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怕是对黄巾这种底层小民们来说,须发也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男人若是没胡子,那一定遭人耻笑,如果光着脑袋,那更没脸见人。
至于什么禁喝生水禁吃生食,和清洁身体这些事情,他们一样觉得莫名其妙,只因在他们这些底层老百姓的认知里,根本就没有卫生这个概念。
所以当王当如此要求之后,下边的黄巾士卒无不是十分抗拒,根本没人听从命令。
许辰也只有无奈的来到众人面前亲自劝导。
“近来常有泄吐病死之人,尔等难道看不出来这是瘟疫吗,若是连这点事情都不愿意遵从,那等到瘟疫扩散之时,尔等就只能等死了!”
此言一出,黄巾们都是默默不语,他们的确是害怕瘟疫的,
这两天病死之人的惨状,他们都历历在目。
但他们虽然恐惧瘟疫,却也不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有什么用。
“瘟疫要来咱也只能听天由命,你个小道童就别折腾咱们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真能赶走瘟疫不成?”
有黄巾在人群里嘟囔起来,其他黄巾也都是跟着点头,很明显他们都是一样的看法。
许辰自然也就明白过来,说到底黄巾就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照我说的做,还真就可以赶走瘟疫!”
许辰知道,黄巾越是不信自己,自己就越不能露怯。
在众多不屑和怀疑的目光之下,他只是盘坐在地上,用十分淡定的姿态来应对。
这卖相倒也有几分宠辱不惊的味道。
“你们或许不知,吾乃大贤良师亲传弟子,亦是大贤良师指派的新任教主。
如今让尔等所行之事,皆是本座获取上天启示之法门,只要尔等遵照此法,自然能驱赶瘟疫保全性命!
如今我已传下法门,生生死死皆在尔等一念之间,做与不做,尔等自决即可!”
许辰话音落下,黄巾们面面相觑,都是十分怀疑的看向许辰。
他们很难相信这么个毛头小子会是新的教门天师,这怎么看,也没有大贤良师当初的风范啊。
就连一边的王当都有些犯嘀咕。
且不说这事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能在数千人的场合骗人骗得这么风轻云淡,那这小子的心脏也足够强大。
“本座传下之法门,那本座自当以身作则,还请王将军为本座持剃发!”
眼见场面冷却下去,许辰便看向了王当,打算自己先给其他人打个样。
至少自己做了之后,别人跟着做的时候心理障碍就没那么大了,很多时候人总是需要有人先带个头。
王当则是老脸一黑,自己堂堂渠帅,岂有给别人剃发的道理,这小子还挺会借坡下驴使唤人。
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不耽误事,王当在瞪了许辰一眼之后,最终还是配合了。
冰冷的刀锋刮在头皮上,许辰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当长发散落一地以后,他第一個感觉就是舒坦和痛快。
古人蓄须蓄发绝非后世人所想的那般潇洒,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这玩意并不好受。
没有好的卫生条件,大部分人的头发都是油光发亮结痂成块的状态,这不仅是头发,也是无数虱子的家。
这种状态下,多半人散发出来的味道也是难以言表。
古人们自己习惯如此,但许辰早就难以忍受,他才不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借着这个由头剃个光头,怎一个舒服了得。
而黄巾们则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头发在他们眼里并不是随便可以处理的东西。
就如曹操践踏农田犯了军法,就可割发以代斩首之罚,在这种情景下头发便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究其原因,还是古人世界观的差异,他们对世界的认识往往多了一层神秘色彩。
许辰这样剃发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无疑是需要巨大勇气的,所以当许辰头上再也看不到头发时,他们无不是为之动容。
“你们保持诚心,遵照本道之法,便可渡过劫难!”许辰说罢,便平静的转身离去。
他的这番做派,确实是起到效果了。
黄巾并不是真的如他们表现的那般看淡生死,只不过是对瘟疫这种恐怖存在心生绝望了而已。
在瘟疫面前,再怎么努力也没有意义,相比于瞎折腾,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等死。
这只是他们对瘟疫这个事情消极的态度。
但一旦有那么一点希望活下去,那他们立马就精神了。
如今看到许辰这么言之凿凿,而且自己还以身作则,他们自然就会开始倾向于相信。
鬼神之术神秘莫测,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而且那小子确实是大贤良师身边的道童,很有可能真的继承了太平道的道统。
最开始,只有零星的黄巾听话照做,但很快这个趋势就扩散开了,从众的趋势一旦开始,坚持不剃发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以至于到最后大家都是争先恐后的开始照办,生怕慢一步瘟疫就找到自己头上。
在他们进行这些动作的同时,瘟疫也开始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症状,许辰只能不断的安排隔离措施。
山脉连绵,林子地方足够大,几千人都被分散得很开,尽可能减少了亲密接触。
许辰亲自带着一小支队伍辗转在各个区域,督促各种工作的进行。
不论是烧水造饭,还是防火驱虫,又或者是砍伐树木建立营地,种种事务都繁琐麻烦,让他忙的晕头转向。
要维持这样不算太严格的防控措施,对许辰和黄巾们来说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他们的坚持最终也换来好的结果,那就是瘟疫似乎真的得到有效控制了!
五六天时间,瘟疫最初凶猛爆发的阶段渡过之后,虽然依然有数百人都出现症状,但瘟疫规模并没有再度扩大。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随着不断坚持许辰的法子,后续犯病者越来越少。
照这个趋势下去,只要其他人避免和染病者接触,或许真能把瘟疫消弭在现有的范围里!
所有黄巾都惊了,瘟疫扩散只有越来越猛的,从没听过越来越少的,这说明许辰的法子真的有用!
一下子,再也没人觉得做这些事情麻烦了,身上光溜溜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在小命面前这一切都不重要。
于是,他们看许辰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了。
这年头的普通人想法就是那么简单直接,你说的东西有用,他们就愿意信你。
许辰自称太平道天师的说法,在他眼里也就越来越像真的了,甚至有些黄巾已经开始以“教主”称呼了。
只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位“教主”他自己似乎也染上了瘟疫。
许辰巡视山林的时候,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地,众人这一看,才发现许辰身上也出现了瘟疫症状。
一下子周边人全都离开他几丈远,生怕沾上一点。
王当担忧之余,也在老远外发出疑问:“你不是天师吗,为何自己也能染上瘟疫?”
许辰忍着难受,心里腹诽起来,大贤良师张角也能化符救人呢,他不也是病死的?
当然明面上许辰自然不可能如此回应,反而还要给自己找借口,维持自己天师的形象。
“将军有所不知,沟通天地寻求渡劫法门势必遭受天谴。
虽然如此,为了拯救吾教教众,本座也不得不为之,如今不过是应了劫难而已……”
当黄巾们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他们无不是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天师竟然是为了救他们,才落得如此下场!
一时间,他们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为自己刚刚退后几步的动作而羞耻。
天师为了我们染病,我们却因此而嫌弃他!
虽然这番说辞算是搪塞过去了,但是许辰却高兴不太起来,他更关心自己的小命。
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也中招了,自己该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染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许辰还是把自己自我隔离了,如果连自己都不守规矩,那前面的所有措施都要功亏一篑。
好在军中还有一个真正的岐黄高手。
当张机提着药箱来到这里的时候,许辰就安心了。
虽然这张机不懂疫病防控,但是他会治病啊,这些天染病之人,很多都被张机救了下来。
“咳咳,前些日子和阁下争吵,是在下年纪小不懂事说着玩的,张先生可莫要和小辈置气,在下这条命就交给您了。”
一想到那天在军帐里自己对张机的嘲讽,许辰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郎中啊,这下好了,报应来了!
万一人家记恨上了,自己这条小命不就交代了?
没有办法,许辰也只好嘴巴一软开始说好话,希望对方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
谁知这张机闻言之后,却是放下了药箱,随后郑重的向许辰行礼起来。
“真要道歉,也该是我张仲景向你道歉,你说得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该随意质疑别人,如今看来,这确实是我狭隘了。
你这些防控瘟疫的手段我闻所未闻,却有如此奇效,实在令人受益匪浅。
若是以后推广出去,不知道要挽救多少生民,这样的功德,张仲景应该向你行礼!”
这一大段话许辰并没有听进去,因为他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只记住了这话里的一个名字。
“你是张仲景!”
一声惊呼以后,许辰差点从草席跳了起来,他看着张仲景,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