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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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你可知道二郎君开慧那年于族中介石壁中走了多远吗？”

裴政刚踏入内院的门槛，便听到了角落中一族中少年正肆意吹嘘卖弄着口舌。

介石壁是裴族为族中子弟开辟灵力种子的一道宝器，

也是这西域世间修行家族传承中不可或缺的奠基石之一。

在裴族的每一代子弟于开慧之时，在经过三日沐浴焚香、祭拜先祖后，便会往这介石壁中走上一遭。

一般来说，于介石壁中走的越远，

则说明其潜力越高、越有培养价值。

“和你们说，也就我识得二郎君房中柳柳姑娘的嫡亲弟弟，昨日请他于北门楼那角儿酒楼……”

少年倒是讲的十分投入，待到裴政走过这地儿，也未注意到裴小郎君的半分身形。

也是，裴鎏夙刚上位少族长，族中少年又有谁不想和这位扯上点裙带关系呢？

裴政也未曾在意，只是走着他的路，思考着那盘白玉京的棋局。

而老酒鬼那耳朵却是似乎长了半分，他向来是颇喜欢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白玉京的气运局约莫还有十三年左右，时间倒是颇紧凑啊。”

裴政心中默默感叹了一声，转过这青石转角，那座端庄肃穆的春秋堂随之映入了眼帘。

春秋，此二字可谓源远流长，取自西域上古时代的争霸大世。

短短春秋三百年间，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更是不可胜数！

毫无疑问，这是西域漫长的历史长河最为血腥的一方漩涡。

而霸主迭起、百家争鸣的大争之势又使得春秋成为无比耀眼的一页。

甚至——此后那座上古时代如日中天般席卷西域、问鼎半个人间界的巍巍皇朝便是由此奠基！

可惜最后随着天史‘始皇帝下卷’上那简短的一句‘始皇驭天，入上苍’，

一切都葬入了岁月的尘土。

“久闻少族长天资过人，过山心常往之。今日斗胆向鎏夙兄请教一二，还请成全。”

还未走入堂间，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入了裴政的耳中。

“呦，这流岚宗的小子倒是挺来事。郎君，咱们这趟算是赶巧了。”

同样听到那声的老酒鬼也愈发来了兴趣。

族老们虽是总说血浓于水、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字的微言大义，

但裴鎏夙终是属于裴元简那一脉所出的骄子。

说到底，族人又谁不知？

裴鎏夙这归于前首座族老裴元简一脉的人与裴政这些归于裴潜楚这一脉的人是隔了一层‘薄纱’的！

这些天伴随着裴鎏夙上位少族长的消息席卷关内，族中裴元简那一脉的族人连走着路可都是一副鼻孔朝天、洋洋自得的模样哩。

就挺碍他老酒鬼的眼！

嘿嘿，这流岚宗年少慕艾的小子挺对胃口的嘛。

年少慕艾、年少慕艾好啊！嘿嘿，这名儿叫作过山的流岚宗小鬼还对他老酒鬼的胃口。

有意思。

随手又摇了摇腰间的酒葫芦，可惜却是不凑巧、空荡荡的。

“倒忘了昨儿个见了底，真是可惜了这出好戏。”老酒鬼心中不免感到遗憾。

“走吧，别摆弄你那酒葫芦了。”

见着老酒鬼满脸后悔没顺手牵上之前楼台上那半壶醉云酒的模样，裴政也未多说，言过便悄然往春秋堂间走去。

一入堂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首座之上的裴潜楚与裴元简。

其下左侧的雕龙越渊红云椅上，一字排开分别是裴二郎君裴鎏夙、三族老裴西云、十三族老裴问东以及裴字谷族老裴元书。

至于右侧的雕龙越渊红云椅上，从头至尾分别是流岚宗少宗主云念、执事长老徐临以及一位身着碧色流岚宗制式服饰、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至于其他流岚宗随行子弟与一些裴族族人，自是陪坐其后。

不过此时这位少年人却已离开了那张雕龙越渊红云椅，一脸正色的拱手向着左侧的裴鎏夙。

很明显，这便是那位自称‘过山心常往之’的角色了。

“哦？过山兄倒是好雅兴，既是如此，那不妨午宴之后便试试手吧。”

裴鎏夙见着裴元简不留痕迹的递了个眼神后随即便边说着，边放下了手中的那盏温热的青玉暖瓷茶杯。

裴鎏夙如今虽仅是知月境后期修为，气势是低了那少年人一层。

但以下伐上的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怕甚？

恰恰相反。

自他不久前踏进这春秋堂间，那少年人屡屡瞥向他、目带挑衅的眼神，早令他颇为不舒服了。

不过是碍于裴族与流岚宗世代交好，他这位裴少族长刚刚上位、方才按捺不发罢了。

如今，既是这少年人想要替着流岚宗内的少年郎们试一试他这位与云念婚定儿时的裴二郎君的手段，

那便让他们见识见识！

他裴鎏夙可不是泥捏的！

听着裴鎏夙的话儿，看着堂内众人百态，裴政与老酒鬼倒也悄悄摸到了三长老裴西云的身后。

不过也不待裴政休息片刻，那身着一袭流岚紫苏锦绣裙的云念朱唇微张向着首座上问道：

“这位小郎君，倒是颇为面善。不知是贵族哪位骄子，可否为云念介绍一二？”

“这是我的侄儿，裴政。云姑娘若是觉得亲近，不妨便唤作阿政吧。”

听着云念的话儿，不待裴元简做声，裴潜楚倒是先开口说道。

他自是是乐意见到裴政广结善缘的。

毕竟，老话儿常说：就人情世故这个东西啊，到哪儿都是免不了俗的。

“裴政？是四年前天赋出了岔子、四方名医无果后，又受上天钟爱、自然复原的裴小郎君么。

不过近些年这位小郎君似是愈发低调了，宗门中的阳关卷宗中已许久未曾有过他的消息。

甚至连那得自玉香楼的玉简中，对裴政的消息也不过只言片语。”云念心中默默想着。

她早些年便接触过裴政的卷宗，对于这位裴族差点陨落的天才自然是有所印象的。

“这位裴小郎君，怕是个比裴鎏夙更加难缠的天骄人物！”

云念瞧着裴政气定神闲的模样儿，心思流之间，很快定下了论断。

念及于此，感受着裴潜楚递过来的善意，几乎在转瞬之间、云念一改先前在春雨堂中的规规矩矩的做派转而百般和善的说道：

“若是裴小郎君不介意，那不妨你我之间以姐弟相称、如何？”

“哦？小弟倒是毫不介意的。说起来，这可是小弟高攀了姐姐的门墙呢。”裴政虽然没有听心术一类的天赋神通，但把握云念的心思还是手到擒来的。

相互利用么？可是裴小郎君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小少年了。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也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愁着如何与云念扯近关系呢。

“哈哈哈。”云念嫣然有一笑，随之坦然说道：“政哥儿，倒是会打趣姐姐。有你这种哥儿、那是姐姐的荣幸呢……”

‘哥儿’是这东岳州的一方习俗，通常把家里的弟弟唤作哥儿，也是寄托着长辈对家中稚子快快长大的殷切期待。

“哈哈哈，今儿二郎继任少族长，念儿又与阿政契为姐弟，午宴之时、当浮一大白……”裴元简到底是个老人了，之前那阵由裴鎏夙与涧过山引起的暗流很快便慢慢在此之后消失于无形。

甚至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随着裴元简的刻意引导，以及那位执事长老徐临的随声附和——

整座春秋堂之间便声声诉说起流岚宗与裴族的世代交情，欢声笑语交杂于其间倒也称得上一声宾主尽欢。

至于那裴鎏夙与云念的婚约，双方倒仿佛是心有灵犀般并未提到半分。

大家心里儿都明白，先看看午宴之后、双方少年试试手再言吧。

饭是要一口口吃，路是要一步步走的。

谈事嘛、要不急不躁，水到方可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