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阳关裴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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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南北角儿两座高耸的钟楼之上，岁月斑驳的编钟在木槌不紧不慢的撞击下振荡起阵阵钟鸣。

钟声由近到远，很快响彻了阳关内外，吵醒了正在酣睡中的人间百姓。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关内的角角落落中便慢慢的充斥起‘人言犬吠、鸡鸣马嘶’的烟火气息。

而宽广无垠的碧空中，远远望去，缕缕炊烟也渐是你方唱罢我登台般的袅袅升起，

然后在微微晨曦的映衬下随风舞动，再然后便慢慢淡了去、退了场。

“哗”一只翠绿的雀儿划破一道跳跃着的炊烟，

片刻儿功夫就越过了朝章坊，

随后一展翅、腾转些许功夫便到了一处高耸的烟柳楼阁之上。

楼高七层，红木巧构，雕梁画栋，远望是似是吟诗作赋之所，近观也是“吟诗作赋”之所。

但那缕缕萦绕鼻尖的胭脂儿花香，那层层之间隐隐约约婉转着的、一声声绵软酥骨的娇喘会不露声色的诉说着:

若是要“吟诗作赋”，还是得“红袖添香”方才吟得出好诗，作得出好赋啊。

这楼牌儿雅称出自“杳霭流玉，悠悠花香”的玉香楼，可——

真是个好地儿。

“小郎君，您需要的玉灵髓殿下已经准备好了，而且殿下还为您准备了些许资源，望您能善加修炼。”玉香楼顶楼一间富丽堂皇的雅庭中，一位身材姣好、一袭紫裳的女子边慵懒的说着，边向着一旁的少年郎递出一枚藏戒。

“十指若青葱，腕白似藕莲。”少年郎心中点评了一句，抬手便接过了那枚青瓷般的玉戒，道了声谢。

“崔娘子能否细细说一下殿下的近况？偏安一隅、久在关中，倒是许久未曾听闻过了。”少年郎提起一旁温热的翠玉壶为快要见底的茶杯中添了几分茶水。

“小郎君，真不是妾身不近人情，而是有些事儿待到时机到了自然便会知晓了。

就像这壶饶山翠雾茶，饮得太急、容易烫嘴的。你又何苦自添烦恼呢？”崔娘子摇了摇头，伸出玉手推了推一旁精致的糕点碟盘。

“禧莳斋前脚儿刚送的，味道应是极好、不妨尝尝。”

崔娘子玲珑心窍，怎会不知少年郎打着似是许久不曾听闻的幌子，实则雾里看花，欲要浑水摸鱼、透透那位殿下底细的心思呢？

老话儿常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少年郎的心思儿都在脸上呢。

这道行还是浅薄了些。

“哎”少年郎笑了笑，捻起一块祥瑞糕，尝了尝。

而一旁的崔娘子也端那盏茶杯，朱唇微张，吹了吹，绿波微荡，茶香四溢。

“这壶饶峰翠雾还算上佳，小郎君不妨润润喉咙。”

“多谢崔娘子。”

…………

“踏、踏、踏”墨黑的云靴踏在青石路上响起一阵阵声响，这大清早却也显得颇为沉重。

“老酒鬼，时候儿倒是还早，不妨先去劝君楼喝上一壶暖暖身子吧。”少年郎看着一旁的层次不齐、却又井然有序的楼房坐落漫不经心的说着。

“哎、哎、哎，好哩，好哩。”落后半步的黑布麻衣老头连忙点头、终是不再摆弄他那空荡荡的酒葫芦了。

“哗”依是一只翠绿的雀儿划空而去，如似舞姬婉转起舞。

鸟目之下，五纵七横，十二条青石路贯穿在阳关二十三座坊市之间，将臃肿的关内割据出高低贵贱、三教九流的栖息之所。

粗浅瞧来，真是如那诗句所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而那言谈之中的劝君楼便坐落在锦绣坊的东角儿、朝雨街偏着南头边的那地头上了。

离此地倒也就几步的脚程。

“恭侯裴小郎君、酒老，我说这喜鹊咋就大清早在这儿叫呢？原来是有贵客驾临啊。”还未入门，一身锦绣衣裳的掌柜便识趣的早早迎了出来。

“嗯。”裴小郎君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是看向了当面白墙上的一篇墨宝，而身后的老酒鬼则已上前同这掌柜的寒暄了起来。

蛇鼠各有道，这事儿老酒鬼招呼更为妥当。

“阳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劝君楼大堂前，一面雪白的墙上，大家泼墨挥笔写下了这首流传百年的送别诗。

听老一辈的耄耋老人说，那时的阳关还唤作阳城。

一位姓王的诗人在阳关城外的栈桥边折柳、饮酒送别送别一位姓元的挚友出关去往安西，

依依不舍之时、情到深处便言由心生的道出了这流芳百世的诗句。

“真是篇好诗，情之伤处，却不着伤字。”裴小郎君默默感叹道。

这诗确实够好，若是没这篇短短一十四字的‘送元二使安西’，恐怕这王朝内外都鲜少有人知晓这名为阳关的热土吧。

毕竟，这世间底层的人啊，多为安于现状又受到了太多的枷锁，哪怕骨子中也曾幻想仗剑走天涯，

可琐事繁多、世事无常，

往往到那快见了阎王之时也仍旧拘泥于这目光所及的‘一亩三分地’上了。

是悲呼？是喜呼？

难说。

而这一十四字之上的背景之一的——阳关，得益于这诗流入了那掌权之人的耳，也算知了名。

后来又恰逢某些事儿，于是阴差阳错，便从一方小小的阳城变成了这阳关。

再后来，又经历了一场战争，于是便成了这王朝西界长城中最重要、雄壮的关隘，也成了这连接整个山河郡西南十六城的枢纽。

再回看那一十四字之上的那背景之二，

众所周知便当属这劝君酒了。看似白白净净的如水一般，却是这阳关最烈的烧刀子。

此酒美名远扬关内山河，乃至整个东八域可都有些许薄名。老话儿常说:不用真元抵消，能饮十海碗、百步不倒者，可称一方“酒豪”！

“好酒，劝君酒真不愧名满东八域，偌大名头诚不欺我啊。老酒鬼，这月末儿你那酒，我请了。”裴小郎君豪爽的声音响彻老酒鬼耳边。

天籁之音，如久旱逢甘霖啊。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老酒鬼的脸笑成了一朵雏菊花。天知道这喝酒的钱怎么花的速度和流水一样，打昨儿个再打了壶劝君酒，就见底了。

见老酒鬼摆弄着小心思，裴小郎君也不恼，他昨儿个听着老酒鬼吹嘘这劝君酒如何如何好，心里早已了然。

这老酒鬼准是又花光了酒钱，那酒馋虫惦记着这酒想打打秋风呢。

“到底是娘亲留下的老人了，自己还是得多照顾。况且久在谷中，也颇为想念这阳关间的喧嚣绕耳和人声鼎沸。

再说许久不曾来关内族中，着实需要挑个日子取了今年的修行资源。

至于那玉香楼也算搭了巧，也是昨晚间来的信。”裴小郎君挑了一筷子酱莽牛肉、默默想着。

嗯、还算可口，不愧是劝君楼的招牌，不算是浪费了这二阶莽牛妖兽的食材。

不多时、一壶劝君酒已见了底，五碟精致的下酒菜肴也入了一老一少的肚子、化作修行的食粮。

可这老酒鬼喝完一壶却仍还是念念不舍的握着酒杯，看此情景、裴小郎君便又再让一旁侍候的掌柜给他打了三壶。

而那朵儿雏菊花便也又灿烂的绽放在了老酒鬼充满皱纹和沧桑的脸上。

至于那酒杯自是也自顾不暇了，正忙不迭般将壶中这心心念念的佳酿装入枯黄色的酒葫芦中呢。

酒葫芦是个好宝贝，可储海量烈酒而酒香不散。

“走吧，去族中藏宝楼。”

“好嘞，郎君。”

…………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

裴小郎君酒气满身，“裴”字玉佩挂在腰间，行走在阳关城北之中，往来行人无不侧身让行、满街妙龄女子无不眉目含羞传情。

裴族、阳关三大豪族之一，阳关城北地界真正的掌控者。传闻那族长裴潜楚乃是阴阳境中阶的强者！

曾经更是凭借一己之力挡住费族族长和步族族长，划出阳关城北所有利益，立下三族高低的男人。

在这城北地界，哪个修行者不得让裴家一二？

更何况“裴”字玉佩可不是谁都能佩戴的，必须得是裴族内族子弟。

内族子弟，哪个没有好手在旁跟随？

…………

藏宝阁，顾名思义乃是裴族功法、灵技、丹药、符箓、利器等宝物的收藏之所，乃是裴族一等一的机密之所，非内族子弟或有大功供奉长老不可进入。

无数阳关地头的修行者投靠裴家搏命效力，

便是为了求得那入藏宝阁一线机缘。

毕竟法从不轻传，不搏命效力怎会有裴家赏识的机会？

这人啊，哪怕天资卓越非凡、可若是没有施展的机会，

凡人百年后也不过一捧尘土罢了。谁人知之？

究其根源，天资的展现是需要资源的土壤供给才能出饱满的果实。

没有资源供养，哪有突破的本钱？

也不过是白白浪费天资，虚度光阴罢了。

自古以来，出生便注定了一生大多阶级地位。王侯将相之家或是平头百姓之家，仙家子弟或是凡间俗人，功法、灵技、丹药、符箓、利器乃至修行百艺，仅仅是功法一途便是天差地别。

想逆天改命者，无一不是搏命之徒！

不是谁都能跌下悬崖不死获得前辈高人传承的。

上苍眷恋的终究也只是少数。

要改命就要能抓住一切能抓住机源！

哪怕是杀戮成河、哄诈欺瞒亦或者卧薪尝胆等等之流，只要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然改命的人为何会是你？

修行世界从来都不是真、善、美的主角戏！

这人间界也从来不缺那弑师背祖、夫妻反目、恩将仇报、黄袍加身等等之类的戏码。

而裴家藏宝阁就是阳关修行者鲤鱼一跃的第一道龙门，是能踏入阴阳境界的一线生机之一。

自是也当为之疯狂者数以十万计！

但往往可望而不可及。

还是那个理，你既不姓裴，那法便该不轻传的。

“阿政，按照族规这是族中最后一年的供养，你且收好。明年五月初六便是潜力之争，要多用心。”藏宝阁族老裴逊峰递过内装资源的藏戒，缓缓说到，眼中却藏着一丝宝物蒙尘的不解之情、但更多的是对后辈的期待和激励。

“放心吧，七叔，我知道轻重，潜力之争我会放在心上的。“裴小郎君的声音豪迈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抬手间便接过那藏戒收入了自身的碧云戒中。

藏戒是东八域的北地炼器师利用藏晶石打造的低阶储存灵器类的统称。

虽然空间多仅仅为三平方、五平方大小，但是这藏戒却不会被中阶宝器以上空间宝物收纳而导致破损。

因此虽然是空间不大却格外深受这东八域中各大家族喜爱。

算是这东八域一种低端些的独特宝物，可在那拍卖场中于一些散修来说、也往往是百金难求一得的好物件。

“阿政，你倒也别怪七叔多嘴几句烦了你，而是你久在谷中、有些事儿我还是须得替大哥多加提点的。”

“这是七叔不可推卸的责任所在！”也不待裴小郎君作声回应，裴逊峰便又接着说道。

“自古以来，修行之路便如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仰观天地之大，不知其万万里乎？

而这万万里间、受上天垂爱而天资卓越之人，观之人间五洲何其之多？

阿政，七叔知道你目光长远，这阳关的一亩三分地早不在你的眼中。

你是我裴族的麒麟儿，你的征途也当是这关内山河、是那域外沙海、是整个姬周帝国、乃之东八域的大好河山、甚至是偌大的无边西域！

但是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

故此，今日我教你有二：其一便是这修行的资源，命里有时要终须有，命里无时须再强求！

其二便是，该亮剑时要亮剑，而不是一味的韬光养晦！

阿政，胸中有丘壑便也不要过于遮挡它的光芒和傲气，也须知过犹不及。”

“多谢七叔指点，裴政谨受教！您且放心，这潜力之争我必定手到擒来以作此课的束修。”裴小郎君先规矩行礼道谢后方才再次沉稳应声答应，不多时后方转身离去。

可就在小郎君转身的一刹那，一道揉音成线便入了耳中：

“此次关内的潜力之争前三或与沙海洗礼的名额有关。”

望向小郎君明晃晃的停顿了一下、却转瞬自然远去的背影在大日下越拉越长，最终消失在了藏宝阁内园转角，这位藏宝阁的族老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年少轻狂、志在四方。

出门一笑，月落江横，数峰天远。

谁敢与之争雄？

不过阿政就是太沉稳了、真如大哥一脉相传一般。

倒不愧是大哥的种。

“老八，守阁的重任交给你了。今日无事，勾栏听曲。”裴逊峰飘然而去，空留余声。

“滚。”藏宝阁中另一位族老熟练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