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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竺被武松拉向角落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刚要询问,却见他使了个眼色,便闭上了嘴。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戴着兜帽、形似流民的人便寻到跟前,还未等郁竺开口,个子高些的那个先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郁竺看清他的面容,瞪大了眼睛。
“张大哥?”
她又将目光移到旁边那稍矮些的人身上,只见那熟悉的面孔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郁竺惊讶道:“嫂子!”
武松环顾四周,低声说道:“哥哥嫂嫂,此处虽然暂时无人,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青点点头,接话道:“正是如此,因此方才看见你们,我也没敢上前认人,直到兄弟往后处走,我才寻来。只是你们怎么在此处?不曾去……”
“说来话长,找处地方再细说。”
二人将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兜帽摘下,团塞进张青挑着的担子里。郁竺看着二人衣着还算整洁暖和,这才舒了一口气,就知道他俩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当流民的地步,破烂的兜帽定是掩人耳目所用。
武松在寿张县找了处卖鹌鹑??的店,要了一个隐蔽的坐处。
四人坐定,武松将郁竺澡堂搭救韦暄,二人得以去青州的故事讲了。孙二娘听罢吃惊道:“这么说,武二兄弟和妹子,现在是官府的人了?”
“严格来说,只有兄长是,我不是。”郁竺笑着揶揄道。
“害,早晚的事儿嘛。”张青头也没抬吃着??,在一旁补道。
郁竺看着张青,心中有些猜想,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换了个方式吐出来:“只是张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家里营生呢?”
张青闻言,将面前那碗??几乎是倒进喉咙里,待嘴里食物咽干净了,才说道:“我们正是要往二龙山投奔。”
话至此,他却不肯再往下说,倒是孙二娘接道:“还不是因为官府弄出个甚么‘公田所’来,直把百姓家中最后一点油水都榨了个干净。十字坡如今已是十室九空,我们那小店也是开不下去,索性投了二龙山去,便混在这流民中,一路辗转到这儿。”
孙二娘说罢,大家都沉默了下来。只等张青又要了碗??吃完,末了,才问武松:“兄弟,你怎么不来一碗?”
武松摇了摇头,如实道:“早晨用得足,此刻不饿。哥哥嫂嫂路途劳顿,尽管吃吧,无需顾念我俩。”
郁竺望着面前二人风卷残云,心中暗自感叹,世事无常。明明不久前,夫妻二人还在十字坡收留了如丧家之犬的自己与武松,而今光景已是大不相同。
纵使她一向很少生出这种矫情的感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真真是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每个人肩头,皆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只是不知在那原本的轨迹之中,他们二人是否也是紧随武松之后投了二龙山去。
不对,武松现在没有去二龙山。
郁竺心中忽地一亮,有所顿悟??既然武松未去二龙山,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去呢?
若是二人能留下来……那么公田所一事中,自己筹划的最后一环,不正是有了最好的人选!
孙二娘正吃着??,无意间抬头却发现郁竺妹子看她的眼神,亮得有些不对劲,只听她道:“张大哥,嫂嫂,小妹斗胆相邀,不知你二人可愿随我们前往青州?”
正在打饱嗝儿的张青闻言愣住了,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儿上不上下不下,吊得他差点干咳出来,却听武松也道:“正是此理,哥哥嫂嫂何不与我们一同去青州,好过去二龙山落草。”
张青闻言,没有立即应声,倒是孙二娘笑着回道:“兄弟和妹子的美意,我俩心领了。只是我二人去了青州,即便是暂且栖身你们那里,也难以寻得个安稳的营生啊。”
此言确是实情,武松听后,不由得沉默。他思量着,凭自己的一身本事自立容易,可若想为张青夫妇寻个安稳的归宿,过上舒心日子,着实没有十足把握。
如此想来,倒真不如让他们去二龙山落草为寇来得自在,只是,故人刚刚重逢,又要分别,心中难免涌起几分不舍,却听郁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嘛,张大哥和嫂子不必担心,我自是替你们想好了合适的营生。”
这话一出,不光是张青夫妇愣住了,就连武松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妹子何时想的如此周全?”
“刚刚。”
“……”六目相对,一时无话。
*
甭管郁竺这个提议看起来有多不靠谱,武松默契地还是将张青夫妇半挟持半劝说,带到了青州。
对于武松这种执行力,郁竺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由于内衙空房很多,武松就将夫妻二人安置在了自己隔壁的一间空房暂住。
今日恰逢休沐,进了府衙没遇到什么人,孙二娘忍不住好奇地张望着,这是她第一次进到州府官衙里,郁竺也就指着衙门内的陈设一一给她介绍。
待到了厢房,刚把行李放下,孙二娘终于忍不住凑上来问郁竺:“妹子说的到底是什么营生啊?”
“不急,先住下再说。”郁竺帮她将带来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转而向武松喊道,“兄长,先带大哥他们去衙前街逛逛吧,看看有什么要采买的。”
武松自然应好,他也正有此意??张青夫妇待他不薄,将他当做亲兄弟,如今自己境遇尚可,自然是想回报一番,哪怕郁竺不能像她所说的那样找到适合的营生,二人最终还得去二龙山,现在也得去采买些东西,让他们带着路上用。
张青推脱客气了一番,终是盛情难却,四人便出了府衙往衙前街上走。
衙前街,顾名思义,就是府衙前面的街,也是整个青州最为繁华的一条街。此时正是晌午,整个街上店铺林立,旌旗摇曳,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孙二娘见了,十分羡慕:“要是我们十字坡也有这么些人,生意可就好做多了。”
张青闻言用胳膊轻轻碰了下孙二娘,后者便闭上了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落到武松耳朵里,他头脑飞快转了转,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猜到了妹子的用意。
想到此处,他便对孙二娘说道:“嫂子,这街上生意好做,可不只是因为往来的人多。”
见孙二娘面露好奇之色,他卖关子似的指着前方一家客邸招摇的旌旗:“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属四种店。”
张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客邸小窗开着,楼上下两层都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武松继续道:“其一,就是这客邸,县乡里人来打官司,要找地方投宿,衙前街上的客邸自是最方便的。”
孙二娘咋舌道:“官司一拖便是许久,这些客邸看起来可不便宜,住下来得花多少银两啊!”
张青在一旁啐道:“就属你银子要紧,你若不住这里,官府要找人时岂不抓瞎?倒是你对家先上了公堂,说得天花乱坠,官老爷听了他的话,随意下了判书,有的你哭去。”
张青说得粗俗,道理却不错,郁竺笑着点头:“张大哥这话在理。”
武松见郁竺并未出言反驳,知道自己只怕猜对大半了,便继续道:“第二种店嘛,就是茶坊,好些戳子、讼棍都在里头,他们不光能写讼状,有时候连怎么判的都提前能知道,人人都来此处找他们打探消息,茶坊的生意自然红火。”
张青夫妇没开过茶馆,对此便没有什么概念,但武松说得详细,他们也就点了点头。
郁竺倒是听得有些心猿意马,说起来,这些人还算是她的祖师爷,看着茶坊里人来人往,不禁盘算着有朝一日回去了,要不要把事务所挪到法院对面去,却听到耳边传来武松的声音:“第三种店嘛,还得往前走走。”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十几步,随着武松的脚步停在一处药铺旁。
只见药铺里一人撅着屁股趴在门前的条凳上“哎呦哎呦”的,他家里人正在和药铺掌柜讨价还价。
这回不用武松说,孙二娘抢先道:“我知道了,药铺生意也好,官府里面用刑,外头可不就得卖药嘛。”
“嫂子真是聪慧。”郁竺接过孙二娘的话头,看了眼武松,发现他也正在看向自己,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郁竺接着道:“那嫂子可知道,这生意好的第四种店是什么?”
“肯定是这酒店。”孙二娘指着前头一家生意兴隆的门面,道:“打官司的人要吃饭,戳子讼棍要吃饭,官府里的人也要吃饭,对不对?”
“不错。”郁竺笑眯眯地看着张青孙二娘夫妇,“既然如此,大哥嫂子在这处开家酒店可好?”
“啊?这这,怎么……”
“好了,哥哥嫂子,进去慢慢说,走了这么久,我都饿了。”武松打断了目瞪口呆的张青,指着几人驻足的这家“八仙楼”,“哥哥嫂嫂先去寻个散座儿,这家店我和妹子常来,我们去招呼下掌柜上什么酒菜。”
张青夫妇闻言,也无二话,在寿张县那一顿小食已经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了,这些天路上并无油水,此时日头高照,这会儿确实有些腹内空空。
郁竺故意放缓脚步,待武松并肩而行时,才轻声问道:“兄长如此善解人意,似乎早已洞察了我对大哥和嫂子的安排?”
她轻轻挑眉望向武松,武松亦低头,含笑瞥了她一眼,回答道:“原先不知道,直到上了这街,看了这些店家,就想到了。”
“兄长好智谋,佩服佩服。”郁竺故作恭敬,双手作揖道。
方才武松一到这街上,还没走几步,就给张青孙二娘介绍起这里生意最好的四种店来,要知道,他平日非多话之人,费这番口舌,定是已经猜到郁竺用意,才想法帮她说服张青夫妇。
武松闻言用肘轻轻碰了下郁竺的肩膀头:“别取笑我了,虽说在这街上借着官府的势儿开店容易,可这油水足的事儿,你确定别人能让给我们?”
郁竺示意武松稍稍低下头,轻声说道:“兄长放心,我早已探得那新乐楼的掌柜,原是上任通判小舅子的弟弟,他靠山走了,生意不似之前好做,早有转让门面的意思。”
武松皱了皱眉:“他想转,要的人自然多,这么多官老爷亲戚,你打算怎么抢,要去求韦大人吗?你确定大人会帮这个忙?”
郁竺神秘兮兮一笑:“不是去求大人,也不是大人帮我们,而是我们帮他一个忙。”
武松不明所以,说话工夫,二人已走到酒案前,他跟那掌柜自已熟识,叮嘱两句,那掌柜的就点头哈腰将他引向散座。
这番景象落在张青眼里,自然又是一阵惊叹:“唉,兄弟,你怕不是天天来自处,这般熟稔了。”
孙二娘转了转眼睛,小声道:“兄弟,你来此处吃饭,是不是不要银钱呐。”
武松也没遮掩,坦然道:“衙门里有公使钱,就是专门作这处用途的。”
“所以嫂嫂以后在此处开店,见到兄长来,尽可以宰他一顿。”郁竺打趣道。
武松无奈,用筷子轻轻敲了敲郁竺的手背,又对张青夫妇道:“妹子这话虽然不太中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官府里的人来吃饭,菜价就记得贵些,菜就少些,因为横竖不是自己出钱,平民百姓来,就还按照外头的价钱分量来。”
张青若有所悟点点头:“如此,开店在此处,每年得孝敬官府不少吧。”
孙二娘白了一眼张青:“孝敬就孝敬,有得赚就不怕孝敬,不孝敬这好事儿轮到你呀。”
说罢,又扯了扯武松:“诶,兄弟,你说我们真能在此处开酒店吗?”
武松毫不犹豫地指向郁竺,将她卖了:“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