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胜一日,在被仙道众家推举为东道主后便开始大发论剑帖,五湖四海广邀名士,可谓声势浩大。
但唯独高门大户方有资格收到请帖,不知名的小仙门甚至连门槛都踏不进去,甚至一些曾经在孙氏身边为伥的世家,都被排挤在仙盟大会之外,丝毫不念当初的苦劳,怨声载道也无用,孙氏竟是全然翻脸不认人了。
不过孙氏此前已经给越陵山、三清门、睢明城展家与关外费氏这几家都发了请帖,仙道议论纷纷,暗笑这孙宗主可是一朝扬眉吐气、飞龙腾云了,这下马威似的邀请实在热闹,若是到时被打了脸,非但孙氏面上不好过,连带着这几家仙门也会被编排不少。
“他们会来的。”
孙焕尘书房的屏风后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隐隐约约是白色的衣袍,负手而立,可见几分翩然之相。
孙焕尘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人也相当忌惮:“你如何能确定?”
那人道:“背欺师灭祖之名,悔恨交加;平白见故友蒙冤,却缄口不言;刚正离群,睥睨宵小却孤立无援——孙宗主为何会觉得我没把握?”
“难不成你还想为晏伽平冤昭雪?”孙焕尘有些不悦,“他偷练邪魔外道,不过是引火自焚罢了,何来冤屈一说?”
屏风后传来轻笑:“邪魔外道、引火自焚?孙宗主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谁不想学越陵山掌门的秘传心法呢?况且当年你们用尽手段也没从他嘴里挖出东西,这次仙盟大会你我要做的事,正关乎于此。”
“此事绝非小可。”孙焕尘道,“若是形势不好,你该如何?你先前说北境狼族迟早被你收入麾下,如今又怎的了?新王即位,你豢养的那杂毛畜生被那头狼崽子撕得渣都不剩。”
那人道:“这有什么?见机行事便可,我自有法子让北境狼王不再碍我们的事。另外,金陵徐氏态度早已分明,既然捣了自家地盘的学宫,便是与我们为敌的意思,不过徐晚丘从来不与其他仙门交好,哪怕随手解决掉,也不会有谁为她出头。只要最棘手的那个闲人不来搅局,一切水到渠成,都在你我股掌之中。”
孙焕尘警觉起来:“闲人?谁?还有局外之人吗?”
“枉死之人,早已肉身回魂了。”
孙焕尘脸色骤变,右手扶住了桌案,难以置信道:“你说那狂徒还活着?”
“你们真如此确信他当年死透了啊?”嗤笑声响起,“那可是晏伽——乐佚游的徒弟,就算再身陷绝境,也有一百种脱身的法子。”
“他知晓多少?”
“你觉得呢?”
对方似乎压根不在意这件事,也不打算有所防备,见孙焕尘火烧眉毛的样子,还觉得很是有趣。
孙焕尘不悦道:“他这个人疯疯癫癫的,若真的查出些什么,必定会来找麻烦的。”
“看你们一个个被吓破胆的样子,就算晏伽来了又如何?”那人道,“三年前他叛逃越陵山时已受了重伤,凡人身躯终是无法痊愈,只要他敢来,便是有来无回,说不定还能叫他死在狼王手里,到那时就更有趣了。”
“你最好已经有应对之策了。”孙焕尘冷冷道,“你我各有所求,答应过你的事我必然做到,但你也不要出尔反尔,出什么岔子。”
屏风后的人顿了顿,向他转过身来:“孙宗主,我想问问,你究竟是否真心追求飞升之道?”
孙焕尘不假思索道:“那自然是。”
“那你为何不准你女儿修习此道?”
孙焕尘闻言,猛地抬起头:“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怕你心口不一罢了。”那人摆摆手,“不过看你那宝贝女儿也不是什么善茬,离家出走这些日子,竟是真赌气不回来了。”
“她年纪尚小,也无心这些,强求无用。”孙焕尘定了定神,回道,“不过我宗门中还有一名青年才俊,名叫孙敬帷,此子天资聪颖,悟性也颇高,是我从乐坊里收养来的,倒是十分听我的话,或许能修炼此法。”
“我不管这些,只想做成你我当初说好的事。”那人说,“炉鼎已烧热,接下来,就该是请君入瓮了。”
鄢陵三官山
三清门今日冷清,因着不少弟子都下山采买去了,都要傍晚才回,连道观门口把守的小童子也昏昏欲睡,扶着打更梆,鸡啄米似的一下下点头。
山路上走来两人,为首的年轻人穿荼白色交领短衫,靛蓝下袍扫过涉云纹长靴,踏着方步缓缓而上,一手还把玩着腰间的小木牌。
“宗主,要我去通传吗?”身后的侍从问道。
“不必了。”年轻人摇头,“看三清门这门可罗雀的样子,当真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尊崇无为之道,连门口的道童都这幅做派,你指望观主能多正经呢?直接进去,不必打招呼。”
三清观占据整座山头方圆近百里,沿途一路经过几座主殿,绕过巍峨的浮雕影壁,再往里便是观内道众的居处、架空在峭壁之上的眠鹭山房。
此时正是禅定的时辰,观中的弟子都于房中静修,院子里安静得很,只听得山涧声声鸟鸣、轻风簌簌,那尽头曲径通幽之处,是山房的后厢。
“你在外面等我。”年轻人接过侍从手中精致的提盒,说道,“我很快就出来。”
他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房中一个女子的背影斜靠在桌前,正抱着一枚青玉葫芦擦拭,听到声响便抬头看来:“阿煜?”
展煜手提着盒子,走到桌前放下,垂眼看着对方:“萧九,你去不去仙盟大会?”
萧千树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是为此事而来,论剑帖我也收到了,孙氏写得很诚恳,还是孙焕尘的养子亲自来送,看来的确是诚心相邀。”
展煜打开盒子,端出里面的糕点,“我也收到了凌绝宗递来的帖子,如今家中长辈正在商量,去还是不去。”
“你想去么?”萧千树问,“想必几位叔伯、姨母都一力要你去吧?不然你今日也不会逃来我这里了。”
展煜没说话,看了看她面前空无一字的纸笺,连墨池里的磨都要干了,显然对方也无心修身养性,而是另有烦心之事。
“还记得我们几个以前在‘小书斋’的时候,闲来讲过的故事么?”展煜道,“若村子里有十家猎户,惟有一家能次次猎到最难捕获的林羊。此羊皮毛珍贵、肉嫩鲜美,为行商所喜,生性却又极为警惕,故另外九家从未猎到过它。”
萧千树目光微微出神,也想起了什么:“所以,在某个狂风雷鸣的雨夜,其中八家猎户联手将那名猎户砍杀在大雨中,抛尸悬崖。最终东窗事发,那八名猎户皆是锒铛入狱、杀人偿命,自此,村中只剩下了一家猎户。”
二人对视一眼,眼底的默契一闪而过。
“始作俑者、得渔利者为谁?”
“——自始至终未出手之人。”
就和十年前一样,他们相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