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刚刚给我发来了一条新的命令,兄弟。】
【他在召唤我。】
“父亲召唤你?做什么?”
【他要求我立刻停止手头上的工作,带队南下,去往大漩涡区域与他的远征舰队会合:他要带着我去一趟暴风星域的最南端,那里正在发生着一场令人类之主密切关注的星球内战。】
“……涉及到我们的一位兄弟?”
合眼、皱眉、思维运转,佩图拉博仅仅犹豫了不到一个瞬间,便是嘴角扬起,充满信心地提出了他的【假设】:然后理所当然地享受了摩根口中的赞叹。
【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啊,佩图拉博。】
阿瓦隆之主缓慢地鼓掌,唇边噙着笑意,略微扬高的语调让她的话语听起来格外诚恳,也让佩图拉博格外受用:喜悦之余,钢铁之主甚至忘记了他们正身处于多么私密的场合,直到摩根脚下传来的蒸汽声响把他给唤醒了。
【嗯,有点吵。】
蜘蛛女皇皱眉,她晃着自己的两条长腿,用马靴上的尖锐磕了磕屁股底下的漆黑铁砧,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以及残存的液态金属再次流动起来的粘稠声响。
【你是给它设立了什么自动开启功能吗?佩图拉博。】
当摩根转过头来,微笑着向他询问的时候,钢铁之主才在一阵恍惚后。想起了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此时此刻,佩图拉博和他最信任的血亲正位处于【铁血号】底层甲板的最深处,这里有着一座由他亲手打造的铸造间,几乎完美复刻了他在家园世界奥林匹亚的私人铸间,这是银河中少有的几个,能赋予他平和与清静的地方。
很少有人能够被佩图拉博允许走进这座铸造间,除了他最信任的几名战争铁匠和子嗣之外,就连钢铁之主的血亲兄弟们,也从来都没有走进甚至知晓过这个地方:但就在大约几分钟前,当奥林匹亚之主久违地拜访此地时,才发现他的血亲已经在这里等他一段时间了。
佩图拉博并没有生气,因为正是他亲口告诉摩根这个铸造间的所在,并提前约好了与这里见面:当他想和自己的这位阿瓦隆血亲聊聊天的时候,奥林匹亚人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选择了这個私密场合。
所以,当他推开门,发现摩根正做在他最喜欢的那座古老铁砧上面,弯着腰、眯着眼、翘着腿、并用立在膝盖上的胳臂拄着一侧的面庞,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的兔狲之时,钢铁之主只是哂笑了一下,无视了摩根的马靴在铁砧上磨蹭出的火星,耐心地给她讲解着。
“当然,摩根,我曾给这个铸造间里面的每一项东西,以及这个铸造间本身,都设立了机关,只有我的指纹能够开启它们:当我推开大门的时候,房间里的每一项事物就会全力地运转起来。”
【叹为观止。】
摩根笑了一下。
【你说得真是让我感觉有点儿眼馋了,兄弟,我也想让我的王座厅或者那些储存宝物的私密空间拥有这种功能:如果哪天你能去我的荣光女王上做客的话,也许你能对我的建筑师指点一二?】
“一言为定。”
佩图拉博轻巧地应了下来,随后,他的目光有些担忧地集中在了摩根身上的那一条青白色相间的修身长裙,以及马靴上方所展露出来的,几乎毫无血色的小腿上:它们几乎紧贴着摩根座下的铁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确定要坐在这里?”
佩图拉博的声音有些艰难。
“我的意思是,这个铁砧是我从奥林匹亚上带来的,它至少已经灼烧了几个世纪了,我甚至放弃了为它进行日常的保养工作:这对你的衣服可能会有些……不利。”
【怕我弄脏了?】
摩根眯着眼睛,舌尖舔过了嘴角处的笑容,接着,她在保持坐姿的同时,旋转着自己的腰身,抬起半个臀部,向血亲展示着她并没有真的坐在上面,而是坐在一张只有基因原体能够看到的,近乎微不可察的灵能薄膜上。
“绝妙的操纵。”
钢铁之主点点头,赞叹着:在他的印象里,他从未见过有灵能者会将自己的无形力量运用得如此细致且随意,也许那位普罗斯佩罗之主也能做到这一点吧,但以马格努斯的性格来说,他肯定会先自作主张地把佩图拉博的一整座铸造间都给清洗干净。
【算是不上绝妙,不过是出于习惯和熟能生巧罢了。】
摩根跳了下去,这对于佩图拉博来说得心应手的设备,对于她来说却有些过于高大了,她在下一个瞬间闪现到钢铁之主的面前,随后捏出两根手指,挑起裙边一角,伸到了血亲的面前。
【看看这个。】
“……?”
钢铁之主略显疑惑,但他依旧听话地脱下了手套,粗粝的指尖抓住了阿瓦隆之主的裙角,只是谨慎地搓磨了一下,沉思片刻,那原本皱起的眉眼便猛然炸开了。
“上好的材质,还有……”
“灵能……?”
“你加了多少灵能印记?”
【我也记不清了。】
摩根将自己的裙角从佩图拉博的手指间抽了出来,便有些怀念地抚摸着胸口处那串象征着破晓者的文字:对于她来说,这套青白色的修身长裙是一件非常具有纪念意义的宝物,因为早在黎明星上,早在她第一次遇到马格努斯与佩图拉博之时,她穿的就是这件衣服,而且这么多年来,也从未更换过。
当然,就像是古代神话里的忒修斯之船一样,基因原体在这些年来,对这件修身长裙不断地进行缝缝补补以及再加工,它早就不是当初那件平凡衣料了:单单其上的灵能印记就有几百个,就算是泰坦的火力也很难让它有所损毁。
【反正我的习惯是,每当我灵光一闪,有意或者无意地想出了新的灵能印记模板的时候,我就是会顺手在我的长裙上拍一个,到时候想找的话也挺方便的:这么多年下来,这套衣服上少说也有五百多个不同功能的灵能印记了吧?】
摩根舔着嘴角。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最近拍的是一个模仿印记,任何一个抚摸过这件衣服的人,我都可以将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幻化成这个人的模样:也就是说,没准儿我会成为伱哦,兄弟。】
“我想那对你的记叙者来说,称得上是一个损失。”
佩图拉博笑了一下,他没有像在面对其他人时,仔细思索这句话语中的危险含义,反而是颇为自嘲地回应了一句,还不忘拍了拍自己粗糙的面容。
“毕竟比起佩图拉博,记叙者们应该更喜欢摩根的长相吧。”
【是啊,那群泰拉来的记叙者的确很看重外在,当然啦,用他们的话说是寻找军团中的美,不过在我的军团中,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我去注意的记叙者:他们的艺术水平完全比不上我的形象总监。】
摩根摇着头。
“你还有形象总监?”
【一个令人尊重的老前辈,也是一个讨人开心的家伙。】
阿瓦隆之主眨了眨眼睛,略过了这个话题,语锋一转。
【比起那些凡人,我反而更在意另一件事情,佩图拉博:你是怎么单凭我的几句描述,便知道我们的基因之父是又找到了一位失散的血亲兄弟的呢?】
“简单的逻辑推理罢了。”
当摩根离开后,佩图拉博便顺势来到了铁砧面前,启动了它,然后转过身来,在一侧的展览墙上挑挑拣拣一番,选取了几个在他看来不是很成功的作品,放入其中。
当他看着融化的铁水慢慢流入熔炉,将所有物质都铸成一种刺目的赤红流浆的同时,钢铁之主才抬起头,接着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区区一场星球内战是无法吸引我们的基因之父的,他可是帝国与大远征的主宰,哪怕是席卷几个星区的暴动,也不足以让他劳师动众地走一趟。”
“那么,这个正在发生内战的星球就一定有其自身的独特价值,要么是身处重要的地理位置,要么它本身就极具价值,要么,就是其上蕴含不可放弃的宝物了。”
“而再考虑到,你说这个星球处于暴风星域的南端,那么前两条推测基本就可以放弃了:因为那里没有任何重要的世界,而且其本身也只是帝国的荒凉所在。”
“也就是说,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在那个星球上,肯定有一个令帝皇无法放弃的宝物,而在眼下这个时候,在整个银河中所埋藏的无数宝物里,还有什么是比一位【尚未回归的基因原体】,更值得帝皇亲自走一趟的呢?”
“而且我们的这位兄弟,回归得着实有些太晚了。”
佩图拉博自信地一笑,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在这一点上,我拥有着绝对的自信,摩根:在我回归人类帝国的第一个年头,我就已经将整个银河系的地图印在了脑中,记住了数十万个重要的世界和星区,而暴风星域的南端则是片空白地带,那里从来不值得我去操心,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巴巴鲁斯,那是我们的兄弟莫塔里安的军团母星。”
【我倒是不记得那个地方。】
摩根轻哼一声。
【倒是你,我的兄弟,你居然能记住如此多的信息么?就连我也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将整个远东边疆的区域以及它的大体信息完全刻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就算是现在,我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它们全部想起来。】
“我觉得造成这一点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佩图拉博的面孔被缭绕的烟雾和流动的液态金属照得通红。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面容就像是泰拉的古代传说中,那些负责镇守着地狱的无情魔将。
“其一,摩根,你实在是太小看你自己了,也实在是太小看你的远东边疆了:你的远东边疆是一个不断在扩大与改变的强大国度,对于任何一个基因原体来说,想要将它完全临摹出来都是很困难的,因为它每一刻都在不断变化,如同任何新兴的国度一样,朝气蓬勃,日新月异,令人眼花缭乱。”
【是么……】
摩根虚弱地笑着,尽管知道奥林匹亚人的话语其实并无任何的恶意,但她还是本能地躲避着与远东边疆有关的话题:在这个问题上的低调已经成为了阿瓦隆之主的处世哲学之一,于是,她理所当然地捡起了名为基利曼的盾牌。
【可是罗伯特……】
“他是他,你是你。”
佩图拉博不等她说完,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就将摩根掌中那捡到一半的【马库拉格之盾】给打落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黑暗里,消失在了阿瓦隆之主的服务区中:基利曼真是越来越不好用了。
“再说了,也许五百世界的体量是远东边疆的两倍,但是如果单论在帝国内部的影响力的话,基利曼对你可是拍马难及:你的国度即使在神圣泰拉上,依旧是存在感很强的一个集体。”
【……】
啥?
阿瓦隆之主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她只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倒霉的马库拉格之主,在某天不小心睡了一觉后,醒来却发现整个人类帝国都已经集体信仰了罗嘉的神教一样,顺便还把他的的极限战士军团和五百世界拆得七零八落。
基利曼面对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么摩根现在就是什么样的心情:天可怜见,她几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地缩小着远东边疆在人类帝国内部的名声,再用自己个人的影响力替换掉,就是为了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结果,她的阿瓦隆其实比她想象的还要出名?
【你是说……具有影响力?】
“最起码,如果和五百世界相比的话,没错。”
佩图拉博点了点头。
“泰拉明显更喜欢你。”
“在大约三年前,我曾经因故返回过一趟神圣泰拉,而我发现在泰拉的港口上,竟然有不少来自于远东边疆的货船:在它们的船舱里所堆积的阿瓦隆特产,如果放在神圣泰拉兜售的话,能够产生百分之几千的利润因子,足够这些商人奔波大半个银河了。”
“与此同时,我也能够在泰拉的凡人官员口中听到对于阿瓦隆以及远东边疆的讨论,绝大多数都是善意的,甚至还有一些负责商贸以及外交事务的泰拉官员,能流利得说着一口带阿瓦隆口音的哥特语。”
【在哪都不缺能人啊……】
“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
佩图拉博摸了摸下巴,开始翻找起了自己的工具。
“我曾出于好奇观察了一下,然后发现这些眼高于顶的泰拉人其实不是很能分清阿瓦隆、五百世界甚至是诺斯特拉莫和大漩涡之间的细微区别,他们经常会将一些来自于五百世界或者大漩涡的星球和风气看作是来自于阿瓦隆治下的,并冠以远东边疆的名号。”
“更有甚者,大多数人甚至懒得区分这些区域,而是统一将这几个区域一并称之为【东部】:被帝国征服的银河东部,一片富庶与野蛮并行的奇妙地带。”
【帝国东部?】
“没错。”
佩图拉博小心地摸索出了他的细长铸具以及焊接激光机,又转身掏出了几块珍贵的合金,依次摆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面前,于脑海中构思着待会儿要用到的蓝图。
他的脸上难掩讽刺。
“泰拉人的傲慢,不是吗?”
“就像是住在罗马城里的罗马人看待君士坦丁堡一样。”
【你这个比喻可不太美妙。】
“实话实说罢了。”
钢铁之主笑了一下。
【那,第二个原因呢?】
蜘蛛女皇接着发问,而奥林匹亚人刚想回答,却突然卡住了:只见佩图拉博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刹那,脸上的表情也闪过了片刻的纠结。
就仿佛所谓的两个原因,只是他一时心直口快吐露出来的,而钢铁之主本人其实并不想把第二个原因说出来:最起码不是现在。
这个结论有些奇怪,但依照着摩根对于眼前人的知根知底,以及她在那一瞬间的细致观察,她确定了这就是真相:于是,阿瓦隆之主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对那所谓的第二原因再提起什么兴趣,无非就是佩图拉博在内心中对于他自己优秀能力的自吹自擂罢了。
然后,蜘蛛女皇的话锋便是悄然一转,无缝衔接上了一个她在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话题,一个她之所以会来找佩图拉博的原动力:在她接到那封来自于帝皇的信件的那个瞬间,摩根的脑海中便已经构想出了这个方案。
【算了,兄弟。】
【比起这些,我倒是有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说说看。”
钢铁之主站定,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紧盯着面前的炉火。
而摩根也只是轻笑,她现在对于佩图拉博的任何举动,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恰恰相反,她有绝对的信心用接下来的一句话,来将奥林匹亚人的防线撕得粉碎。
【兄弟,我的建议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帝皇?】
“!”
佩图拉博那颗硕大的头颅一下子就转了过来。
“……他传唤我了?”
【不,只是我的建议。】
瞳孔中的光芒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咳嗽声,以及从钢铁之主的喉咙中强行挤出来的,磨磨蹭蹭地犹豫。
“可是……我还有任务……”
【如果我能在这件事情上说服帝皇的话,兄弟,你会去吗?】
“……但这有违……”
【去不去?】
“……”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