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杀青

12月26日下午3点，北影厂三号摄影棚。

此时管浒正站在拍摄区域，给周理京和客串郭晞的李成儒说戏，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管浒说完戏正式开拍。

方致远站在吕悦旁边静静地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似乎很享受眼前这一切。这是《目中无人》最后一场戏，这场戏拍完，《目中无人》就正式杀青。

这场戏是讲成瞎子将宇文英所作所为告诉郭晞，导致郭晞退婚。

这场戏既然展现成瞎子的有勇有谋，又对他的身份进行了揭示。

方致远版的成瞎子跟原版成瞎子的身份不同。

原版成瞎子是东山狼突营成乙，是参加过睢阳血战的军官。

睢阳之战是安史之乱最惨烈的守城战，由于没有粮食，守城的士兵只能靠吃人坚持。作为守城军官成瞎子肯定吃过人肉，电影也多次进行暗示，比如他说自己一定会下地狱，再比如成瞎子的马吃肉。

方致远版的成瞎子是安西军校尉，在战场上立过大功。

762年唐军收复成瞎子家乡洛阳，他做梦也没想到洛阳被皇帝卖给了回纥人，允许他们进行劫掠。洛阳城和上百万在战火中苟延残喘的百姓，成为入侵者予取予求的猎物。

看到回纥人洗劫自己的家乡，洛阳沦为人间炼狱，成瞎子肝胆俱裂，带着手下士兵跟回纥人打了起来，最终重伤被俘。回纥将领要求将成瞎子处斩，是将军马璘将他保了下来。

经此一役，成瞎子心灰意冷，从此离开了军队。

改成因为皇帝出卖洛阳百姓，心灰意冷，离开军队，能回避吃人的问题，也为成瞎子挺身而出打下基础，毕竟他曾经为洛阳百姓挺身而出过。

管浒讲完戏，拍摄很快便开始。

郭晞问成瞎子：“你希望我怎么做？”

成瞎子平静地道：“宇文英我杀定了！我不希望多一个寡妇！”

说完这话，他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管浒对周理京的表演非常满意，喊了一声“停”，转头问吕悦，摄影情况怎么样；得到没问题的回答后，他又转头问录音师陶金，录音有没有瑕疵；得到没有的回答后，他大声宣布：“这个镜头过了，下一个镜头准备。”

整个剧组迅速行动起来，为下一个镜头作准备。

十分钟后，拍摄正式开始。

一个部下抱拳道：“将军，此人好生无礼，要不要杀了他？”

李成儒重重“哼”了一声：“那年在邺城，如果不是他率五百陌刀兵挡住的史思明大军，只怕我和父帅都会折在乱军中。那时候的他，真的有万夫不当之勇；现在他眼睛瞎了，但也不是你们能够招惹的！”

管浒对李成儒的表演非常满意，直接喊了“停”。

在确定摄影和录音都没有问题后，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最后一个镜头完成了，我的第一部电影杀青了！不过最后一个镜头一次就过，太随意了，还是保一条吧！

管浒提高嗓门，大声道：“你们演得很好！再来一条！”

五分钟后，保一条顺利完成。

演员的表演依然出色，摄影和录音也都没有问题。

管浒站起来，豪情勃发地宣布：“各位！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艰苦拍摄，电影《目中无人》，正式杀青！这段日子大家辛苦了！感谢大家的付出！”

现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工作人员并没有太兴奋。

电影杀青意味着各种补贴没有了，收入会少一大截，北影厂工资本来就低，没有了这些补贴，他们的收入比北平的平均收入要低一截，自然没什么好兴奋的。

在后世，稍微正规点的剧组杀青，都会有杀青宴。

在这个时代，没有这种说法，杀青宴根本没法做账。

不过方致远觉得应该请大家吃个饭，尤其是管浒、吕悦这些电影精英，应该好好拉拢，让他们为我所用。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也说两句。”

现场所有人都看向方致远，大家知道他才是剧组真正的核心。

方致远露出玩世不恭地笑容：“我就说两句啊，第一句，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等下次拍电影的时候，我还找你们；第二句，今天晚上七点，前门大街肯德基聚餐，我请客！”

三十年后，剧组的杀青宴在肯德基进行，肯定会被笑死。

但现在是1990年，肯德基是国人心中的高端餐厅。

听到晚上去肯德基聚餐，现场掌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

“我靠！去肯德基聚餐！那个地方可高档了，里面的东西贵得离谱，随便点些东西就压迫好几十！方制片够豪气啊，这一顿下来，怕是要花好几千吧！”

“我儿子同学去了肯德基一趟，天天在同学面前炫耀，我儿子羡慕得不得了，也炒着让我带他去肯德基！我本来打算等明年，十岁生日的时候带他去吃一次！没想到我没带儿子去肯德基，自己到有机会去了！”

“没想到能去肯德基聚餐！方制片真牛逼啊！”

“……”

晚上七点，《目中无人》剧组主创来到前门大街肯德基。

剧组很多人都专门换了衣服，不少人甚至换上西装，一副出席高端宴会的感觉。方致远知道肯德基现在属于高端餐厅，但看到大家一幅赴宴的样子，还是有点哭笑不得。

后世肯德基不提供酒水，这个时代的肯德基有点不一样，由于知道很多中国顾客吃饭的时候喜欢喝点小酒，因此肯德基里出售灌装五星啤酒。

《目中无人》剧组大部分都是北影厂的人，又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熟得不能再熟了，自然不会觉得拘谨。众人坐在肯德基三楼，吃着鸡腿，啃着汉堡，喝着五星啤酒，谈天说地，别提多畅快了。

剧组所有人都知道《目中无人》的资金是方致远拉来的，他能为《目中无人》拉到资金，自然能为更多电影拉到资金，而他也成了剧组成员的讨好对象。

众人纷纷向方致远敬酒，希望能继续跟他合作。

就连陈虹也不例外，她拿起五星啤酒易拉罐，满脸笑容地道：“方制片，非常感谢你能让我出演倪燕这个角色，跟你们一起拍戏感觉特别开心，特别快乐，感觉收获特别多！希望以后还能跟你合作！我敬你一杯！”

说着，她举起五星啤酒，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方致远拿起五星啤酒，看着陈虹那张秀丽无双的脸，道：“经过这次合作，我对你和你的能力已经非常清楚，要是有合适的角色，肯定会找你！我祝你演艺事业越来越好！”

方致远举起五星啤酒，猛地喝了一大口。

赵闻卓也端起五星啤酒给方致远敬酒：“方制片，小时候看完《少林寺》，我就希望成为李联杰那样的大明星，拍《少林寺》那样的电影，这次能出演《目中无人》，我感觉自己梦想成真了！感谢你对我的指导！我敬你一杯！”

赵闻卓举起五星啤酒，将罐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方致远很看重赵闻卓，觉得只要好好培养，完全可以将他培养成成龍、李联杰那样的巨星。他看着赵闻卓，语重心长地道：“闻卓，我非常看好你！接下来，我会继续让你当配角。等你有了表演经验，我会为你量身打造几部电影！”

说完这话，方致远也将手中啤酒一饮而尽。

等众人敬完酒，方致远拿着啤酒罐，一桌一桌给剧组成员敬酒。

来到执行制片陈正义那一桌时，方致远发现陈正义只是喝啤酒，给他订的套餐完好无损的放在桌子上。方致远有些诧异：“正义，你怎么不吃啊？”

陈正义讪讪笑了笑：“那个，我儿子想让我带他去肯德基，因为他班上同学去过。可现在北影厂的情况不好，钱本来就不多，家里老人住院又花了不少钱，哪有钱带他去肯德基啊。我想把这些吃的带回去，算是满足他的心愿吧。”

方致远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想起小时候，父亲参与中日合拍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参加完发布会到友谊宾馆聚餐，父亲舍不得吃端上来的点心，偷偷带回来给自己吃。

现在自己赚到了钱，有能力尽孝，却永远没有机会了。

方致远拍了拍陈正义的肩膀：“光喝酒不吃东西哪成啊，你想给儿子带一份回去有什么难的，一会儿让餐厅做两个套餐，给你儿子带回去就是了。”

陈正义抓住方致远的手：“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方致远拍了拍陈正义的肩膀：“咱们是老熟人，这话见外了。”

就在这时，方致远突然发现剧组其他人都看着自己，眼中里透着渴望。他意识到剧组很多人跟陈正义一样，是有孩子的，也给孩子带一份回去。

方致远突然有点心酸，这些人明明是影视行业的精英，不说混得锦衣玉食，起码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吧，可他们却连带孩子去吃肯德基都舍不得！

电影明明是个能赚钱的行业，电影人怎么会混到这种程度了？

方致远叹了口气，招手将经理叫过来：“麻烦你准备78个香辣鸡腿堡套餐和上校套餐，等大家会走的时候，让他们每人带一份回去！”

PS:北影厂从85年开始，就没有涨过工资，到了90年代，职工工资低于北平的平均工资。不只北影厂如此，各个电影厂都是这个情况。宁静1993年加入上影厂，工资只有195块，而当时松江的平均工资已经将近500块。

如果厂里的职工不能进组，那就只有死工资，收入非常低。要是能进组的话，在剧组有各种补贴可以拿，收入还是高于一般单位的。正因为如此，这个时期，谁能拉到投资，谁就是大爷。

要是对这个时期感兴趣，可以看看张大磊的电影《八月》，这部电影就是讲改制前后的内蒙电影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