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和晏伽一起进来了,一人提着半挂野猪肉。怀钧的视线不经意瞟过晏伽身上,又是一怔:“师父,您这衣裳哪找的?不合身啊。”
晏伽低头看了一眼,发觉的确是有些小了,于是漫不经心道:“没事儿,早上起来没睡醒穿错了,等下换回来。”
几人生好炉子,将烤肉铺上去,铁架子上的野猪肉被烤得滋滋直冒油星,听得人馋虫躁动。晏伽把酒放上来,就起身到后面去换衣裳,再回来时,身上穿的已是怀钧方才看到放在床上的那件。
怀钧整个人僵在了当场,半天才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扶住额头:“等、等等,师父。”
晏伽抬起头,抖了抖袖子:“怎么了?”
顾年遐一只手搭在晏伽腿上,也淡淡地看着他。
怀钧忽然就能说出自己到这里的两日,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了——顾年遐明明是新任的顾氏族长,为何出入却始终不见族长夫人相陪,反倒处处和自家师父出双入对?
此前他还没看出端倪,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然而现在就算他不肯多想,也是不行了。
“这不是顾氏族长的寝殿吗?”怀钧问,“您的衣裳为什么在他床上?”
晏伽眼神飘忽,揉了揉脖子:“呃,因为……因为我昨晚睡在这里?”
“师父!”怀钧彻底绷不住凌乱的情绪,“您跟我来一下。”
晏伽莫名其妙被徒弟一把拽起来,拉到寝殿角落,只见小徒弟满脸焦急与愤懑,直盯着他:“师父,不管怎么说,顾年遐的夫人也算是狼族副主,您怎么能对她如此……如此不自重?”
晏伽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怒道:“你小子在乱想什么?你说我睡人家老婆?!”
“难道不是吗,师父?!”
晏伽忍无可忍,干脆也不支支吾吾了,无奈坦白道:“钧儿,为师跟你说实话吧,他那个什么新的族长夫人你早就见过了,就是我。我和他刚成了个亲,现在住在一起,所以他的床上会有我的衣服。”
这番话说完,晏伽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了,一个人脸上是如何同时出现五六种表情的。
“成了亲在一起睡不是很寻常吗?”晏伽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这样看着为师干什么?逆徒!”
怀钧脸色逐渐变得惨白,期期艾艾道:“师父,是徒儿失言了,不应该那样揣测您的言行,您别开这种玩笑。”
晏伽一把翻出自己腰间的狼牙玉坠,说:“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这玉坠是狼王送给自己夫人的东西,他送我了,自然也就是成婚的意思。”
怀钧彻底傻了,扶着墙才勉强站住,试图从晏伽眼底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师父,您别骗我。”
晏伽笑出声来:“没有骗你,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成个亲难道是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终究那场烤肉小聚也没能让气氛活络起来,晏伽倒没觉得有什么,他并不打算瞒着怀钧,行事偷偷摸摸的,反倒显得小气,更何况是成亲这样的终身之事。
然而怀钧自从误打误撞知道了这件事,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起来。
他从未想过晏伽会与什么人成亲,在他心里,师父就是师父,和其他人都不同。自己的师父常常过得潇洒快活、风流自在,除了教他练剑修行,便总是一个人待着,所以这么多年在他心里,晏伽永远都只会是一个人。
长年累月下来,连带着自己也变成了孤身一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想过为何越陵山的掌门皆是如此孤独寂寥,但他终究也并不想求一个答案,只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师祖孤独,师父孤独,所以自己也该是孤独的。
怀钧头疼地想到了半夜,实在睡不着,于是又穿上衣服爬起来,走到外面透气。
晏伽刚刚哄睡了精疲力竭的顾年遐,提起被子盖住小狼被欺负得满是红痕青紫的身子,披了件袍子起来坐着。
顾年遐睡得很熟,一手还抓着晏伽的手指。自从衔枝礼那晚过后,他对此敦伦云雨之事便有些欲罢不能,缠得晏伽也心神动摇,每次只得无奈依他。
不过双修自然也是正经双修的,只是这种法子一日千里,尤其对越陵山一脉和北境狼族而言,更是妙不可言的修行之法。
他摸着顾年遐的脸发了会儿呆,听到门外有动静,便起身出去查看。怀钧正站在寝殿门口,没来得及避开,就与自己师父撞了个正着。
怀钧尴尬地扫了一眼晏伽身上,轻薄纱衣随意地掩在胸前,领口大敞着,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让他整个人快要晕过去了。
晏伽皮糙肉厚惯了,也不知道自己被小狼连啃带挠成了什么样,没太在意,活动了一下双臂说道:“怎么了,睡不着?”
“嗯。”怀钧自知非礼勿视,刻意躲避着视线,“您不睡么?徒儿想……找您聊聊天。”
晏伽笑道:“走吧,屋顶上挺好。你还没见过不周山不下雪时晚上的天吧?带你去看看。”
第72章孤心逢灯
两人轻功翻上大殿的屋顶,果真看到在远处起伏的山影之上,有刀星变幻莫测,如漫天星云光怪陆离,那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绝景。
“真好看。”怀钧喃喃道,“蘅宫虽说苦寒,却能望见这般景致,实在是令人震撼。”
晏伽半靠在脊兽上,一条手臂搭上屈起的膝盖,很惬意道:“你若是从小待在蘅宫,也会觉得越陵山是奇景。说到底,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才觉平平无奇,乍然得见的反倒念念不忘。”
怀钧忽然问道:“师父,徒儿问您件事,希望师父如实相告。”
“你问吧。”
怀钧仿佛很难以启齿似的,动了半天嘴唇,才一咬牙问出来:“您留在此处,不惜委身顾氏族长,是否为了还三年前他们对您出手相救的人情?难道都是因为我?那时我目空一切才害了您,致使您沦落到今天这步……”
晏伽大惊失色:“打住——你先打住!我的亲徒弟,你一天天的净在心里写话本了?什么叫委身、什么叫沦落?你师父我惨了这些年,成个亲怎么还成人情了?”
怀钧挠挠头:“可是,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就算成亲,也……也不必做他的夫、夫……”
“夫人。”晏伽毫不避讳地替他说完了,还满脸自豪的模样。
怀钧痛心地别过脸去。
晏伽失笑:“好了,知道你想给为师抱不平,但我确实没受委屈,也并非因为你才这样做的,是我自己愿意。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代表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人,而不是身外虚衔,我们在人间久了,的确免不了被这些绊住。”
怀钧不太懂,只是看着他:“师父,您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从前的您绝不可能与旁人如此亲密,更别说会和什么人成亲。”
“是吗?”晏伽笑了一笑,“人都会变,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