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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虞小姐,Caster先生呢?”跟着Rider一同进了书房模样的房间,雅各才发现蕾雅早已趴在一张桌子前了。看见几人进来,她抬头,用正在犯困的无神的眼睛看向相雅。
“打发他去照顾一下杜尔小姐了——我还有事情想从她那里知道。”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属于关怀的意思,相雅像是说着一桩交易,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么,Saber小姐呢?”
“和Lancer在嘀嘀咕咕什么,把我打发过来了……”蕾雅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但是想到那堆咕噜噜地滚动着头颅的素体就还是不敢睡着。
一只手拉开一张椅子,相雅先行坐下了。“自己各自找地方坐吧,看看这些。”她随手将一只纸袋扔在了桌面中央。其中一只小小的玻璃罐滚了出来,车轮似地转了两圈之后停在了桌子的边缘。
雅各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体,让自己离那玻璃罐远一些。
“?”蕾雅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眼睛,眼神飘向玻璃罐的方向,瞬间清醒了过来。
于是多了一个一脸心虚地挪动着座位、让自己尽可能离那只装满了可疑的红褐色物质的玻璃罐远一些的身影。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就把这当做牛肉末不就没事了。”相雅抓过手袋,变戏法似地拿出几支移液管,把玻璃罐捞到面前来,抽空还瞥了一眼雅各:“你不是使死灵魔术的吗?”
“那也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上零零碎碎沾了满地、好不容易才刮起来的人肉……这是什么?”
“需要点基础化学知识的现代科技工具……你们先看看这些吧。”相雅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忙于调配着面前瓶瓶罐罐里的试剂,把纸袋又向面前的两人推了推。
蕾雅磨磨蹭蹭地接过袋子,用手捻了捻,这才放心地抽出内容物。
原本除了那一个玻璃罐以外也都只是一堆纸张而已。看到纸张上鬼画符一样的线条,蕾雅瞟了一眼雅各,把文件堆偷偷向他推了过去,然后事不关己地趴在桌上继续打起盹来。
雅各倒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瞄了一眼页眉的邮件信息、页脚的数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个监督者,从几年起就开始和人往来沟通召唤阵之类的东西?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假神父了……等等,”他忽然眼神古怪地看看蕾雅,“你认不出这个召唤阵?”
“御主都一定会认识这个东西吗?”
“……那你是怎么召唤出Saber的?”明明手背上的令咒货真价实。
“在规定的地方以规定的方式……才怪。我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Saber就凭空出现了。”迷迷糊糊的声音,回答的内容却很清晰。
这次连相雅都停下手上复杂的实验流程,用匪夷所思的神情看向蕾雅了。“认真的?”
没有回答声,娇小的身体完全趴在桌面上陷入昏睡了。相雅有些无奈地把外套盖在蕾雅身上。
……好像还真的不是开玩笑。
雅各同样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扯了扯嘴角。“先不说那个了。所以,教堂的主人是因为觊觎圣杯,被红衣主教之类的人物处置了?”
“啊,我不这么认为。尽管凶手可能真是个红衣主教吧。”
等了片刻,她慢慢地回答着。“那张照片上,除了那对父女以外——你也看到了吧?”
“红衣服的那个家伙。”
“那就是你说的红衣主教,雅各君。”
好像个对差生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教师——雅各差点脱口而出。为了防止将这身兼了谷歌识图功能的盟友活活气死,他换了更婉转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嗯……请相雅小姐指点一下没有接受过学校教育的秋村雅各同学。”
相雅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这才认真地想了想,换了口吻。
“总之,这种红色的衣装,不会有错的,这家伙大胆地穿着红衣主教——又或者叫枢机、教皇国亲王,随你怎么称呼。而且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在梵蒂冈。”
这意思他还是能明白的——在梵蒂冈冒充一位红衣主教的胆子可太大了些。
“所以,不会是冒充。但可能是通过精巧的欺诈手法得到的位置。”
“本质是一回事,”相雅随手举起一张纸张,悠闲地挥了挥,“喂,雅各君,就当这是常识问答吧,猜猜看世界上如今的红衣主教,大部分是什么年纪的?”
雅各琢磨了片刻,很快发现自己只是在尝试回忆起自己听说过的所有负面新闻中的神职人员们而已。“五六十岁?”
“七八十岁,雅各君。世界上的178个红衣主教里有接近七十位是80岁以上的。这意味着,通常而言,你得先足够老,才能当上这份神圣职业……”
纤细的手指将照片再次甩了过来,雅各伸手接住,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年轻了。仔细看看,照片上身穿红衣、面无表情的青年比那身着黑衣的监督者还年轻不少。
原来大部分的红衣主教都比老东西还老许多啊,真是为老不尊——想起各种层出不穷的丑闻,他又有点要呕吐。
“如果费心去查,肯定能查出来他的身份,不过太惹眼了,意义也不大。已经毫无疑问可以确定是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了。”
雅各兴味索然地翻了翻底下的其他纸张。拉丁文的字样看得他头痛得很,尽管凭着速成的意大利语勉强看出来了些相似的语法结构,随即顺利辨认出了熟悉的内容。
拉丁文版的圣经。
“不用看了,只有最顶上的几张纸是有些内容的,起码让我们知道了这位约拿神父是个偷偷摸摸想要参与圣杯战争的伪君子。其他的,都是些没意义的拉丁文版圣经解经内容而已。”
雅各用诡异的表情打量了她一眼,“相雅小姐,你是吃了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吗?”
“……学会善用翻译器,雅各君。”
说话间,相雅的面前产生了些异变。趁着天色未亮,室内还依旧光线黯淡,拿着支手电筒模样的东西,她照了照面前的烧杯。
一种妖异的幽蓝色光线从杯子里漫了出来。雅各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将两张符纸贴到烧杯两侧,紧接着两团气雾就从杯中升腾起来,飞快地打着旋,卷成了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像,嘴唇似乎还在茫然地开合着。
虽然面容模糊不清,对他人而言可能难以辨别,但对眼下在场的人而言已经足够明确了。毫无疑问是监督者父女的面容,属于约拿神父和无名的修女的残像。
“这是……怎么做到的?你的死灵魔术还挺厉害的。”雅各有些词穷。
“这不是死灵魔术,”相雅伸手拍了拍烧杯和一旁的移液管,“这是借用了点魔术来增幅魔改的发光氨鲁米诺效应……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你就理解成一种特殊的结合了化学的操纵记忆的魔术吧。”
雅各的眼神立刻变得精明起来,露出一丝坏笑。“我是否可以把这作为还鲜活的、残留了意识的尸体来理解?”
“真聪明,死灵魔术师。好了,要打算怎么做都赶快吧,药剂的作用毕竟只是短时的,能让你操纵的程度也很有限。”相雅做了个优雅的请便的手势。
◇◇
“你一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吧?”
这是还年幼时的戈尔德鲁夫,正式开始接受来自父亲的、系统的魔术修行时,从父亲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询问。应当说是质问。
于是,年幼的魔道家族传承人,硬着头皮说出了一声“是”。得到的是苦恼的老父亲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你根本就是我的翻版啊。也就是说,硬要说起来的话,就是‘完全不行’啦。”
——无论多少次回想起这段经历,都能鲜明地回忆起那时的情绪:非常、十分、极其的不服气。并且大受打击。
长大成人之后,他才痛切地意识到父亲的认识之深刻。
的确完全就是戈尔德·穆吉克的翻版。能力绝对不弱——至少得以在时钟塔这样的地方,不曾被作为半吊子来看待过,但与任何含有赞叹意味的评价是无缘了(或许这还是看在法政科的面子上的结果)。
但是有些在传承中发生的轻微损耗还是客观存在着。比如“作为魔术师的骄傲”——他下意识地开始质疑这种情绪的存在性,比起真实的感受,更像是习惯的烙印。
而增加起来的东西……
——Caster早已在确定人造人的状态平稳之后机敏地溜走了,似乎是并不愿意与其他阵营的御主太近距离相处,尽管在名义上,他们暂时保持着松散的盟友关系。
因此,戈尔德鲁夫不加避讳地转头看向正安静平躺着的人造人·杜尔IV。
对魔术师而言、不,或许对于任何想要在某种道路的探求上追求极境的人类而言,“生存”本身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在于不断地将外物化作自己的经验。
而不断的索求,本就严苛地对研究的人做出了要求:要求的不仅仅是天分,更是近乎于狂热的宗教崇拜一般的信念感。
“真可惜,这两种东西你都没有”——他被断然下了这样的结论。此时已经没有了年幼时的赌气感,他在心底里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
因此,有一种恼火的无力感正像悄无声息收紧的绞索一样,将他缠绕。
魔术师比之魔术使又如何呢——他将自己和那三个稚气未脱的、几乎还算年幼的少年少女,放在了天平的两头暗暗称量。
结果好像是一败涂地,无论是身处风暴眼中的泰然,被Assassin操纵时的抵抗力,甚至是操使魔力的天分——全部一败涂地。
……所以在做什么面子工夫呢。他嘀咕着,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将右手虚虚地横在面前观瞧。
还剩下两道令咒,两道足以对Lancer下达任何指令的强制命令权限。他已将其中一道用于从Assassin的身边逃脱,但人造人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女狐的陷阱。
在召唤了Lancer之初,他就被直白地询问、或者说是严厉地建议了。
“虽然只是老夫的随意一言,但御主为何会将战斗能力有限的无关人等带到圣杯战争中呢?”如今想来,或许Lancer是有些生气了吧。这种既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利益的行动,也许在Lancer看来,十分刺眼。
——但他几乎是被人造人抚养长大。难为情地回想起来,“魔术师”的要素在记忆中五彩斑斓,点缀着繁华灿烂的时钟塔、秉承风雅的穆吉克家族;但作为“人”的回忆,泰半都有着人造人陪伴的影子。
“戈尔德鲁夫大人?”低低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像是不愿看到他担心似的,戈尔德鲁夫还没来得及开口,杜尔IV利落地起了身,顷刻间就若无其事地站定。
“呃……需不需要再休息一下?”非常苍白且没有说服力的语气,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
“不要紧,我很好。”杜尔IV的眉峰微微蹙起,露出点欲言又止的眼神。
什么时候开始,连大大咧咧的杜尔都学会了这种人情味十足的表情了……戈尔德鲁夫在心里哀叹。
“那么,杜尔,”他还是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地问出了迫切想要了解的问题,“毫无疑问,你在斗兽场应该是也被Assassin的御主或者是其他人堵住了吧。”
原本想接着问问的是“他的魔术流派”、“他还有没有其他的同盟”之类的问题。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他对你做了什么?身体的机能还良好吗?”
“我……被迫看到了一些东西,戈尔德鲁夫大人。”第二个问题却被轻轻绕开了。
啊,那么我们都有天大的麻烦了。戈尔德鲁夫唯有苦笑。
被中国女孩调侃的睡眠并非简单的脱力。不知为何,基于某种来路不明的因由,他知道,那是来自于杜尔IV的视觉和意识所传达的信号。
——某个东西正在“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