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外,当黄巾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的第一时间,早早就在这里等候的百姓们一下子沸腾了。
这个时候,他们是欣喜欢呼的,但也是惊慌担忧的。
早先几天,先一步送回来的伤兵们,已经带来了黄巾大战胜利的消息,这让整个渔阳都欢欣鼓舞。
黄巾赢了,也就是自己保护住了自己的家园,不必担心官兵杀回来剥夺自己来之不易的安定生活。
这不仅仅只是黄巾军的胜利,同样也是这些给黄巾借钱借粮的百姓们的胜利。
面对官兵的威胁,他们完完全全与黄巾保持着一条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站在这里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他们手里提着食篮,已经想好了各种办法要让黄巾士兵吃上几口。
上次送行的时候,这些犟娃娃嘴上说着什么纪律,愣是不愿意接受,可把百姓们气的够呛。
当然,这种欣喜的背后,就是百姓们对家人的担忧了。
之前,已经陆陆续续有好几拨伤员和遗体送了回来,这些都是在战场产生的伤亡,而这也是他们家属极致的伤痛。
百姓们可以看到,各家去黄巾那里认领遗体的时候,别人是如何的撕心裂肺,毕竟那是他们家里的儿子、丈夫、父亲......
没人愿意这种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哪怕是跟那些断手断脚的重伤士兵一样,也总比人直接没了要好。
今天等在这里的所有百姓,都知道黄巾主力大军要回来了,而一起回来的,也有最后一批的伤亡将士。
他们都在祈祷着,自己家里的儿子、丈夫、父亲是活生生的走回来,而不是冰冷的躺在担架上。
百姓们翘首以盼,直到烟尘越来越近,当只有几百米远的时候,百姓们再也抑制不住,他们欢呼着迎接着义师归来,然后箪食壶浆主动往大军跑了过去。
很快,黄巾军就与百姓人群整个交汇在了一起,原本还算齐整的队形,一下子就被完全冲散,士兵们也彻底被淹没在百姓的汪洋大海之中,然后他们看到的就是四面八方送过来的茶水吃食。
虽然他们遵从纪律不敢张嘴,但架不住一只只手愣是把他们的嘴掰开,然后各种东西就塞了进去。
一旦百姓们成功一次,必定会有一场放肆的哄笑,似乎是他们做了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而士兵们则是苦着脸一副慌乱的模样,在许辰的持续建设和监督下,纪律已经慢慢深入到士兵的习惯当中,哪怕是许多进入军队不久的士兵,往往也只需要几天就能培养出这种足够严格的意识。
如今被乡亲们把吃食全塞进嘴里,无疑就是违反了纪律,担心受罚的士兵皆是心中惶惶。
好在这热闹和嬉闹场面之后,他们各自再看同伴,才发现中招的远远不止自己一个,从上面的军官到下面的士兵,就没有一個逃出去的,每个人嘴角都沾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不是有句话叫法不责众吗,既然这样,这次或许就不会处罚了......
大概吧......
士兵们并没有过多纠结这点,就算到时候要挨罚,也是大家一起挨罚,那也认了,至少乡亲们的心意他们真真切切感受到。
或许那些从渔阳招募的青壮和民夫感觉还好,但是原本的那些黄巾,实则却是从冀州或者涿郡一路跑来的。
作为外地人,如今也能感受到本地乡亲这么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喜爱,这种纯粹的感情让他们很多人眼眶都红了,而这也无疑更加坚定了他们的使命感和心中信仰。
这场属于黄巾也属于渔阳百姓的胜利,让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他们尽情的表达着自己积极的情绪,只不过当欢庆持续许久之后,百姓们慢慢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义师班师这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只不过只看到将士的话,似乎少了什么。
咱们救苦救难的大天师呢!
不知不觉的,百姓和士兵就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往大军后方看去,只看到一杆巨大的旗帜飘扬前来,那土黄色的旗面上,是自然教那独特的教徽。
扛着旗帜的田石头紧紧随同在许辰一侧,而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们,则默默抬着担架,担架上尽是没了声息,裹着白布和草席的阵亡战士。
原本的喜悦瞬间消散一空,严肃和沉重的气氛扑面而来,百姓们的心,也一样跟着揪住了。
此时人群混杂,百姓多半都没有找到自家亲人,他们都很害怕自己没看到的亲人,最后出现在那些担架之上。
许辰神色肃然,士兵和百姓自发让开道路,行至渔阳城门之下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而身后士兵们则小心翼翼把担架放置在地上。
许辰转过身,目光落在这一具具的遗体上。
白布和草席并没有掀开,这是给阵亡将士最后的体面,此时不过停置一会儿,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腐臭气味,可想而知其下是个什么模样。
只不过这并不让许辰觉得可怖和不适,因为这些将士死的磊落而伟大。
他们是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即便以森森白骨面人,那也只会使人安心。
“兄弟们,许辰送你们回家了......好好安息,未来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的。”
神情肃穆,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之后,许辰嘴里出现明明低沉,但气势坚决的似诵念似歌唱的声音。
老黄巾们都恍神,他们想起来了,这是教主度化战士的方式。
其他人虽然第一次见,但看到这种场面,却也明白是在做什么,他们的神色也一下跟着悲戚起来。
且不说这些躺着的人,可能是自己的家人,就算不是,那他们也是为了守护自己战死的,他们看在眼里,一样觉得心疼。
杀千刀的大汉朝廷,还有那些杀千刀的贵人老爷,为什么就不能让俺们过好日子!
当许辰的声音落下,这不知是别致还是不伦不类的法事也就结束,随后许辰蹲在一个遗体旁边,拿起了一个轻薄的木牌,上面刻录着战士的姓名籍贯。
这是出征之前,黄巾命令那些降官,给士兵们特意做的身份铭牌,而现在许辰就一个个念着上面的名字和地址,通知着家属来认领。
他要亲自把每一个人,都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