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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卿从未感觉冬天如此钻心刺骨地寒冷。刘娘子催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郁卿点点头,抬脚明明该往东去,落脚却朝着芦草村的方向。她越跑越快,这一刻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想着若有一丝可能,官府的人查得慢,她还能带着林渊躲去邻村。
快到家门口时,郁卿抬眼一望,瞬间脸色煞白。
院门大开,四个深色官袍,腰挎佩刀的官兵正盘问林渊姓名来历。他们扭头发现郁卿,将她唤过来盘问。
郁卿再不情愿,只得上前自报姓名。
为首的官兵在籍册上查了半天,厉声质问道:“为何你不在籍册上?”
郁卿被问得心头一跳,这是明知故问。
若官府真要追究起来,她还有最后一道保命符。
同时也是催命符。
她下意识望向林渊,他神情淡淡,坐在轮椅上,似乎也在等她说话。
“回几位郎君的话,我去年来白山镇,还未上籍。”
官兵不耐:“有人举报你是花籍娘子在逃,既然答不出来,就跟我们回府查清楚。”
身后几人横刀竖眉,大步上前,欲将郁卿带走。
她心下一狠,急声道:“几位大人,我乃??”
话未说完,谢临渊声如断玉:“诸君误会,她亦是江都人,并非什么花籍娘子。”
官兵怒喝:“有何证据?”
“我便是证据。”谢临渊嗤笑,“我到此地一直同她住在此处。若我不知,难道你知?”
这话说得有些冒犯,官兵们却并未追究,甚至忌惮般瞥了他一眼,又狐疑地盯着郁卿,似是猜测她与林渊之间的关系。
谢临渊冷声:“快正午了,诸君还有何事?”
官兵们悻悻收回视线。
离开前,为首执笔者一卷金绢还给林渊。
这是一道过所文书,金丝织成,极为夺目。上面的文字郁卿一知半解,依稀能看懂“江都”“林”等。
她的视线被那金灿灿的绢书牢牢吸住,待官兵走后,仍怔怔望着。
林渊重伤时,她为他清理伤口,换衣擦洗全身。所有衣服她都悉数清洗过,与他朝夕相处近一年,郁卿不曾见过这道金绢书。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林渊已经与家人取得联系。
只是从不告诉她而已。
她没有立场埋怨林渊不告诉她。
侍卫托付她照顾林渊一段时日,她拿钱办事。如今林渊和家人取得联系,她应该为他高兴。更何况,林渊还帮她瞒过官府追查。
郁卿努力对林渊露出一个笑:“今日多谢你了。”
谢临渊沉默片刻,他失焦的视线落在郁卿身上,仿佛想看清她的神情。
但他看不见。
郁卿打起精神,跟他念叨着拿到月钱的喜事,尽管心底莫名泛起酸涩,眉眼间写满了失落。她嘻笑着走进屋中,忽然瞥见案台上完好无损的油纸包。
昨日买的炸油饼,林渊一口也没吃。
郁卿顿了顿,想问为什么,那张金绢书却浮现在脑海中,与眼前皱巴巴的油纸重叠。
她早该懂了。林渊迟早有精细的食脍可吃,何必强咽粗陋的羹饭。
只是炸油饼比其他饼子贵两文,她没舍得给自己买。
“郁娘子。”谢临渊温声唤她,“可是生我的气了?”
“没事。”郁卿扭过头,笑得释然,拾起桌上的炸油饼咬了两口,突然觉得很没味道,又放回桌上,转身去厨房烧火淘米。
林渊转动轮椅追过来,牵住她的手腕,将金绢书放在她手心:“因这张过所而起?”
郁卿蹲下身扒拉柴火,让林渊离远一点,免得柴灰脏到他衣角。
谢临渊没有顺着她来,拉着郁卿看向屋外。
后院外高大繁盛的安息香树上,落着两只安静的乌鸦,脚上还绑着信桶。
那金绢书薄如蝉翼,卷一卷正好塞下。
“过所是今早取得,我并非有意瞒你。”
郁卿顿时羞赧得捂住脸:“你何不一开始就直接讲,我以为你……”
谢临渊:“以为我想丢下你一人离开?”
被戳破了心底最深处的担忧,郁卿更加窘迫,胡乱推了把林渊,“要糊锅了!”
谢临渊见她恼了,便不再逗她,敛了眸子回到屋内,取笔来写些什么。
待郁卿端上饭菜,用炸饼给自己泡粥,捧着碗美美喝下大半,抬起头看见林渊并未动筷,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郁卿犹豫问:“不合你胃口么?”
谢临渊好似沉浸在思绪中,只微微摇头,拾起调羹慢条斯理地吃。
他饮食举止一向文雅,郁卿看不出他的好恶。但不用想也明白,若非别无选择,林渊根本不会吃她做的饭。
郁卿望向窗外,从这里看不到安息香树和乌鸦,只有一片空寂的天。
有了过所文书,林渊就能离开白山镇,前往江都。他迟早要走的,郁卿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
“我确是花籍在逃。”郁卿忐忑地捏着筷子,“那些官兵说得没错。”
谢临渊轻笑一声:“好。”
郁卿急声:“你不信我?我没有开玩笑。”
谢临渊停箸抬眼,望向她的方向:“若你这样讲,我只信你有苦衷。”
郁卿虽身份低微,举止粗鄙。但与花籍娘子相去甚远。
若一个人入了花籍,即便从良,走投无路时总会又去卖身。但郁卿宁可冻晕在山里,也想不到敲酒楼的门就能成为流莺,和男人风流个把时辰就能换得整月的裹腹银钱。
她连背对着他宽衣解带都缩手缩脚的,这般纯粹的愚笨,如何像服侍过别人的。
郁卿愣在原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也没反驳出来什么,更觉得羞窘难堪,把头埋到碗里吃饭。
谢临渊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村妇自有村妇的天真,有时郁卿的愚笨不会令人厌烦。
他牵过郁卿的手,将她拉近身旁,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也能想象到是何种面红耳赤的模样:“往事不可追,今后我自不会让你被官府追查。”
屋内静了片刻,郁卿垂着脑袋久久没有言语。
谢临渊心底忽然为眼盲而生出烦躁,在开口质问她为何沉默前,忽然他手上有一滴滴冰凉的触感。
谢临渊蹙着眉,不懂这段时日郁卿为何哭得如此多,兴许女子的七情六欲更多变。
他耐下性子哄,取出帕巾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便感受到她突然倾身扑过来,温热的身躯抱住他,委屈得一边嚎一边抽,毫无惹人怜爱的模样。
泪涕沾上他的衣服,谢临渊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她立刻甩出门。他忍了又忍,头疼欲裂,若不是这段时日还需在白山镇待着,他早就拂袖而去。
最终谢临渊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提开道:“哭什么哭!”
郁卿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真好。”
谢临渊怔怔片刻,竟忍不住翘起唇角。
即便郁卿隐瞒过往,他也能查清楚。且他所查之事,比她添油加醋说的经历更真实可信,他没时间听她絮叨。
“待我们回江都,我会安排你摆脱花籍。”
郁卿浑身一僵,竟道:“我们?”
她逐渐冷静下来,顿觉方才举止有些出格,坐在原地垂头不语。
谢临渊声音冷淡,似是压抑着愠怒:“你若想留,我也不拦你。”
郁卿当然不想留下。若她只是个普通村妇,一定愿意跟他离开。
可她是建宁王府上的逃妾。
原著中建宁王谢非轶府上豢养美妾如云。
郁卿没一技之长,也没娘家撑腰。但她生得极美,可谓全文颜值的天花板,因此遭其他姬妾妒忌,故意藏着她,不让建宁王临幸。
直到郁卿被当作礼物,送去拉拢平恩侯的那天,建宁王才蓦然发现自己府上竟有如此姿容绝世的美人,发誓要将她抢回来。
他举兵反叛,外通胡人,无数世家勋贵死在他铁蹄下。
郁卿被抓回去后,建宁王强迫她玩弄她,在各种地方,以各种花样将她欺辱得死去活来,以达到让女主吃醋的目的。
上辈子郁卿熬夜看到这里,气得直接打了负分。第二天醒来,她就穿成了书中郁卿,正在被送去平恩侯的路上。
郁卿跑了,她把头发削得一团糟,剃掉一半眉毛,剪秃睫毛,往脸上涂刺激的草汁,整日灰头土脸,跑到偏远的山村中,这才显得没那么引人注意。
算一算时间,建宁王正在扩张势力,四处找她。
林渊敌不过建宁王谢非轶。
那可是原著中的男主角,最后一统天下,登上皇位的气运之子,心机深沉,暴虐残忍。
而林渊性情温良,为人清正,只是个书中都不曾提起的世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