,朱高爔在心中暗自猜测。
老皇帝担心累着宝贝孙子,不再提问题,而是领着他去了后边的花圃。
哇,这可真是花的海洋,五颜六色,争相怒放。
朱高爔瞬间惊呆,想不到老皇帝还有如此诗情画意的一面,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爷爷,我能摘一朵吗?”
朱高爔壮着胆子问道,老皇帝心上人的东西,他可不敢随意乱动。
“摘吧”,老皇帝眼神迷离地笑了笑,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