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地谈一谈了,庄森。”
“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又一次的,这句话语在卡利班雄狮的耳边响起:哪怕放眼整个暗黑天使军团,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敢用上这种语气向原体发言。
卢瑟。
“……”
正在伏案工作的第一军团基原起没有回应这句话,他只是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他常用的桌案是紧靠在里侧墙壁下的,正对着房间的大门,两者之间有着大概十几米的距离,足以容纳下两侧各式各样的档案柜与武器架。
桌案与门扉之间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宽阔到足以容纳几位阿斯塔特战士并肩站立的石板地面:在过去的几十个泰拉标准年里,曾有无数名暗黑天使军团的战士伫立在这里,向庄森汇报他所需要知晓的事情,又或者领取来自于雄狮的命令,率领队伍,杀伐四方。
在这些人中,有身居高位,曾追随帝皇作战的泰拉老兵;也有青涩鲁莽,刚刚退去了森林气息的卡利班新血;有威名赫赫,用武艺与功绩扬名诸多军团的冠军剑士,也有无人认识,名字不被任何档案所承认的暗中行者。
这些战士的能力、性格、容貌与作风无不天差地别,他们彼此之间也不存在任何相识的可能性,但是只需要庄森的一个指令,他们就能联合起来,组成全银河中最为高效的杀戮机器:正是依靠着如此的军事奇迹,卡利班的雄狮成为了整个银河中唯一一个能够彻底掌握整个第一军团的人:在这一点上,恐怕连帝皇都不如他。
只不过,这个曾经让暗黑天使军团傲视群雄的秘诀,如今却已经遭受到了根本上的撼动:就像那些曾经伫立在青石地板上,聆听庄森话语的暗黑天使战士,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大半一般,而其他人虽然依旧忠诚地履行他们现在的职责,但是那些或严肃或暗淡的瞳孔中,也在不由自主的闪烁着对于近况与未来的阴霾。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诉说第一军团如今的虚弱了,尽管这种虚弱根本没有撼动庄森的意志:他依旧盘踞在他的王座上,就如同顽固的骑士驻守在他的要塞中一般,他的意志与命令依旧比钢铁更牢固,驱使着整个第一军团在战争的轨道上稳步前行,不至于傾頽。
没有人知道庄森到底在承受多少的压力,作为唯一知晓暗黑天使全部状况的人,他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第一军团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可怕的地步,但在面对每一名前来接受命令部下时,他的眉眼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他的声音依旧如同上满了发条的机器般,发布着一条又一条的命令,这些命令依旧让大多数人不敢违逆,甚至不敢提问。
哪怕是被他人称为狮王总管的考斯韦恩,也已经很久没有在庄森面前提出自己的问询了:他心中的困惑越多,他就越是斟酌着,不敢向自己的基因之父开口,因为现实的困境与血脉的压力在同时阻挠着他,让这位威名赫赫的战士,显得有些犹豫与踌躇。
但幸运的是,总有人比考斯韦恩更为勇敢。
在第一次目睹到了那位凡人是如何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庄森的办公室时,狮王总管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开始赞叹起了卢瑟的勇气:而事实证明了,卢瑟也绝对配得起这样的赞叹,他一次又一次的面对着庄森浑身上下的冰冷气压,却始终没有放下过自己的坚持。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要解决这一切。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这句雄心壮志的话语在卢瑟的胸膛中回荡着,勇气之火也随之熊熊燃烧了起来,就这样,卢瑟推开了那扇他已经有些熟悉的门扉,踏过了坚硬的青石地面,档案柜与武器架的身影从他的眼角掠过,当它们消失的时候,卡利班的老骑士已经站在了原体的桌案之前,而庄森已经抬起了头来,投向他的视线中荡漾着冰山般寒冷的光芒。
“卢瑟。”
“庄森。”
卢瑟回应着,他的声音是一种火焰燃尽后,灰尘般的死气。
庄森放下了手中的笔,他的两条胳膊都放在桌案上,压住了林林总总的文件,上面记载着一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基因原体的视野漠然的扫过了这些数字,随后又转向了卢瑟灰白的面容。
他开口了,腔调并不比一台铁人更具有人情味儿。
“我记得在我们上一次交谈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你了,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及你的这份议案了,我对这种软弱的容忍是有极限的,无论你来几次,我所能给予伱的回答都只有一种。”
“现在,出去,不要再延误我的工作效率了。”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还有我对你下达的命令。”
话音最后,基因原体的语调有了一个轻微的扬起,就如同激烈的寒风削过山顶的巨石,彰显着他心中的怒意:哪怕是那些最伟大最骄傲的阿斯塔特战士,也会因为这源自于基因原体的愤怒而心生本能的胆怯,但卢瑟没有,他甚至反馈给了庄森一个微笑。
“别这样,庄森,我已经和你并肩作战几十年了,我见过你真正发火时的样子,那是无声的雷霆,而不是现在的装模作样。。”
“……”
“而且在我们上一次交谈中,我也已经说过了,我会坚持申诉我的这份议案,无论几次,我都会坚持的:直到你通过为止。”
“至于你的那个命令……”
卢瑟的嘴抿了抿,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庄森皱起了眉头,几条狰狞的沟壑开始在他的额头与面容上浮现出来,就如同卢瑟所说的那样,当怒火开始在卡利班雄狮的胸膛中燃起的时候,他的身上会引发宛如雷霆的气息。
“我再说一遍,卢瑟,带着你那份软弱的议案,出去!”
“别忘了执行我的命令!”
“而且,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战士,我的命令一向很清楚,你的职责一向很明晰:你没有资格能我违抗我的命令,也没有权力对于我的战略安排指手划脚。”
“你说的没错,庄森,而且我对这一点也并无不满,你曾经向我说过,我是你的左手,现在也依旧如此,对吧?”
“我从未诋毁过你的能力,我的确将你视作我的左手。”
庄森的声音低沉无比。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像现在的这样无礼,作为我的左手,你居然想要反过来操控我的意志,指挥我如何去赢得一场胜利?”
“我从未想操控你。”
卢瑟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了狮王的桌子上,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那张他身边的椅子,隔着桌子与庄森对视着,当卢瑟挺起胸膛的时候,勉强能将自己的视线与坐着的庄森保持在同一水平面上,在气势上不落下风。
“但是,正因为我是你的左手,或者更清楚点说,我是你麾下的战士,是军团的一份子,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所以我才要一次又一次来到你的面前倾诉我的意见:我没有权力对你的任何战略安排指手划脚,但我有权力阻止这场战争滑落向一个更糟糕的地步。”
“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正在让我们处境变得糟糕,庄森变得更加糟糕,这场战争已经成为了一场血腥的屠杀交响曲,荣耀与胜利早就毫无踪影了,留给我们的只有苦涩的伤亡数字,以及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未来。”
“所以,我必须阻止你。”
“……”
卢瑟的话语就如同一枚不慎掉落在钢铁地板上的石子一般,回荡起了远比其本身重量还要响亮的回音:这位老骑士很清楚,他的这些话语,将会激怒这头卡利班上的狮子,所以,当那股冰冷的沉默气息席卷而来的时候,卢瑟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他看的清楚,庄森正本能一般的拱起自己的身躯,那双危险的翡翠色瞳孔被眯了起来,一丝闪闪发亮的光芒从中一跃而过,那是食肉性的猛兽在向猎物发出扑击前,所会进行的最后警告。
但所幸,这缕光芒在划过卢瑟的面容时,终于还是被强行的压了下来,可与之相对的,庄森的下句话语,就是从喉咙中被硬生生挤出来的嘶吼了。
“你觉得我是错的,卢瑟?”
“你觉得我正在让这场战争走向失败?你觉得我的指挥已经无法再让军团获得胜利?再让帝皇的意志得到执行?”
“……”
语气一段比一段冷静,话语却一段比一段沉重,虽然早在进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但卢瑟还是能够感觉到大股大股的冷汗正顺着自己的脊梁滑了下来,又迅速的凝固住,粘贴在衣服上,令人不安。
沉默了一会儿后,卢瑟才缓缓的张开了口,他要顶着基因原体的野兽一般的气压,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但他依旧努力的压下了话语间的不安与颤抖。
他预想过这样的场景,也预想过自己现在的丑态,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为从容的接受了这一切,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幻想,也许他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早就应该站在庄森的面前,说些什么了。
只是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相对应的勇气。
但现在,他有了。
因为庄森的那个命令。
卢瑟拥有了勇气,这不是来自于对于战局的绝望认识,也不是来自于阿斯特兰他们那充斥着虚伪的支持,而是来自银河中一些更遥远的地方,来自于他的卡利班与远东边疆,来自于经历过的辉煌岁月与瞳孔之中残破的家乡,来自于他的心灵在无意间,所经历过的一段磨练,一次冥想,一个觉悟。
“你错了,庄森。”
卢瑟挺起了胸膛,他的话语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静,这股冷静甚至让原体的怒火停滞了一瞬间:庄森的身影微不可查的退了退,似乎在等待他的话语。
“我从未在军事角度上怀疑过你的战略,也从未认为你会让胜利从你的指尖溜走,无论现在的战况怎么样,我都很确信,你会获得最终的胜利的,就像在卡利班时,我们在绝望的情况下,面对那些不可战胜的巨兽一般,我从未质疑过你作为一个战士和一个统帅的能力,也从未质疑过你的坚持与忠诚。”
卢瑟没有立刻切入主题,他先是用一种相对柔和的语气,避开了庄森最瑞锐的锋芒,而这些话语本就是他一直以来都想向庄森倾诉的东西了,也是他发自于内心之中的认可。
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在见证到了庄森所指挥的第一场战役之后,卢瑟就根本没有质疑过庄森在战场上的能力,这位卡利班的老骑士坚信,眼前这名被他从最深处的密林中所带回来的雄狮,就是全银河中最优秀的战场杀手。
他不会动摇这个观念,他发自内心的这样相信。
这种信任是如此的耀眼,又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连正在被怒火灼烧的的胸膛的庄森,都能在卢瑟的面容上认清这一点:而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卡利班雄狮,也多多少少的褪去了一些怒火。
尽管他的面容依然是一座足以冻结人心的冰山。
“所以呢。”
庄森的语气冰冷。。
“既然你从不怀疑这场战争的胜利,那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呢:别跟我说你被阿斯特兰的那些小技巧打动了,那个蠢货只能说服他自己而已。”
卢瑟的眉头挑了挑,他还以为阿斯特兰的动作足够隐蔽。
“我的确不会怀疑这场战争的胜利,庄森,但是我不得不和你提及另一个方面,一个你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方面。”
说到这里,卢瑟在自己的胸膛中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按照你的计划与安排,胜利的确会到来,但是这个胜利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它所需要的鲜血、付出与牺牲,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承受得起的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意过这一点,但是现在的暗黑天使军团,也许已经无法再承受,你口中的下一场胜利。”
“是的,如果继续前进,也许会有一场胜利会等在等待着我们,但这项胜利不会是孤独的:一同在等待着我们的,还会有毁灭。”
“而当毁灭降临的时候,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的毁灭。”
“暗黑天使的毁灭。”
“甚至是……”
“够了!”
庄森打断了卢瑟的话语,而卢瑟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紧盯着庄森的瞳孔:当他流畅的将这些语句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内心远比他预想的还要更为冷静。
那是如坠冰窟一般的冷静。
因为他准确的看到了,这些话语的确流进了庄森的翡翠色瞳孔之中,但是那双瞳孔,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动:既没有触动,也没有惊愕,甚至没有愤怒,就仿佛时间也在其中冻结了。
卢瑟的最后一次挣扎与尝试也失败了:庄森也许的确听进去了他的话,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触动。
于是,又一声叹息,又一声真正的叹息,在卡利班老骑士的胸膛之中回荡着,而随着这声叹息一同回荡着,还有蜘蛛女皇推开大门的声音。
【我希望我没来晚。】
摩根的话语是极其具有标识性的,不说别的,仅仅是话语中所蕴含的那一丝装饰性的笑意,也是在这个房间中,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珍惜物品了。
卢瑟扭过头来,他看起了第二军团之主,于是他的瞳孔中燃起了一丝希冀,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不是卢瑟的声音。
“不,摩根。”
庄森的语调冰冷。
“你来的正好。”
“我们有些事情,现在正好需要你的见证。”
——————
“卢瑟,就像我说的那样,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左手,在卡利班上是这样,在现在依然,所以我想在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缛节了:我将以最简明扼要的话语来表达我的立场。”
“从现在开始,我将改动你在军团之中的职责,你的新职位会是军团母星卡利班的总督:神圣泰拉上的那些人,一直在催促我顾及卡利班上的行政事务,现在,我决定把它交给你:卡利班之上的军事、政治、新血招募以及与帝国其他部门交流的权力,要由你来掌握,我相信你的能力能够在那个位置上得到更大的体现。”
“与此同时,你在军团中的其他职位应当得到暂时性的停止,你可以向我提交一份名单,提供你所认为的适合这个岗位的名字,他们将代替你履行职责,直到有关于你的人事变动发生新的调整,而在此期间,他们将直接向我负责。而你也直接向我负责,除了我亲自颁布之外的任何一条命令,对于你来说都是一份无效的文件。”
“另外,考虑到卡利班总督这个职位的庞大工作量以及实际上的需求,我允许你在军团中挑选一批与你一同返回军团的战士,优先从那些身体机能已经老化的军团长者中选择。我会亲自批阅你所上交的名单,这份名单的人数上限,是两百人,而且不能再多了。”
“我不会对外公布这次临时调动的,你的一切称号、荣誉与职称也将得到保留,你在这条走廊上的办公室不会有新的使用者,除非你向我指定一个人选,但你必须正视起我交于你的新职责,你必须立刻动身,挑选会随你一起返回卡利班的人员,起草一份新的培训计划,并向我递交你对于卡利班世界管理草案,这一切必须立刻执行,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我希望你和你的新团队就能踏上前往卡利班的旅途。”
“这场战争和你无关,卢瑟:它从一开始就和你没什么关系。”
“那么你对于我的命令有什么新的提议吗?如果没有的话,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这条命令就已经生效了……”
“卢瑟总督。”
——————
当摩根走进房间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太晚了,但一切又似乎刚刚好:庄森的话语在摩根关上大门,隔绝了一切声音的那一刻,便响彻在了房间之中,而在摩根的长靴刚刚触及到桌脚的时候,他就已经说完了一切的话语,再也没有撤回的余地了。
摩根并没有出言阻止,因为庄森的语气是她几乎从未见过的冰冷与严肃,她本能的意识到了,即使是她与庄森之间的深厚羁绊,这一次恐怕也无法撼动卡利班雄狮的意志:更何况,卢瑟自己,似乎也不打算撼动这一点。
事实上,卢瑟对于现在的这一切似乎早就有预料了,他安静的伫立在那里,面色如常的聆听着庄森的命令,一丝苦涩的笑容伴随着命令的颁布而浮现的他的面容上,却又很快的消失。
庄森看到了这些,但他选择无视这一点,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自己的这位曾经的导师,安静的等待着从卢瑟口中蹦出的下一句话:那也许会是一次怒火,一句感慨,又或者是一个单纯的提问。
卢瑟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了雄狮。
“让军团中的长者们与我一同返回卡利班,是否有些不妥,他们都是经历了无数风霜的战士,他们的缺席对于接下来的远征,似乎会产生一些影响,对他们自己,似乎也是一种不公平的待遇。”
“……”
狮王的眉头不自觉的动着,他顿了顿,似乎并没有想到,卢瑟的第一句回答会是这个,但他还是立刻的回应了他的导师。
“无需担心,在暗黑天使中,本就有一部分负责征兵工作的军团长者,他们已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远离前线有一段日子,对于他们来说,不屈真理号与卡利班之间唯一的不同,不过是他们的办公地点的更改而已。”
“这样啊……”
卢瑟点了点头,他的话语就像是一声叹息。
“那我就没问题了。”
“……”
“这样最好。”
庄森又是沉默了一会儿,他那双翡翠色的瞳孔伴随着他的转身而看向了其他的地方,没有直视卢瑟此时的面容。
“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吧,卢瑟,不要耽误了接下来的工作。”
“好的,庄森:我明白了。”
卢瑟垂下了眼睑,他的瞳孔消失在了一片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具体神色,这位已经通过基因手术而恢复了昔日矫健身姿的老骑士,此时却如一位真正的老人一般,有些艰难的开始移动自己的步伐,他的目光先是转向了一旁的摩根,并尽可能的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在得到了阿瓦隆之主同样的回复之后,便转过身去,步伐有些犹豫的走向了门口。
他没有在说话,也没有再一次回头,而庄森也一样。
尽管摩根看得清楚,那背对着门口的卡利班雄狮,似乎一直想要偏移一下自己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他的昔日导师,但庄森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他忍住了。
倒是卢瑟,在走到了门口的时候,终究还是回了一下头。
“庄森,你的那个计划,还有没有……”
“没有,卢瑟。”
狮王的话语冷硬到吓人。
“它不会有任何的更改:尤其是我们一直讨论的那一点。”
“……”
“好吧:祝你一切顺利。”
“……”
狮王没有回话。
他唯一留给卢瑟的,就是这位老骑士关上门的时候,从雄狮的喉咙中所发出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这是微弱到连另一位基因原体都不敢确定它的存在的叹息。
摩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从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中,没有吐出任何的阻止与劝阻,蜘蛛女皇只是用沉默目送着卢瑟的离开,又用同样的沉默等待着庄森的叹息完毕,等着庄森缓缓的离开他的那个位置,走向了一旁的柜台。
当雄狮再一次地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拿着两个杯子。
扔给摩根一个杯子,庄森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桌案上那些曾令他着迷的文件和数字,现在似乎已经无法吸引基因原体的兴趣了。
“你对此感到奇怪吗?摩根?”
【我的确有些奇怪。】
摩根接过了杯子,任凭庄森倒进了些许的酒液,透着嫣红色的液体,蜘蛛女皇能够看到庄森那双翡翠色的瞳孔,在那双理应保持冷静的瞳孔之中,依旧闪烁着些许人性的光芒:那是摩根与庄森第一次见面时,完全没有找到的光芒。
“你是不是在奇怪,这一切是不是太快了,奇怪我为何如此轻易的将卢瑟派回到卡利班,甚至让你来不及劝阻一下?”
饮了一口。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触动。
【是的,而且卢瑟也比我想象的更冷静。】
摩根点了点头。
“他当然冷静,毕竟,这已经不是我们的第一次交谈了。”
“每一次交谈,都在我们之间塑造着越来越深的鸿沟,在你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几乎每一天都要像这样交谈一次,而且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怒,直到纯粹的怒火吞噬了原本的理智。”
“只不过,在这样的怒火燃尽之后,当我们进行最后一次交谈的时候,也就是这次交谈的时候,我们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
“燃烧过后,只有灰烬,只有什么都无法改变的灰烬。”
庄森转过了身来,他慢慢的踱步,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后面,然后坐了下来,也许是因为酒精气息的影响,又也许是因为这漫长的时日哪怕对于一名基因原体来说,也过于压抑了:卡利班人的话匣子明显比平时要活跃不少。
就像之前的黎曼鲁斯那样。
【你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
“具体点说,是已经交谈过十七次了,其中有九次近乎于纯粹的争吵与辩论,但没有一次达成过有效的认同:我显然给予了卢瑟过多的权力与纵容,让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来撼动我的权威与命令,这甚至在军团中,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了。”
“所以,现在他必须回到卡利班上去:这只是原因之一。”
【并不让人意外。】
摩根轻哼了一声,她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却发现这依旧是自己放在庄森这里的那一瓶,这瓶酒比她想象的还要耐喝,也许是因为它的每一次开启,都只会被倒走其中的一小点。
【又或者说,你居然会允许卢瑟一次又一次的来找你,才叫我感到震惊:你平时可不会这么做,庄森,这在你看来,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是什么改变了你?】
“我没有改变。”
基因原体用低沉的嗓音,咆哮了一声,刚刚用对阵卢瑟的怒火似乎完还没有完全从他的胸膛之中消退,但是像这样残缺的愤怒,对于摩根来说,没有丝毫的威胁。
“我之所以能纵容卢瑟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观点已经成为了军团中不少人的共识:我虽然从不在乎这些对于战争毫无益处的拖累,但是在现在这个时间段,我也必须注重一下军团之中的情况,十几年的战争对于暗黑天使内部结构造成了严重打击,我在刚刚回归的时候所设立下来那套体系,现在已经破损的很严重了,而我却没有时间去修复,这让我不得不去顾及到更多的方面,比如说军团中某些团体的声音。”
“以前,这些声音都有相对应的修会进行管理,但是相关的修会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传承,我现在甚至找不到能够重建它的人。”
【阿斯特兰?】
“你知道?”
【早在我还是你身边一名灵能顾问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我的心中留下印象了: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印象,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放眼所有的阿斯塔特战士,阿斯特兰也是优秀的一个】
“他一直如此。”
庄森看向了一侧的墙壁,那里悬挂着这座房间中仅有的几处装饰品,那是一幅油画,描绘着一个阴暗的故事:在最深处的密林中,生命垂危的骑士与伤痕累累的野兽共同将致命的武器刺进了对方的胸膛之中,他们注定要迎来同归于尽的可悲命运。
“但现在,他的声音却在被更多的人所聆听,包括卢瑟:他们都认为这场战争应该得到一个暂停,他们都认为我们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他们不希望继续进军,而是希望暂时的退却,退却到帝国的边界上,等待着来自于神圣泰拉的援军和补给,然后再以更充分的准备状态,返回到这里。”
【从军事的角度来说,这个观点其实并无道理:你很清楚军团现在的状态,庄森,我们的确在很多方面都达到了极限,下一场战斗对于我们来说,既有可能是胜利,也有可能是毁灭,但更有可能的是两者的同时到来,一场需要用我们的毁灭来浇灌出来的胜利之花。】
“……”
“你对此感到畏惧吗?”
雄狮短暂的停止了一下,随后看向了自己的血亲,那双翡翠色的瞳孔中,拥有着堪称绝对的专注与严肃:显然,对于摩根接下来的回答,庄神是十分在意的,这甚至是他心中某种信念的支撑。
摩根注意到了这个事情,所以她并没有立刻的回答,在喝干了杯中那殷红色的液体后,蜘蛛女皇晃了晃掌中的空酒杯,向着庄森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还记得,我曾向你说过什么吗?】
【我永远会回应你,摩根永远会回应庄森,而我既然回应你的呼唤,来到了你的身边,那我就断然没有抛下你独自遁走的理由。】
“……”
“你依旧如此,如同我腰间的宝剑一般可靠。”
颇为罕见的,在卡利班雄狮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虽然他的目光没有在摩根的身上停留太久,但是在他那翡翠色的瞳孔之中,俨然多出了几分自信,那种最为珍贵的东西。
【那你呢?】
“我?我和你一样。”
“我从来都没有临阵脱逃的可能性:既然我已经将战争的前线推进到了这里,那么我唯一会做出的选择,就是将它继续推进下去。”
“看看星图吧,摩根,我们那个堕落兄弟距离我们近在咫尺,只要我们的舰队从这个星系的曼德威尔点出发,跨越一个最短暂的亚空间航程,我们就会将舰队直接砸在他的老巢之上,用烈焰与爆弹去清理他的一切计划:事已至此,我是绝对不可能退缩的。”
【因为你心中的骄傲?】
“并不是:我的确会满怀骄傲的走向战场,但骄傲绝不是我战斗的理由。”
庄森摇了摇头,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真挚与可靠,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在诉说着他胸膛中的坚韧一样:那是放眼整个银河,也少有人能够匹敌的坚韧,也许只有多恩和圣吉列斯这样的伟大人物,才能在这方面与卡利班人相提并论。
“我们要考虑的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摩根。”
“我们并不是在帝国的城墙脚下作战,我们是在远离帝国的黑暗之中进行一场远征,即使是帝国最北方的边界,距离我们也有一段漫长的距离,如果我们放弃了我们现在的战线,返回到帝国的边境之中进行修整与给养的话,那么即使一切顺利,当我们再回到这里时,也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甚至可能是一年的时间。”
“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想必你也见到了我们那个兄弟的堕落与疯狂的举动,再给他一年,我实在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有可能无事发生。】
“是的,在这一年中,的确有可能无事发生,但是也有可能会让局势无法挽回:这是一次赌博,我的血亲,用整个帝国与全人类的未来去做一次赌博。”
“这是无法容忍的!”
“我不能做这样的赌博!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以帝国的未来作为赌注,来进行一个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的疯狂计划,帝皇从未给过我这样做的权力,我也永远不会自作主张的讨要这种权力。”
“所以,我绝不允许这场赌博的发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手中所有的力量,继续战斗:任何能够威胁到帝国的因素,都理应在它被发现的第一时刻就被彻底湮灭,在这一点面前,没有任何一个退缩的理由是正当的,没有任何一个软弱的举动是被允许的。”
“即使他们来自于我的军团,我也绝不允许:无论是阿斯特兰还是卢瑟,我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他们在担忧暗黑天使在这场战争之后的命运,他们在担忧军团会得到彻底的毁灭,他们在担忧自己心中的利益,会因为这场战争而受损。”
“我不怀疑他们的忠诚,无论是阿斯特兰还是卢瑟,他们都的确是忠诚于帝国,忠诚于帝皇的,但我们无法辩驳的是,在我的这些部下的心中,暗黑天使军团比帝国更为重要,在暗黑天使可能会遭到毁灭的前提下,他们愿意将帝国的命运作为赌注,放上赌桌。”
“我无法接受这一点,所以任何的撤退都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们必须立刻发起进攻,所以卢瑟必须回到卡利班上去。”
“因为他们弄错了一件事情。”
——————
“忠诚的核心,从来都不是自我的理解与感动,而是无悔的执行与牺牲,自以为是的忠诚,从来都不是忠诚,而是自私、卑劣、疯狂与野心的另一种写法。”
——————
“你能理解吗?”
【当然。】
摩根点了点头,她立刻就给出了这个回应,不仅仅是因为庄森此刻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她,更是因为她非常理解眼前这个问题的内在逻辑。
简单来说,无论是卢瑟还是庄森,他们的观点其实都存在着正确性:卢瑟不希望进行一场可能会同归于尽的战争,他们希望用短暂的滞后与更充分的准备,来抹除同归于尽的可能性。
而庄森的观点,是更为简单粗暴的:为了尽快获得胜利,来抹除帝国可能遭遇的威胁,他毫不介意毁灭与同归于尽的到来,即使这个对象是他自己的军团。
而卢瑟之所以与庄森一次又一次的产生争辩,恰恰是因为这两个观点之间,那个最重要的元素,是绝对不可能对外公布,那就是:为了帝国的利益。庄森毫不介意暗黑天使军团的毁灭。
很多人都意识到这一点,但即使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这一点也是绝对不可能向外公布的:尽管在摩根看来。庄森的理念,其实才是真正正确的那一个。
是的。
以人类帝国的观念来说,庄森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现实就是如此的可笑。
在这场辉煌的大远征之中,为了帝皇、帝国与人类的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值得牺牲的,即使是一个曾经傲视银河的阿斯塔特军团的命运,在一些更为重要的问题与利益面前,也只是一枚可以随手抛弃的棋子而已。
而在这个时候,珍爱自己军团的人,也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错误与叛徒,而冷血抛弃军团命运的人反而会是帝国与人类所真正需要的忠诚者。
在外界看来,庄森更无情,更冷酷,更不可理喻:所以,对于帝国来说,他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操蛋。
【所以我想,卢瑟的一次次辩驳,其实并不能影响任何事情:他根本无法影响你将这场战争打下来的决心,而所谓暂时后撤的计划也在一开始就是空中楼阁,他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现在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对吗?】
“他很早就意识到的,我们早就经历过了摊牌与争吵,今天的这一次不过是最后一次通知而已,他到我这里来,等待他的命运,又或者向我发泄一下最后的怒火。”
当庄森诉说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残留着一股微笑,只是这个微笑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所压了下去,基因原体那被钢铁手套所包裹的指尖,慢慢的拂过了桌案上的文件:摩根看的清楚,在那些代表着伤亡与损耗的数字下面,是一份早就已经被启动的攻击计划。
“进攻的计划,其实早就已经敲定,甚至被执行下去了,卢瑟不可能感觉不到:只要你和你的军团一抵达,战争就会开始,没有人能够阻止。暗黑天使必须将帝皇的敌人消灭在这里,无论他是谁,无论我们将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因为,这就是我和暗黑天使出现的意义,和意义本身的抗争是毫无用处的,当卢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才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最起码,他输的明白。】
摩根应和了一句。
【对于他来说,恐怕这件事情才更为重要。】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的兄弟,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和我的军团会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抵达么?到了那个时候,你又应该怎么办?】
“第一,我不相信你会迟到。”
庄森瞥了摩根一眼,似乎对于这个可能性毫不在意。
“第二,我其实已经和黎曼私下里交谈过了,他比你所看到的更为坚毅: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无论你的军团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抵达这里,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都将会开启下一步的行动,我们会用尽我们的一切手段,去杀死那个堕落的兄弟,对于我们来说,胜利从一开始就不是问题。”
而至于牺牲,本来就不是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又为什么要让卢瑟和那些军团长者,在战争开始之前就离开呢,他们的存在也是会在战争的天平上,增加微不足道的一丝胜利的筹码。】
摩根的这个问题让庄森沉默了很久,也许沉默了整整五分钟,他的目光离开了蜘蛛女皇,开始在房间中游荡:在那些诉说着骑士与巨兽的壁画上,在那些装点着他的武器的武器架上,在那些罗列的军团永远不可能被公布出来的荣誉的档案柜上,在那象征着第一军团的剑与双翼的旗帜之上。
“卢瑟必须回到卡利班,而且必须完好的回到卡利班,他在卡利班比留在这里,要能发挥出更多的价值,以及必要的后路。”
【后路?】
这个词让摩根眉头一跳,她本能的感到了某些不妙的气息。
“听着,摩根:我虽然毫不怀疑胜利的到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需要去思考最糟糕的那个情况,这也是我对于卢瑟,保持如此之高的包容的原因。”
“我必须花费时间让他明白:我和他同样清楚,在下一场战争中迎接着暗黑天使的是什么:是流血与牺牲,是觉悟与毁灭,而如果暗黑天使军团真的需要用毁灭来践行我们的诺言,我是不会犹豫的。”
“毁灭也许会降临在第一军团的头上,我会亲自选择这条道路。”
“到那个时候,回到了卡利班上的卢瑟,就拥有了他的价值:毁灭不是责任的终点,暗黑天使军团可以没有荣誉,没有舰队,没有曾经引以为豪的伟大力量,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失去为了帝皇而战的职责与信念。”
“无论如何,职责都必须传承下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挠这一点。”
【……】
摩根眨了眨眼睛,哪怕是以基因原体的逻辑思维,她也是花费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才接受庄森话语中那并不隐晦的暗示。
因为在此之前,摩根从未想过任何一个与此有关的问题:对于任何一位原体,甚至阿斯塔特战士来说,这似乎都是仅次于对于背叛人类之主的可怕话题。
【毁灭?】
“并非不可能。”
庄森的嘴角勾起。
“我麾下的高阶骑士长们都是精通于战争的大师,他们中没有一个对于这场战争的未来,抱有乐观的精神,而我和他们一样,我对于胜利有多么坚信,我对于胜利所需要的牺牲就有多么清楚。”
“所以,回到卡利班,即使卢瑟所要遭受的惩罚,也是他需要承受起来的责任:我用了数次的交谈才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让这个想法他内心中萌发出来。”
【……】
【这就是那个让卢瑟直到最后都想劝阻你的“计划”?】
“是的,一旦我和暗黑天使军团在激烈的战斗中遭遇了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卢瑟和他所选择的那两百位军团长者,将在卡利班上肩负起重建第一军团的责任。”
“毕竟,除了他之外,我无法把这个责任交给军团中的任何一个人了:阿拉乔斯不擅长这一点,而考斯韦恩更适合留在他的岗位上。”
【……】
【那为什么是两百人?再多一点不好吗?】
“那就真的会影响到军团的战斗力,摩根,更何况……”
庄森站起身来,他看向了背后那副巨大的旗帜:宝剑与双翼诉说着第一军团曾经的荣耀,那是在他回归之前就已经创立了的荣耀,而他似乎已经辜负了它,又似乎从未辜负过它。
庄森抚摸着这个旗帜,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了一种几乎从未有过的感性:那是对于军团的骄傲。
“在整个帝国中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情是,帝皇之子们曾经凭借着仅剩的两百名战士,让他们的军团浴火重生:尽管卢瑟他们将要面对的那个可能性应该更为艰巨,但是其他军团都能做到的事情,暗黑天使没有理由做不到,我从来都不是他们强大的真正原因。”
【……】
【但也不必如此。】
摩根摇了摇头,她始终没有走出对于庄森的计划所感到的震撼之中,她甚至曾经短暂的想过,拉上其他几位兄弟,强行改变一下卡利班之主现在的打算。
【帝皇之子是因为遇到了他们的基因原体,庄森,在这方面,卢瑟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除了你之外的手段,而且有我在,毁灭是无法降临在你的头上的:我们有可能会遭受失败,但我不会让一切走向最糟糕的地步。】
“……”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庄森转过身来,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以此作为对于摩根话语的回应。
而当卡利班的骑士之王全副武装的站在了蜘蛛女皇的面前,背着手,腰间佩剑,宛如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骑士雕塑的时候,阿瓦隆之主才在惊愕中发现,原来在她的这位兄弟身上,同样闪烁着一种令她感到了羞愧的光芒。
她似乎睁不开眼睛:摩根从未像现在这样,连直视着庄森,都让她感到了某种羞愧,以及颇为真实的落败感。
“我感谢你的好意。”
“但对此,我只有一种回应。”
庄森笑着,那是一种堪称温和的笑意,却并不显得突兀。
“听着,摩根。”
“如果,暗黑天使注定将为了帝国的命运而陨落于此。”
“那我唯一的结局,就是骄傲的与我的战士们站在一起,一同迎接属于我们的毁灭:而在此之前,我将确保帝国的敌人,将与我们一同坠入地狱。”
【……】
【因为你对帝皇的忠诚?】
“不。”
“因为,这就是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