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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一早,格雷早早醒来。
昨天晚上,他是特意从篝火向外走出十几步远离了人群,最后在差不多营地边缘的马车旁睡下的。
此时他坐起起来,一抬头,最先入眼的也是营地之外。天是亮了,天色却很阴暗,如同一只灰色的罩子阴恻恻地扣在整个营地上。林子里也起了雾,更深处只能看到仿佛树杈的魔影。
安静的早晨呢,连一声鸟叫声都没有。
格雷凝视着那片怪异的树影片刻,然后轻拍身旁的箱子,低声问道:“佐伊,我后来没死过,对吧?——我是指,昨晚那一次巡礼之后。”
箱子同样轻声答道:“是的,哥哥,我一直在照看着您。您昨晚睡眠良好,并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真遗憾。”格雷懒洋洋地说道,然后又扭头望向营地内部。
营地中央,火塘里的篝火也不知何时就灭了,木炭散发着残留的余温,冒着缕缕青烟,
围绕着火塘,男人们睡得横七竖八,呼声震天。
格雷远远地望着商人们,同时默默在心里数了数,最后轻声叹息道:“那边也是,真的一个都没被龙抓走。”
箱子一如既往默不作声,并不应声。
格雷也不在意。在外界佐伊就是这么寡言少语,话少得时常令他生出一种错觉:箱子当然不会说话。因为箱子里没有人。所谓的“佐伊”,只是他自己偶尔产生的幻觉。
这时候,篝火旁横七竖八睡得沉的人们也一个个醒来了。人们一个个打着哈欠起身,洗漱,收拾,来来往往,如同缓慢苏醒的蚁穴。
格雷背靠着箱子,抱起肩膀远远看着这一幕,突然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早饭呢?”
商队里也有几个女人,是商队主人和其他两名同伴的妻子。商队的一日三餐平时都是由这三个女人负责的,所以若是平时的这个时候,早饭早就给大家端上来了……
但今天,三位都不见踪影。
又过了片刻,商队主人愤怒的吼声在营地上空响起:“狗崽子!!贱人!”
“等着吧!对着圣灵发誓,我一定要抓住你们!!狗崽子,我要割下你的□△塞到你的○×里去!!而贱人,别让我抓到你!否则你就等着骑着铁驴一路从佛罗伦萨游街到巴黎吧!”
而紧随而起的,是其他两个附合的叫骂声。
这时候,刚天亮便进入林子里捡柴准备生火的约书亚也回到了营地,他抱着柴望着营地里的奇怪气氛,有些惊奇。
营地中央的篝火前,包括商队主人之内,有三人男人挥着手臂怒骂着,情绪激动,脸色都快滴出血来。其他人围着他们,看起来像是在安慰,但细一看却似乎人人的表情都很微妙。
他一扭头,又看到格雷正抱着肩膀,事不关己地站在人群之外,便走上前去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格雷其实却是在认真地听着众人吵吵嚷嚷,收集着信息。
但既然约书亚过来问了,他便简单地总结了刚才听到的事情:“那三个男人的老婆都不见了。”
“啊?”
昨晚,当男人们都围着篝火喝酒聊天一直到睡着的时候,女人们则和往常一样结伴躲入车厢,早早休息。
但今天早上三个女人却迟迟不出来做早饭。商队主人过去查看才发现,三人也并不在马车里。
然后格雷摸着下巴,沉思道:“于是我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除了失踪的女人们,昨晚还有谁没睡在篝火边的?
“哈?”
没等约书亚理清“失踪”和“篝火边”的关系,格雷已经揭晓了答案:“商队主人的侄子。昨晚没在篝火边和大家一起喝酒,今天早上也同样失踪了。”
约书亚欲言又止,这下明白了:“……哦。”
“但是那个猎人没事,上一次巡礼里他被干掉,果然和是不是他这个人无关。昨晚消失的,是不在篝火照耀范围内的四个人。而作为对照,猎人昨晚就像一个路标一样直挺挺地躺在火堆边,半步都没移开过……毕竟他一直昏迷着嘛。”格雷似乎专注地思考着什么约书亚听不懂的话。
然后格雷一抬头,看到了约书亚的和那边的人群类似的怪异表情,笑了起来:“嗯,对,就像你想的那样,商队主人应该是以为侄子带着老婆通奸私奔了。”
“呃,唔,也许只是什么误会……”约书亚可没格雷那么直接,含糊了几句,但又朝着营地中央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不寻常之处,惊奇地脱口而出:“等等,三,三个?”
“天赋异禀嘛,谁知道呢?”格雷随口道。
这个时候营地中央,在旁人的劝说下,商队主人用力搓了搓脸,也终于冷静下来了。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能就这么被那个臭婊子和那个狗崽子绊住手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能耽搁把货送到海法,商机不等人啊!!!”他喃喃自语道,“再说了,这么巧撞上这件容不得差错的大生意……不会是某个竞争对手的手段吧?那我更不能上当了。”
稍作思考,商队主人果断地指挥商队分成了两部分。
大部分伙计,都必须轻装上阵,跟着他去林子里搜索追人。
“反正这地方离海法只有半天路程了。我们就追半天,到了午后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放弃,去海法。”商队主人对他的伙计们这样保证道。
除此之外,商队主人则留下了几个他最信任的老伙计,让他们赶着马车队继续往北前往海法城,保证按照原来的行程将货物先送到目的地。
搭车客自然也与货物一起先走。准确的来说,就是四个人:格雷,约书亚,希达,还有昨晚被格雷砸破了头的那个猎人。
一晚上过去了,猎人还没恢复清醒,更是发起烧来说着胡话。大家都旅行经验丰富,自然明白这可也不是什么好转的现象。
于是商队主人告诉手下伙计:到了海法,找个医生把猎人往门口一扔就是了。
他耸耸肩道:“死在朝圣路上的人千千万万,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只能说他们不受圣灵眷顾,运气太差啊。”
“说回这家伙,我本可以把他扔在森林里等死,再趁着他昏迷掏空他怀里的钱袋。但现在呢?除了事先约好的车费,我一个铜子儿都没从他这里多拿,还安排人把他送去医生那儿……我可真是个圣人啊!”
“这么做,足够得起他和他给的搭车费啦。然后他能怎么样,就看圣灵是否愿意眷顾他了。”
“……哦对了,这蠢货如果醒了,想要控诉你,你可以找我的伙计给你作证。”最后,商队主人友好地拍了拍格雷的肩膀。
昨晚他就满脸诚恳,板着脸拼命抑制着笑容,拉着格雷的手认真表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猎人自找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格雷起什么意见。当然,真心话他也在喝醉之后说了:主要是猎人竟敢耍赖不交伙食费,这对商人来说少了钱和夺妻之恨也不差多少了。其次……他是真的怕格雷也突然给他来这么一斧子,
总之,在杀气腾腾的商队主人的带领下,伙计们兵分三路冲进了树林,去找商队主人通奸的侄儿和妻子去了。
而马车也晃晃悠悠地再次上了路,在起了雾的阴暗森林中继续前进,往海法去了。
趁着这个空隙,约书亚又给希达喂了几口用水软化了的面包,然后又帮她擦脸与按摩手脚。
等一通忙过之后,看着希达如睡美人一般的红润的脸色,约书亚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一回头,却见一旁的格雷正舒舒服服地背靠着货物,高高翘起腿搁在佐伊的箱子上,优哉游哉地望着马车外的风景。
……对于格雷这个人,对于格雷与佐伊这一对的某种数不清楚的怪异感觉,顿时又从约书亚心头升起来了。
昨天那一斧子之后,商队里不少人都开始对格雷有些畏惧。但对于约书亚来说,对格雷与佐伊更多的感觉仍然是好奇。
“格雷先生。”他小心翼翼地唤道。
“嗯?”
“佐伊小姐不用出来透透气吗?”
“不用管她。”格雷随口答道,然后似乎突然回过神来,咳嗽几声一脸认真道,“……哦,我的意思是,我亲爱的妹妹佐伊,得的正是一种不能见光的病。”
“那么,您去圣地撒冷,也是为了佐伊小姐吗?”
格雷又懒洋洋地用脚后跟敲了敲箱子:“她这‘病’……可什么医生都治不了啊。”
“啊?可不就是因为医生治不好,才去圣地的吗?”
“哈?什么意思?”
约书亚也愣了下:“……显圣巡礼啊!格雷先生!节制圣女大人的显圣巡礼,下个月会到圣地。您去圣地,不正是因为医生治不好佐伊小姐,所以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被圣女大人选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