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地势本身就相对较低,放眼看去前方道路无不是泥泞淌水,这个时候退后也没有用,不需要多久后方也一样会被水势蔓延。
而行军一阵的丘力居,很快也就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眼前的局面虽然不像洪水那么直接的破坏,但是却改变了战场环境,而现在的环境,显然不适合骑兵作战,如果骑兵的优势无法发挥出来,乌桓人还能靠什么和敌人交战?
丘力居在行军之中,很明显感受到自身胯下战马步伐越来越慢,鼻腔也呼噜噜喘着粗气。
游牧族群生长在马背之上,这也让他们和各自的战马心意相通,战马如今的那种疲惫和难受,丘力居完全感同身受。
“全都停下,立即寻找高处暂且休息!”
随着一声令下,手下骑兵莫不是往左右开始寻找合适的立足之地,不过数千骑兵还是太过拥挤,不论怎么看也没有足够他们栖身的地方。
丘力居心中一片阴霾,虽然战马可以淌水也可以走泥泞,但很容易失蹄,并且马匹的体力消耗也会成倍增加,就算能走也走不快,骑兵失去了速度,最大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现在他担心的是黄巾接下来的行动,既然对方决了河,那么后面必定有相应的行动。
等黄巾来了后,这断了马腿的骑兵,还能打得过吗
丘力居的担忧,很快就成了现实,他们不过刚刚停下一刻钟不到,就看到远处黑压压的军阵,已经淌着水逼近过来。
瞬间,所有的乌桓骑兵,全都翻身上马,虽然马匹还没怎么休息好,但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上了。
“所有人,准备突围!”
丘力居奋声大吼,他知道这一次不得不和黄巾拼命了,这个关头他心里最大的感受不是恐惧,而是后悔。
他只后悔当初面对黄巾追击的时候,没有选择去正面攻击。
如今不得不打了,但己方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黄巾的军阵移动缓慢而平稳,以一个相对均匀的速度前压而来,而随着他们越来越近,步兵的阵型也缓慢散开,近五千人最后结成了一个前后交错的长阵,几乎封堵了所有的出路。
丘力居心情愈发低沉,黄巾的将领判断十分精准,在骑兵无法形成冲击的时候,长阵防御薄弱的缺陷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乌桓骑兵现在根本就冲锋不起来。
“全军都有,集中兵力,从敌阵右侧突围,所有人都要给本王拼命,若是冲不出去,这里就是我军灭亡之地!”
丘力居深吸一口气,便率先往黄巾阵地冲去。
黄巾摆明了架势要把乌桓骑兵包圆了,那丘力居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破其一个地点,于是他选择了攻打右侧,这样可以减少许多压力。
乌桓骑兵便乌泱泱的随着丘力居往前冲去,每个士兵都知道自己这一战的困难。
当他们试图如往常一样纵情狂奔的时候,却发现战马的脚步如同被什么东西拉住一样完全使不上劲,纵然拼了老命驱策,也只能缓慢的行进。
虽然脚下的水并不算深,泥泞也没有到完全走不了的地步,但这也足以卸去马匹大部分的力量。
虽然黄巾的步兵阵地同样走不动路,但步兵军团打阵地战对速度并没有太大的要求,这对他们的战斗能力影响极其有限,而骑兵没了速度,却等同于废了。
黄巾军阵随着乌桓骑兵的突围方向开始进行相应的调动,左侧的士兵更多往右侧移动,缓解己方的防守压力。
他们的局部阵型,全都是前后交错的三角阵,当乌桓骑兵冲入之后,瞬间要遭受到黄巾三个方向的包围夹击。
如果是以往,这种防守力度,根本不可能挡得住骑兵的冲击。
但这一次,乌桓骑兵却像是三天没吃饭一样,冲击力度显得十分无力。
他们没了速度的支撑,来到黄巾面前的时候,就成了真正意义上骑在马上的步兵了。
乌桓骑兵的强项,是与战马融为一体,在战场上高速机动,寻找敌人的弱点进行攻击。
他们可以熟练的操控战马躲避敌军的反击,并且能用自己的骑矛精准的刺杀敌人。
但现在没有了速度优势,他们一下就变得笨拙起来,他们再也不能瞬间脱离复杂的战场,一旦被黄巾陷住,慢慢就会被绞杀干净。
虽然他们坐在马上,左右挥舞手里的骑矛,但左右前方都是黄巾的长矛和弩箭,以前他们不放在眼里的步兵军阵,这时候就如同一道死亡之墙,完全阻断了他们的生路。
丘力居率领勇士当先厮杀,但黄巾展现出足够优秀的素养,拼杀之中依然保持着稳固的阵型,不管乌桓怎么努力,最终也无法撼动丝毫。
一个个的乌桓勇士,便在冷酷的黄巾军团之下,被一一绞杀。
看到自家勇士这么被杀死,丘力居眼睛一片赤红,手下的每一个勇士都是部落的最重要的财富,如今却像被屠犬一样死去,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但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当战场不适宜作战的时候,硬着头皮作战就只能是如此下场。
真的在固定区域进行肉搏,骑在跑不动的马上完全不能给骑兵带去正向作用,只会让他们更加笨拙和掣肘。
“所有人都下马作战,冲开阵型,咱们就能逃了!”
丘力居终于发现问题所在,虽然这个命令让他如吃屎一样难受,但他不得不做出放弃战马的选择,在这样的作战场景下,站在地面上的黄巾才是更加灵活的一方。
可是,从来就与战马共生的乌桓勇士,一旦放弃了战马,他们还能有多少战斗力呢。
虽然乌桓骑兵们听从命令纷纷下马作战,但他们并不善于地面阵型,也从来没有过相应的训练,更不知道地面作战应该如何相互配合进攻防守。
他们是马上的王者,但在地面上,他们只不过是阑珊学步的孩童而已。
黄巾紧密的阵型让他们感受到了步兵军团的恐怖,不同兵种的彼此配合,很好的消除了彼此的弱点。
每个乌桓勇士的脸上,永远都是数只长矛刺来,永远都有圆盾挡在前方,也永远都有不知道多少弩箭咻咻咻咻的乱窜。
虽然双方总体兵力相差并不是很大,但是他们却感受到成倍的压力。
乌桓骑兵下马作战之后,战争很快就演变成一面倒的局势,黄巾越战越勇,整个军阵已经对乌桓形成了包围之势,胜负已经渐渐分明。
丘力居左右厮杀之时,已经感觉到大势将去,神色不禁变得绝望起来。
他知道乌桓骑兵不擅长步战,但他也没有选择,骑兵冲不动的话那就只是敌人的活靶子,如果不下马只会崩的更快,说到底是局势如此,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再挽回局势。
一直到黄巾军阵完成了整个合围,胜负终于是彻底有了定论。
不知道多少乌桓人丧失了战斗意志,各自丢弃兵器投降,就连丘力居也是为之动摇。
身为高傲的乌桓大王,投降这个词从来不曾在他人生的字典里出现过,只有大汉帝国,才能让自己稍稍臣服。
但要自己在黄巾贼面前屈膝乞活,他的自尊心做不到。
战场的局势慢慢停息下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极少数还在顽抗的乌桓人,也被黄巾一一肃清。
丘力居举起了手里的刀,就要往自己的脖颈上划,但当冰冷的刀锋触及皮肤的时候,他全身的寒毛都瞬间竖起,一种强烈的死亡感出现在他的心里,然后在求生意志的支配之下,他下意识丢掉了手里的刀。
他楞了楞,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生命面前,所谓的自尊简直不值一提。
原来,自己也怕死
他颓然的跪倒在地上,而他这么一跪,也就意味着乌桓部族的未来彻底断送出去,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已然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直到一阵哗哗的水流声音响起,他才抬头往前看去,却是一个年轻的黄巾将领走到了他的面前。
陆平走过来,只是淡淡的宣布他的命运:“丘力居,你被俘虏了。”
“俘虏”两个字,在丘力居眼里格外刺耳,但此时他也只有满心的无奈。
他看着对方,有些忐忑的问道:“你们要杀我吗?”
闻言,陆平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你真的该死,那么杀的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
丘力居眼睛一阵迷茫:“什么意思。”
陆平再道:“我黄巾对待俘虏,自会清查过往经历,有罪者自以教法论处,无罪者自以一般俘虏处置,该死则死,该罚则罚,所以能决定你命运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说到这里,陆平顿了顿,再看了他一眼后,又道:“当然,阁下能活着的希望几乎没有,乌桓骑兵对诸多百姓犯下的累累罪行,大头都要算在阁下手里。”
丘力居脸色一阵发白,眼睛里更莫名出现恐惧,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勉强笑了笑:“我我可以臣服教主大人的,我可以带着所有乌桓勇士为教主大人驱策战斗,只要留我性命”
陆平一挥手,左右黄巾便开始绑缚丘力居,虽然他并没有回应丘力居的请求,但这态度已经不言而喻。
丘力居脸上更是一片灰暗,眼神也开始挣扎起来,他在想自己的姿态是不是不够卑微,或许再卑微一些,黄巾就能怜悯自己了。
然而陆平接下来的话,一下就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陆平最后看了一眼他,只道:“我黄巾自会解放乌桓部族,并不需要你这个多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