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效力于人类帝国的基因原体,康拉德—科尔兹从未试图掩饰过他对于【不屈真理号】那发自内心的厌恶感。
他虽然并未特意的诋毁过这艘战舰,但只要有所机会,他就不介意向任何人表达他对于那艘古老旗舰,以及所归属的军团和原体的轻蔑态度,这甚至在不少的公开场合中造成了他人的困扰,但午夜幽魂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在乎。
事实上,同为人类之主的血脉子嗣,康拉德对于庄森的厌恶堪称是匪夷所思的,卡利班的雄狮在午夜幽魂最厌恶之物的排行榜上名列第三位,排在他之前的则是诺斯特拉莫,与诺斯特拉莫上面的人:考虑到这两个选项的不可替代性,庄森几乎可以被视为第一名。
但午夜幽魂从未解释过,他为何如此仇视这位卡利班的兄弟,就像他从未真正的抗拒过来到暗黑天使的旗舰,并在其上行走一般:在阿尔法瑞斯有意或者无意的掩护之下,康拉德轻而易举的骗过了暗黑天使们的视线,钻入了这艘庞大战舰的通风管道网络之中,尽管之前他从未来过这里,但现在,这里俨然已经是午夜幽魂的国度了。
凭借着自己的本能,与管道中那微乎其微的风向,午夜幽魂就如同一只矫健的狐猴一般,在【不屈真理号】的黑暗中肆意游荡,他时不时会经过那些绝密的区域,从那些最老辣的泰拉老兵的头顶上方经过,这些已经服役了超过二百年的战士虽然都会本能的感到不安,但除了吹过后脖梗的凉气之外,他们捕捉不到任何一点证据。
这种久违的戏耍甚至让午夜幽魂感到了些许的愉快。
但这种近乎于恶作剧一般的放松,却并不能改变一个根本上的问题,那就是这艘战舰本身就让康拉德自认为处在一座死寂阴沉的牢笼之中:与【曙光女神号】上的更为宽松与活跃的气息不同,【不屈真理号】就是一座漂浮在太空之中的骑士团要塞,而伴随着这场残酷战争的继续,它又成为了一座满溢着死亡气息的骑士团要塞。
在那些最偏僻的,望不见尽头的通风管道所指引的方向上,午夜幽魂能够感受到诡异的气息:这些气息甚至让身为基因原体的他也察觉到了本能的威胁,就仿佛在那些最深邃的房间阴影之中,一些被积压在古老历史里的残暴生物,正在被暗黑天使们不断地唤醒。
在那里,康拉德嗅到了古老的仇恨,嗅到了毁灭的气息,嗅到了在他身为基因原体的潜意识里,绝对不应该被帝皇所容忍的亵渎之物的存在,他甚至感到了惊恐:难道在此之前,庄森一直把这些东西关押在他旗舰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把这些东西给了他?
他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它们?
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不断的浮现在康拉德的脑海中,作为一位不情愿的预言家,午夜幽魂当然清楚庄森在基因原体中的特殊性,但他依旧无法理解,他所探查到的那些事情:毕竟,即使对于一名基因原体来说,庄森所拥有的那些事物,也实在是踏过了某些红线。
如果这些东西都是被帝皇允许的话,那么只能说,他对于庄森的信任简直超乎常人。
而如果,帝皇对此一概不知的话,那么这位卡利班的雄狮,想必并不会比他们即将讨伐的那位血亲强上多少?
……
难道,摩根看走眼了?她的信任与友谊,一直在托付给一名徒有其表的伪君子?
像这样的想法在康拉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午夜幽魂居然为此而感到一丝悲哀,在短暂的犹豫与挣扎后,他还是压抑住了过去一探究竟的渴望,转而前往那些更为稀松平常的走廊上空,在那里,他虽然找不到那些更为致命的武器,却可以聆听到那些最为普通的暗黑天使战士的交流与想法。
康拉德很清楚,此时此刻,这些人其实比任何武器都要更为重要一些:以人为本的观念在被摩根强行教育了几年之后,终究是在康拉德的心中种下了小小的种子。
就这样,午夜幽魂又在这些宽松的网络中前进了一段距离,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地点:那是一处通风口,发量的栏杆与侧面的阴影形成了恰到好处的角度,能够完全遮掩住他的身影,不至于被底下的那些战士们发现,而正对着栏杆,三五名暗黑天使的战士似乎正在闲聊着。
康拉德能够辨认出来这些战士身上的标志性特征,但他很快就陷入了困惑之中:眼前这些人中既有功勋卓著,连康拉德都有所耳闻的功勋骑士,也有平平无奇,丢入人群中也不会被认出的底层战士,但他们却平等的混在了一起,操着来自于神圣泰拉、格拉玛耶,又或者卡利班的不同口音,讨论着一个又一个看起来毫无关联性的话题。
每当他们突兀的结束了一个话题,又迅速的跳跃到下一个话题的时候,谈话中的主动权与尊卑秩序似乎就会被巧妙的调转:功勋骑士会向底层战士请教,泰拉老兵也会对一名卡利班的新血毕恭毕敬。
哪怕是康拉德在看到了这一幕幕奇怪的场景后,也不由得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眼前的这幅场景完全超出了他之前的固有印象:哪怕是在上下秩序没有那么明显的破晓者军团中,士兵与士兵之间的等级变化,似乎也没有这么的……
频繁?
“……”
午夜幽魂眨了眨眼睛,他搞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耳朵一直在捕捉着有效的信息,尤其是当有关于【战争】和【卢瑟】这样的字眼,开始在这些战士之间被说出的时候,午夜幽魂便停止了一切的无用思考,专心致志的聆听起来。
他听得清楚,开启了这个话题的,是一个来自于工业世界格拉玛耶的口音。
“原体的簌令已经在三个小时前下发到了我所在的骑士团:我们要调拨十二名资深团员,跟随卢瑟返回到卡利班上,他们都是泰拉人或者格拉玛耶人,我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种方式离开战场。”
来自于格尔玛耶的战士以一种平淡到不可思议的语气,讲述着他的遭遇,就仿佛在阐述着一件有关于别人的事情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种颇为沙哑的烟嗓。
“你对此不满吗?”
第一个回应他的人看起来有些无礼,但不可否认的是,仅从外观来看,他就是一位堪称仪表堂堂的汉子,那些被遮掩在了披风之下的复杂纹章更是述说他是一名泰拉老兵,甚至是更为古老的身份。
当他开口的时候,其余几人都不自觉得变得更为尊敬了起来。
来自于格拉玛耶的战士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发火。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阿斯特兰,我只是在阐述我这里的情况,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我能理解原体的这个举动,以及他在举动背后的深意:这是必要的应急措施,不是吗?”
“……”
阿斯特兰没有回话,他只是粗重的哼了一声,反倒是那两位卡利班的新兵,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
“但是两百人是不是太少了:我毫不质疑卢瑟阁下的能力,但是任何能力都是需要一定的硬性条件来支撑的,如果情况真的糟糕到了那个需要卢瑟阁下扛起大旗的地步的话,那最起码,我们也需要提前给他更多的支持。”
“更多的支持?”
还不等那位烟嗓的格拉玛耶战士回话,阿斯特兰不满的声音就已经在走廊中久久的回荡了。
“他带走了二百人,二百从神圣泰拉和格拉玛耶上走出来的资深战士,这些人足以扭转任何一场战争或者任何一场战斗的局势,足以征服一个世界,撼动整个银河,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只能说明我们的原体给与卢瑟的信任,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
“而对于他的错误决定,我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
也许是这些话语之中的反逆精神实在是过于明显了,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对于阿斯特兰的话语有着任何的反应:即使是一直蹲在通风管道中的康拉德,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并不喜欢庄森,但这不代表他会乐于见到庄森的子嗣对他恶言相向。
显然,走廊中有人与他保持着相同的观念。
“你的话语中有着一些听起来很危险的深层意思,兄弟。”
两位卡利班裔的战士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而另外两个人:烟嗓的格拉玛耶战士与另一位来自于神圣泰的老兵,则是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危险,伱指哪方面?”
阿斯特兰撇了眼拄在他面前的两位卡利班战士,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瞳孔之中的轻蔑:在他看来,只要他想的话,下一个瞬间,这里就会有两颗人头落地。
这些卡利班人还是太嫩了。
阿斯特兰眯起了眼睛,他不急不慢的继续这个话语。
“难道我说错了吗,将整个军团的希望寄托在卢瑟,一个连暗黑天使都不是的人身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哪怕这个决定是原体做出来的,那也是错的,只是这个错误被上升到了原体级别的错误而已:它不再是一个错误,而是一场可能的灾难了。”
“卢瑟甚至称不上是我们的战斗兄弟,如果不是曾和庄森并肩作战的话,你觉得他会有机会站立在这艘船上么?我不否认他的能力,但支撑他走到这一步的,更多的是幸运,我们不能把军团的命运寄托在幸运之上。”
“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把军团的命运,寄托在一个连阿斯塔特都不是的人的身上?”
阿斯特兰的话语宛如挥舞的利刃一般,在两名卡利班战士的联合中划出了一道裂隙,那名先发难的卡利班战士明显被话语中的那些有关于卢瑟的结论所说动了,他的沉默象征着自己的退让,而反倒是那个一直维系着沉默的卡利班人,突然开口。
“你根本不了解卢瑟:我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我见证过他在大骑士团里的战斗身姿,也许卢瑟能走到今天的确是需有一些运气,但他的能力是要胜过银河中的绝大多数人的,他未必不能扛起原体所寄托的重任。”
“而且,原体一定是因为一些更深层次的理由,才会将这一切都寄托在卢斯的身上,我相信我们的基因之父的深谋远虑。”
“更深层次的理由?”
阿斯特兰轻蔑的笑着,他扫视着面前这两名已经在观点上发生了分歧的卡利班人,沉默了一下,才吐出了一个更为重量级的结论。
“我倒是觉得,并不存在什么更深层次的理由,毕竟,庄森只是帝皇所委任给我们的统帅,而不是比我们更高级的存在:难道他就不能犯下一个错误?比如说,因为因为那已经过时的信任,而将重任错误的交给了一个错误的人么?”
“……”
如果说之前的话语,还是有些隐晦的话,那么这个观点就实在是过于的明显了:别说两位卡利班的战士了,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格拉玛耶人与神圣泰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颅。
“慎言,阿斯特兰。”
烟嗓的格拉玛耶战士率先开了口,他看起来和阿斯特兰有着私人之间的友谊,但这句劝告也只是迎接来了一句毫不留情的回击。
“有什么需要慎言的?”
阿斯特兰咬着牙,他的观点是如此的坚定。
“难道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我的兄弟:作为一位战争统帅,作为我们的上司,我们的原体完全不合格:如果他真的能够驾驭住战争这门艺术的话,我们完全不必要站在这里,讨论一个对于军团来说最为悲惨的未来,讨论是否要将军团的未来寄托在一个只接受了一半改造的老人身上。”
“本就是庄森造成了这一切,不是吗?”
阿斯特兰的语气倨傲,但一时之间,竟没有人能够反驳他。
“……他毕竟是原体……”
格拉玛耶裔的战士也没有直接反驳他,他似乎在叹息,而这种叹息本身似乎就是对阿斯特兰某些观点的默认姿态,至于那两位卡利班人,他们看起来已经有些气的发抖了:如果不是实力过于悬殊,也许这里已经爆发一场流血的格斗了。
“原体又如何?”
阿斯特兰笑了一下。
“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暗黑天使来说,基因原体难道就是高不可攀的吗?别忘了,我们可是曾经在帝皇麾下作战,以人类之主的命令为尊的,我们与帝国的旗帜等重,与禁军并驾齐驱:我曾亲眼见证过那个辉煌的时代,那个只有第一批阿斯塔特战士的时代。”
“尽管在那时,所有的阿斯塔特加起来才只有五千人。但是我们远比现在的军团更为荣耀,高贵,更配得起第一军团的名号:看看现在的我们成为了什么?所有的军团所在大远征的舞台中央争夺着他们的荣誉与传奇,而我们却只能在银河的阴影中,担心着我们整个军团的命运,担心着下一场战争会不会杀死我们?”
“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的兄弟,自从庄森回归以后,我们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还没有成为一位能够适应银河战争的统帅,而我们正在用我们的鲜血与未来,替他补交这份沉重的学费。”
格尔玛耶的战士摇了摇头。
“行了,兄弟,我一直知道你对于我们的基因原体有着不满,但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你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你的话语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大战当前,稳定为重。”
“你也在为了庄森着想?”
“……”
闻言,烟嗓的格拉玛耶人只是沉默了一下。
他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内心。
“我承认,庄森也许并不是我们所经历过的最好的指挥官,我也曾为军团的现况感到过担忧,但眼下的局势是,我们的一切担忧无论再正确,都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不赢下下一场战争的话,你的抱怨就会像怀言者的经文一样无用。”
“……”
阿斯特兰沉默了一下,他没有继续回击,只是用轻蔑的目光瞥了一眼旁边那两位保持着压抑与沉默的卡利班战士,就像在观摩着两柄锈迹斑斑的老剑。
“你现在应该主动去认罪,阿斯特兰:你在用你的话语亵渎原体的神圣,你的这种行为在任何一个军团中都是不被允许的:帝皇和原体都不会原谅你的冒犯之语!”
之前那名对于卢瑟的安排表达了支持的卡利班战士,此时顶着一张愤怒的面容,朝阿斯特兰低沉的咆哮着,而在他身旁,那名对卢瑟似乎没有什么信心的卡利班人,则没有继续支持与他来自于同一个世界的战斗兄弟:立场与观念的不同就是通过这种细微的小动作,清晰的表达了出来。
“认罪?认什么罪?”
阿斯特兰笑了笑。
“承认我说的是实话,还是说当你无法用逻辑上的武器来击倒我的时候,你只能用这种无能的愤怒来作为对于我的回击?”
“你……”
“够了。”
那来自于阴影之中第五个声音打断了争论:那是在此前一直都没有发话的,另一位来自于神圣泰拉的战士,在他的面前,哪怕是阿斯特兰,都保持着一定的尊重,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既然这个命令已经下达了,那我们再为之争辩也毫无意义,比起这些,我们不如思考下一场战争会在何时爆发:原体的征召令想必很快就会下达了,你们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才应该是更为重要的。”
“有什么态度不态度的?”
烟嗓的格拉玛耶裔战士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有些苦涩。
“都到了这一步了,我们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庄森也许的确不是那么的完美,但这并不是我们反抗军令的理由,你觉得呢?”
他反问着那名一直沉默的神圣泰拉战士,并得到了一个点头。
“我不在乎这些事情:无论是在帝皇的麾下还是在原体的麾下,我的眼中都只会有我的职责,除了下一场战斗该如何进行之外,我不在乎你们口中的任何一件事情。”
“让人赞叹的态度。”
阿斯特兰短暂的应和了一下。
“那么你呢,阿斯特兰:对于原体的征召令,你是什么态度?”
“我能有什么态度?”
阿斯特兰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过去,他只是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宝剑,用一种充斥着无奈与倨傲的语气,回答着他的战斗兄弟们。
“哪怕我再怎么不满,战争也马上就要到了:事已至此,我唯一的选择不就是拔剑战斗,然后去捍卫我们仅剩的这点荣誉吗?”
“选择?”
“打呗,还能有什么选择?”
阿斯特兰那轻巧的苦涩话语在走廊间回荡着,而迎接他的,则是一股共同的沉默,这股沉默并不是因为拒绝,而是因为认同:在这场短暂的争吵与围观之后,参与会谈的五名暗黑天使,终于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毫无芥蒂的默契。
这五名立场、心态、以及对于原体和卢瑟的评价都无法保持完全一致的战士,这五名整个第一军团的缩影,也许只有在这个问题上才能保持一个相同的态度。
无论他们到底认不认同接下来的那场战争。
也没有人会选择逃避。
——————
“毕竟,对于这些阿斯塔特战士来说,迎接战争的勇气只是一种最基础的标配而已,暗黑天使在这方面尤甚,他们并不比发狂的太空野狼谨慎多少。”
“他们为战争而生。”
九头蛇的领主用着诗一般的话语念出这些语句,却只引来了午夜幽魂那深深皱起的眉头,与厌恶的心态,而阿尔法瑞斯对此没有丝毫的介意,他甚至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任何一个与康拉德处了一段时间的人物,都会不自觉的用这个诺斯特拉莫人的难受,作为自己的快乐源泉。
毕竟他实在是太欠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阿尔法瑞斯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额头。
“五名战士,一名旗帜鲜明的反原体,一个责任为重,对于原体感到失望的格拉玛耶裔,两个卡利班人,但是一个对于原体和卢瑟深感信任,另一个却有别的想法,再加上一个除了战争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泰拉老兵……”
“仅仅是五个人,却能分出五种观点?”
“庄森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九头蛇低语着。
而康拉德则是轻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阿尔法瑞斯的身旁,他们共同倚靠在一条外侧走廊墙壁边上,背后就是直通星河的舷窗: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们能看到那些舰队中的先行者正不断的穿越曼德维尔点,而【不屈真理号】的顺序大约是在一天之后。
“你知道摩根在哪么,阿尔法瑞斯?”
“她在结束了与庄森的会谈之后就去找卢瑟了,不然你以为卢瑟为什么会这么快的搞定一切?”
九头蛇简短的回应着,他的面容始终保持着皱起的状态,【不屈真理号】上的压抑空气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在这一点上,午夜幽魂与他难得的保持着一致,他们在交流完了那些必要的事情后,就再也不想说一句话了。
直到那让康拉德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响,在走廊的另一侧显现了出来。
循着声音看去,两位基因原体只看到摩根的禁卫总管拉纳,正以堪称健步如飞,却又小心谨慎的矛盾姿态,靠着墙壁前进:他显然是要去找自己的基因之母。
“嘿,瞧瞧这是谁?”
看到拉纳,百无聊赖的午夜幽魂笑了起来,他一跃而起,声音中有着几丝亲切。
“你去哪儿了?我亲爱的侄子,你不应该守在我姐姐身边么?”
午夜幽魂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拉纳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无论是这个过于亲密的动作,还是话语中那些虎狼之词般的称呼,都让他身后的阿尔法瑞斯眉头直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康拉德阁下。”
拉纳迅速站定了身姿,向着康拉德与阿尔法瑞斯致敬,但他敬礼的姿势却有些奇怪:那是因为一个看起来就颇具有重量与安全感的钢铁盒子,正被禁卫总管紧紧的抱在了怀中,扭曲了他的动作。
午夜幽魂也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一只爪子好奇的向着那个盒子伸了过去,然后,拉娜便一反常态的强硬,直接拦住了原体的试探,护住了这怀中的盒子。
“……拉纳?”
“抱歉,康拉德阁下,但是这个盒子中有着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时刻保持它的安全与隐蔽性:这并非是对于您的不敬,请见谅。”
“……”
基因原体眯起了眼睛。他在就此作罢和直接抢夺那个盒子之间进行了短暂的犹豫,直到他发现禁卫总管的一只手已经有意无意的摸到了腰间的动力剑时,某种顽劣的态度反而占据了原体的心头。
于是,伴随着康拉德无声地弯起了腰,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似乎就将在这走廊中上演了。
“行了,康拉德。”
但下一刻,就有人打断了这一切:只见阿尔法瑞斯不知何时已经绕了一个圈儿,从拉纳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给禁卫总管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惊吓的同时,也遏制住了有些剑拔弩张的局势。
“别给他添麻烦。”
九头蛇踱步到了午夜幽魂的身边,揽住了自己兄弟的肩膀,而康德则是有些惊愕的瞥给了阿尔法瑞斯一个目光,那目光里有着些许都愤怒。
“……行吧,你走吧,拉纳,忙你的事去吧。”
“多谢康拉德阁下。”
禁卫总管看起来着实长舒了一口气,他向着康拉德鞠了一躬,保持着他那种安稳的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真是奇怪,不是吗?”
阿尔法瑞斯盯着拉纳消失的背影,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康拉德,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以前经常读的那些古泰拉的文学作品:一个犯罪组织的头目派遣了一群手下,前往一个看守森严的宝库中盗窃珠宝,但是这群手下却把事情搞砸了,引得这个犯罪头目暴跳如雷,不得不抓着仅剩的珠宝,快速的前往自己的藏匿地点去。”
“……”
“你想影射什么?阿尔法?”
“我只是在讲一个故事而已,你不觉得拉纳的行为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但是并没有你那么奇怪,阿尔法瑞斯。”
康拉德撇了自己的兄弟,他挣脱了这条九头蛇的好意。
“毕竟,一个基因原体在对待一名阿斯塔特战士的时候,居然要使用障眼法以及偷窃这么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一向认为,手段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九头蛇发出了阴冷的笑容,他那空闲出来的手伸进了半披的袍子之中,轻巧一翻,就拿出来一个盒子,赫然就是拉纳怀中的那个。
“说来也是这个小家伙倒霉:这种盒子在不屈真理号上并非是什么珍惜货色,虽然安全系数的确足够高,也足够好用,所以我平时也有备无患的备了几个。”
“你不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
午夜幽魂眯起了眼睛。
“我可不想当你的从犯,阿尔法瑞斯。”
“这可不算是犯罪,伟大的康拉德法官。”
九头蛇笑得阴险。
“这只是嫌犯阿尔法瑞斯在您面前袒露自己的罪证而已,而你要做的,就是将一切看在眼底,记在心中:完美的司法流程,不是么?”
“……”
午夜幽魂的沉默换来了九头蛇的微,随后。阿尔法瑞斯便毫不犹豫的打开这个盒子,两位基因原体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神秘的空间之中。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又都被某种惊愕所撼动了。
“……”
“……”
“这算什么?”
阿尔法瑞斯露出了一声苦涩的笑容,他的手伸了进去,随后拿起了一件亮晶晶的物品。
那是一个看似无价,实则无价的东西,是一个哪怕以基因原体的大脑来进行逻辑运算,也想不出其上有什么附加价值的东西。
是的。
它晶莹剔透。
巧夺天空。
闪烁着水晶一般的色彩。
但……
它只是一个高脚杯。
一个平平无奇的高脚杯而已。
“……”
“你觉得这个杯子上有什么我们现在还无法发现的隐秘吗?一种被隐藏起来的文字?还是一段应该被尘封的历史。”
九头蛇还是有些不死心,可他左看右看,依旧无法看出这个平平无奇的高脚杯,到底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除了它的大小完全适用于一个基因原体之外,其看起来和凡人手中的东西没什么不同。
“我可不在乎这个。”
午夜幽魂咧着嘴,瞥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显然,阿尔法瑞斯的吃瘪,让他感觉到心情愉快。
“我在乎另一件事情:阿尔法瑞斯。”
“摩根现在应该就在卢瑟的办公室里面,而卢瑟的办公室距离这里有着大约五分钟的路程:拉纳那小子是一定会去找摩根的。也就是说在他找到自己的基因之母,并且打开这个盒子之前,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给你的罪行扫尾了。”
“……”
“这算是提前的审判吗?康拉德法官。”
“我可不是法官,因为我并没有在此地的执法权,但是依照人类帝国的法律,我倒是有着一项作为公民的基础权利:所以,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会很乐意成为康拉德证人,来指控你。”
“……”
“那想必我会很乐意将您拖下水的,康拉德从犯先生。”
“这你可威胁不了我,摩根可不会认为我是个从犯,哪怕你这个主犯再怎么费劲口舌,最终也只是会白费功夫而已。”
“……”
“为什么?”
阿尔法瑞斯皱起了眉毛,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在严肃思考这个问题:难道那个摩根在【不屈真理号】上还能散开她的耳目?亦或者她和康拉德之间,有着什么默契的联动?一些并不在他的情报网络之间的遗漏信息?”
“原因很简单。”
午夜幽魂不怀好意的笑着,凑到九头蛇的身边,保证了自己的低语能够深深的嵌入阿尔法瑞斯的脑海里面。
“原因就是……”
“摩根信任我。”
“但她绝对不会信任你。”
“就是这么简单。”
“……”
“……”
阿尔法瑞斯眨了眨眼睛,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那青筋暴起的额头和已经涌到了嘴边的脏话,脑海中无数精妙的构思与推理在这一刻被午夜游魂用一种无赖般的把戏扯成了满地的灰尘。
“……”
他果然还是应付不来这种无赖的家伙。
——————
在九头蛇领主的暗自咬牙切齿之中,一阵安静的轰鸣声正在【不屈真理号】的某处停机坪上不断奏响着,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低调之中,卢瑟已经打算离开这艘承载了他几十年的第一军团旗舰了。
庄森并没有去送他。
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