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雨幕连满月,日出逍遥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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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一度春风，人生几见山青。”裴字谷内最高的斋月楼顶上，裴政负手持着卷满布墨迹和折痕的‘域外沙海地理杂云册’，望向西北边谷外的逍遥津群山顶峰。

纵目远眺而去，连绵的山峦经过接连一月淫雨霏霏的滋润颇显得郁郁葱葱。

真是——好一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域外沙海向来是干燥的，或许是受到这股来自沙海的干燥气流的影响，

紧邻着的关内山河郡常年是颇缺雨水的滋润，往往是需要姬周王朝倾天司的强者来此行云布雨。

当然，风调雨顺黎庶安康只是些许好处，关键是稳定皇室气运罢了！

今日是裴政破关而出后的第一天清晨，行空万里间虽是层云遮住了骄阳、天地间却也颇为亮堂。

“呼~呼~呼~”微风携雨照面，裴政随即侧目向东北远眺而去。

霎时间，东北方的大好河山收归眼底，整个人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雨意。

“历时一月苦修，这洞明境圆满的临门一脚终归是差了一丝火候。可惜，真是可惜了…还是需得寻一味纯血宝药再添得一分元气，方且圆满破境么？”

“哈哈哈哈，倒是我着相了。何必哀叹？前世重塑完美洞天可是足足花了三月有余，现今地基夯实，无非是境界稍慢又算得了什么？”

“安步当车、稳步前行方才是坦荡正途！”坐落于神府之中的形似裴政的黑雾魂魄小人，自我思量着当前的修行得失。

经过一月的苦修，利用裴潜楚此前赠与的资源与那座难得的灵髓池宝地，

他终是修缮了整个破碎洞天的暗手，并填上了重塑洞天最后欠缺的底蕴——真正成就了完美洞天！

足足比比前世提前二百年，成就了足以“破除衡体、碎玉回真”步入真庭境的完美洞天！

是的，之前他传给死去原身的法是有破绽、是有隐患的。

一是原身的所掌握的资源是根本满足不了完整法的供给。

二是他前世向来做事是习惯留一手、藏一手、埋一手的……

昨日他还是公羊芈晋困于定川扶风，今日却仍夺舍成了这裴政脱困再生，便是受益于此！

无数次血的教训都倾诉着：行走在人间界中，永远得保持戒心，命永远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当然，四年前许诺的大道之约也是有漏洞可钻的，真当他是那南疆正道魁首么？

都八百年的老狐狸了——谁能没几百个心眼子？

可惜终是没有孽徒噬师的剧情了，当然师徒佳话也已是浮云散去。

至于在神府中的形似裴政的黑雾魂魄小人，这倒是意料之外、上天眷之。

却是没想到——

竟然从裴定南手中得到了一朵罕有达到了中品宝药的养魂莲，配合着前世诸多秘法，也总算是稳固了半分前世的黑雾魂魄。

“哈哈哈，从此日起，本座即是裴政、裴政即是本座！且放心去吧，下黑手的崽子会下来陪你的。”

夺人肉躯，作为回报，料理暗算原身命格的生灵这很公平。依旧是神府之中的形似裴政的黑雾魂魄小人在不断思量着。

不，现在或许该唤作裴政方是正途。

“暗算一方命格，手笔也算不小，至少是真庭境圆满、甚至是遁一境的存在。”

“这玄鸟命格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裴政心中默默思量着与原身相关的片片面面。

“失踪的娘亲、战死的父亲、遗留的老酒鬼、伴身的碧云戒、注定的玄鸟命格……究竟是谁——在布局这小子？”

“算了，何必空费心神？时候到了、一切都会浮出水面的。只要拳头够猛，刀子够硬，就将会打破一切虚妄。”

“顺便请你们共度往生极乐，去给那小子磕几个头。也顺道替我下去见见那灵山秃驴口中的佛祖是何等慈眉善目！”

如今裴政再度重塑完美洞天，甚至比前世早了足足两百载光阴，自是豪气满身，气盖山河。

遥想当年为了入道、追求前路，硬生生在斩一境散去修为、破碎洞天，

方才有了后来幽鬼明尊的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而如今又有如此多的风云变幻等着他，料想此世必当更加荡气回肠。

“也罢、大不了：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世间愁。”

“谁敢挡路？挑翻就是。哪怕是酆都大帝当面，我亦敢拔刀！”

“料想当年的酆都鬼玺，应是埋了巨大的棋局，却不知、又是谁在背后执棋下子呢？”

“前世终究是太弱了，不过他人手中一渡河卒子，若不是那黄纸……”

“此世，求逍遥、求风流、亦当求大道！”

…………

“呼~呼~呼~”正当裴政陷于这大好河山之间，细细品鉴着‘域外沙海地理杂云册’时。

急促的风从不远处吹荡而来，抬目望去，人影在其中若影若现的闪烁着。

来者正是裴族族长、裴潜楚。

只见他踏着柳叶靴、一袭流云大日黑冠袍、腰佩一枚裴字白玉环，端是一派君子气派。

而其身上，虽是未曾配上那柄血债累累的斩雨刀，却依旧有道道肃杀之气自成压势、笼罩四野之地。

身虽已到，却不开口他言。

裴潜楚的视线在裴政身上和那‘域外沙海地理杂云册’间流转着，明显是要考验一番自家侄儿在道道肃杀之气下的应变反应。

好纯粹的杀意…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啊！这便宜仲父定是修炼了某种品阶不低的杀伐功法！

而且根据裴政的感知、恐怕裴潜楚离参悟通透到圆满之境就差着那临门一脚的火候。

这刚刚明牌的阴阳境巅峰实力，怕是还有余力藏在水面以下吧？

又是一只狡兔三窟的老狐狸！

“仲父。”裴政仿佛感受不到那股肃杀之气一般，面色淡然的放下云册、拱手请安道。

裴政前世也并非什么仙家子弟，修为低贱时为了灵石也曾摧眉折腰事权贵。

如今裴潜楚给的资源颇多，为了这嗟来之食、举措言语之间多加尊敬自是应当。

更何况原身本就视裴潜楚如亲父、恭敬有加，这人设还是需要保持的。

“一月修至洞明境圆满。好，很好…也不枉我苦心一场替你讨来了那枚灵髓令！”裴定南负手一挥，旋即杀伐之气尽数收敛于身。

“多谢仲父栽培。”裴政再度拱手。

“无妨。”裴潜楚一摆手，“你是我裴族的麒麟儿，自是该先着你用的，偏是七叔…”

说及于此，裴潜楚声势一止又转了话头：“见着阿政你修行一日千里，仲父心中着实是心生宽慰。

但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该敲打的，仲父也一样是不会留手的！”

“就比方今朝这修行速度，族中秘史中早有先言——重得玄鸟眷顾，修行一途自是更胜快马加鞭。

但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族中亦是曾有天骄因此而骄傲自满最终又被玄鸟舍弃而去的。”

“阿政，你定要引以为鉴！”

“是，政儿铭记心中，必定戒骄戒躁。”裴政俨然是一副颇为受教神情。

又是几番对话，待裴潜楚一番教导收尾后，裴政抓住时机便顺势又问道：“敢问仲父，何为秘史？可否借之一观？”

那日于政字院中、“玄鸟展翅”时，见裴潜楚沉着冷静的行事作风，裴政就知道所猜非虚——裴族内定是有记载玄鸟传世的史料！

不过之前几番见到裴潜楚属实时机不当，方才等到此刻露出了那丝想法。

“秘史乃是记载事关裴族兴衰的史册，后人读之可以史为鉴，知兴衰、明事理。

更为难得的是，历任先祖临终前会将知晓的某些流传百年、五百年、乃之数千年的机遇记载于此，以壮我后辈子弟大道修行，如同这玄鸟之秘便是其中一二。

但是碍于秘史实乃我裴族重中之重，故此秘而不宣，非历任族长和大长老不可阅。”裴定南看着眼前的麒麟儿、心情颇为不错，沉声说着。

“多谢仲父解惑，但政儿求观玄鸟之秘、非仅为一己之私、实更愿早日为我裴族大兴奉献绵薄之力。”裴政弯腰拱手言道。

见到裴潜楚愿意解释秘史由来，再观之神情变化，裴政就知道这老狐狸正是在等着你提呢。

债多不压身，再受些恩泽又能如何？

“你这小子，倒是越来越狡猾了，会以势压仲父了。哈哈哈哈。”裴潜楚也不恼裴政这小子借着家族大义的虎皮捆绑自身，反是颇为欣赏地说笑着。

他哪能听不出，这小子言语中给出的“台阶”之意？不过治理一族，无规矩便不成方圆。

“明日亥时，来族中阵雨庭议事。事后再言其他。”裴潜楚抬手扶起裴政，接着说道。

规矩既然不能破，那么底线要学会灵活。执掌一族许久的裴潜楚又怎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下任继承者提前接触秘史，勉强也算是合乎规矩了。

“多谢仲父。”裴政喜于言表、再次朗声谢道，这便宜仲父对原身当真不错。

阵雨庭是裴族族老们的议事庭院，非常人能进。

除了事关族内存亡兴衰的大事外，便只有历任族长、首座族老传位够资格在此地议事，这点裴政是知晓的。

“好了，且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的浅薄之言。便是好好照顾你又何不是仲父的分内之事？”

“莫再言谢了。”裴潜楚一边说着，一边于一枚裴字白玉环上拂手而过。

裴字白玉环名为‘浮云里’、是裴族历任族长的身份信物，也是一件上品宝器级别的储存宝物。

相传曾是由一方记载于秘史中的破碎真器的主要碎片祭炼而成，算是裴族有数的宝贝了。

‘浮云里’白光一闪，三卷约莫一尺五厚度的书册便浮现在裴潜楚的左手之上。

“阿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仲父知道你早有经历沙海洗礼后就远行历练的想法。”

“所以不妨再读读这‘域外沙海真宝灵册’、‘域外沙海潜藏史’、和‘姬周疆域册’。”

“多谢仲父，我定会一一细读的。”裴政听着教诲，顺手接过三卷书册，青光一闪便入了碧云戒。

裴政前世多混迹在中州和东海之间，对于西域的地理、王朝、秘闻的了解很是浅薄。

而‘域外沙海地理杂云册’在手不释卷的修行之余已是读的七七八八。

如今再得‘域外沙海真宝灵册’、‘域外沙海潜藏史’、和‘姬周疆域册’，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对了，阿政这是我从族中寻到的一道遮掩法、名为黑灯行，能遮掩气息、修为，你且修着吧。”

“好的仲父。”

“呼、呼、呼”又是一阵惬意的微风拂过山岚之上，然后顺着山脊向着碧空而去。

似是要化作一只巧手推开遮掩着白驹的层层浮岚。

似是东风有灵犀，慢拨浮岚远西行。

不待多时，那轮朝曦再次悬在了逍遥津的群山之上，一如千年之前。

但那时的逍遥津还是一片碧波荡漾。

千年间，斗转星移，碧波化作了翠绿，也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它当初的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