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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口镇至鲁桥,有一条狭窄的山岭廊道,像大地的裂缝横亘在山东广袤的土地上。沿着这条廊道往西北,迂回绕过重兵把守的济州州府,行不多远便是鸭嘴滩,从那处登船,可抵达梁山山寨。反向而行,出了鲁桥,则是一片开阔平坦的峡谷,那地
形就像一只收口的布袋,鲁桥恰处于袋口的位置。
晁盖此刻就立身于鲁桥西北一里有余的地方,紧紧锁视着远方。
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荒岭笼罩其中,惨淡的月色勾勒出四处横陈的怪石嶙峋突兀的形状,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不远处的峡谷,隐隐约约传来篝火的亮光??那是朝廷大军的营地。
晁盖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这些日子,他在这山岭之间迂回穿梭,东躲西藏了好些天,即便他生性豪爽,心思单纯,也渐渐咂摸出了一丝异样????这哪里是什么逃生之路!
方才阮小二又来禀报,宋江和军师在北路大破呼延灼的连环马阵。他听闻这个消息后,心里更是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宋江向来贤名远播,在兄弟们心中威望极高,比起自己,更受众人拥戴,这次又大败敌军,立下赫赫战功。若是自己就这般
仓皇逃窜,即便最后毫发无损地回到山寨,又怎能不被寨中的兄弟们耻笑?日后,又如何在梁山服众呢?
他的思绪飘回到下午,雷横派人送来消息,说是朝廷的主力部队几乎都集结在北路,而追踪他们这一路的仅仅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股部队,并且那些士兵毫无斗志。
阮小二带来的消息恰好与雷横的情报相互佐证,很明显,雷横没有说谎。
晁盖把牙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如此,我身为梁山泊之主,又怎能畏首畏尾,放过这个反击的大好机会!”
随着他大手一挥,一千五百名梁山军士在暗夜里悄然潜行。马蹄皆被布条精心缠裹,行进间未发出半点动静,唯有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乍一听,与周边树叶的沙沙声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渐近官军营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晁盖透过树叶的遮蔽向里面窥去,果不其然,只见官兵们围坐一处用餐,盔甲被随意丢弃一旁,兵器亦是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营地四周连个站岗放哨的人影都不见??显然,这群酒囊饭袋完全没料到敌人会在此刻杀来。
见此情形,晁盖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怒吼一声,率先纵马冲入官军营地,阮氏兄弟和刘唐相视一眼,紧随其后,再之后,一千多名梁山军士潮水般呼啸着,一起涌进了这个口袋。
官军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慌失措,碗筷掉落一地,像没头苍蝇四处逃窜,整个营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晁盖见此,将手中的朴刀舞得密不透风,所到之处,官军惨叫连连,身边的头领也个个勇猛如天神下凡、赤红着双眼,他们都是穷
苦出身,饱受官府欺压,心中积怨已久,如今有机会报仇,焉能不杀个痛快。
只是这些官军也太羸弱,很多人稍稍一碰,便瘫倒在了地上。
雷横领着一群士兵,在黑暗里隐匿许久,一直暗中观察着战况,见朝廷军队如此不堪一击,很快就要被梁山人马赶尽杀绝,当即从黑暗中纵身跃出,装模作样地准备助晁盖一臂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方才一个已被砍到在地的官军,此刻突然诈尸般直起身子,扯着嗓子高声喊道:“雷都头按计划行事,拦住他们!“
声音在山岭间回荡,原本喧嚣的战场,像沸水临开的那一刻,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晁盖脸色煞白??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雷横是官军的奸细?那他引我来此处......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他的全身,将他炽热昂扬的斗志顷刻间冰封起来。
晁盖整个人呆立当场。
雷横也是一片混沌。他朝那声音寻去,喊话之人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马校尉,他说计划,什么计划?雷横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整个人一时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过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他便回过来??什么马校尉、什么郁头领,怕是有诈!他们是谁的人?雷横一时间想不明白,但长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趋利避害的直觉,让他瞬间想清楚了一件事??不能再帮晁盖了!
既然朝廷的人已有防备,那么梁山军必然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他雷横一定要立即与晁盖划清界限,否则谋反的罪名会将他和他的家人斩得粉碎。
怎么划清界限?
杀了他!
想到此处,雷横的双目瞬间布满血丝,举起手中的刀,朝着晁盖扑而去??兄弟,不是我要取你性命,是你不死我活不成了!
梁山军突遭这一变故,顿时阵脚大乱,士卒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四下黑暗里突然涌出了数不清的官军,喊杀之声震耳欲聋,为首的韩滔挥舞着枣木槊,迅速抢占道口,将去路死死截断。
晁盖眼见此景,心中懊悔不已,大呼上当,恨不得立刻将雷横碎尸万段。此刻形势危急,他也无暇思索任何战术,心里就一个念头??大哥带头冲锋,给小弟们杀出一条血路。只见他怒吼一声,双眼圆睁,像头发狂的雄狮,凭借着一身蛮力朝
着敌人冲杀而去,一时间竟将拦住他的韩滔击退数步,周围一小片官军被他冲击得人仰马翻。
雷横见晁盖处的情形,早已神志尽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放晁盖走,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梁山的关系。
恐惧化为了力量,他纵马向晁盖追去,刘唐见状,毫不犹豫地闪身拦在马前。雷横面色狰狞,手中长刀顺势狠狠刺出,刘唐躲避不及,被直直刺入要害,顿时鲜血喷射而出,溅了雷横满脸。然而雷横对此仿若未觉,借着这股前冲的猛力,猛地
从马背上跳起三丈高,像捕食猎物的苍鹰,振臂一发力,扭身落到晁盖的马上。
晁盖被后背突然传来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刚要转身反抗,却见一把刀从自己前胸穿透而出,未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就直直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我已杀了贼首晁盖!我已杀了贼首晁盖!”
雷横勒着马从晁盖的尸身上踏了过去,带着一丝癫狂,声嘶力竭地朝着不远处的韩滔吼道。
正在四周浴血奋战的阮氏兄弟看到大哥惨死,顿时目眦欲裂,悲愤交加,不分敌我地砍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雷横马前,阮小二率先发出一声怒吼,拈着渔叉,直刺雷横咽喉,雷横闪身躲避,却被从身侧贴近的阮小五一刀划破前胸,还未回过神
来,阮小七一个箭步跃起,渔叉自上而下,朝着雷横的天灵盖狠狠扎去。
“噗嗤”一声,鱼叉穿透血肉,将雷横和他身下的马钉在了一处。
郁竺在远处将这一幕看得真切,松了一口气,朝身边传令兵示意。
那小兵得令,立刻击鼓,官军的包围圈瞬间完全合拢,像一张死亡之网越收越紧。韩滔带着人马在包围圈里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群龙无首的梁山军在这凌厉的攻势下,溃败之势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阮氏三雄见此情形,知道已经无力回天,相互掩护着在一片血泊与残肢断臂间寻到了晁盖的尸首。三人合力将尸首抬起,拼命突破了一个小豁口,向着黑暗中奔去……………
翌日,郓城县衙。
知县时文彬端坐于公堂下首,两股战战。
昨日,中贵人陈监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了梁山贼首晁盖,并下令处决所有俘虏,一时间,整个济州府都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其实这本该是一件幸事,毕竟匪患猖獗难免影响他这知县的政绩,然而时文彬此刻却愁容满面,毫无笑意。
只因堂下跪着的那个土兵,乃是他县衙的人。此人身为步军都头雷横的手下,竟被陈监军的人擒获,且被指认私下给晁盖通风报信,这是私通贼寇的铁证无疑了。
时文彬,一介进士出身且无甚背景的芝麻小官,此刻被吓得冷汗涔涔。
雷横昨晚擅自参战,不幸战死,时文彬原本还盘算着为他上报战功,如今看来,幸好未曾付诸行动。
他紧张地抬着眼睛,等待陈监军最终的处决,却见他身边一个女子弯下身来,附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监军原本愠怒的神色,在那个女子说完话后,立即缓和了下来,他右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片刻后,对时文彬道:“时知县,不知者不为过,我暂且不追究你这失察之责,你务必将那反贼雷横好好彻查一番,若有隐匿包庇之举,定当严惩不
贷!”
时文彬砰砰朝着陈良弼磕了两个头,亦默默将那女子暗中相助的恩情铭记在心。旋即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着手查办此案。
为了表明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他亲率衙役,将雷横家中翻了个底朝天。这一翻,竟翻出了惊人的秘密??雷横拥有一本账目,详细记录了每日的收支情况,更令人震惊的是,街上那家名为“濯尘”的澡堂,竟是雷横的私产,且多年来为其积聚了
巨额的财富。
时文彬心觉此事定有古怪,澡堂盈利再丰,也难以达到如此规模。他立即派人搜查,果然在那澡堂的暗室里,觅得数十具枯骨及一具新尸。经陈监军身边的女子辨认,这刚死之人竟是青州慕容知府身边的一名虞侯。
众人对于这青州知府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郓城的澡堂颇感困惑,但也知道很多事情探究不得,纷纷缄口不言。时文彬连忙命人将尸首送回青州,至于雷横家中搜出的巨额财物,他自然是悉数献给了陈监军,毕竟陈监军是官家身边的人,自己治下
出此乱事,还须仰仗他多多美言几句。
陈良弼此行收货颇丰,不仅大败敌军,还收货了一笔意外之财,自然是喜上眉梢,连称郁竺是自己的福星。
相比之下,呼延灼则如?考妣,面如死灰,他几乎折损全部军马,副将彭?还被活捉上山。回京之后,轻则罢官,重则流放乃至问斩。
韩滔心境颇佳,此次出战三名武将,唯他独获全胜。临别之前,韩滔还特意找到郁竺向她道谢。
他本身军事素养颇高,精通兵法,为人谦和有礼。郁竺也挺欣赏韩滔,加之想到自己的任务,道是以后难免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亦着意结交。两人交谈甚欢,相互称赞,临别之时,竟有如多年老友一般。
告别朝廷大军后,郁竺便带着手下众人朝着青州的方向行进。一路上,众人的兴致都格外高昂,大家都围着郁竺,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起来,话题无不是围绕着这次的胜利。
郁竺听着这些夸赞,面上虽是笑着不作声,心中却淡淡哀愁飘过??这些民壮打了胜仗,慕容彦达自然会有所赏赐,但自己可就不一样了,不知有什么小鞋等着呢。
不过,她偷偷看了眼系统,主线加上支线“兵不厌诈”任务的完成,一下子涨了2300点,想想离回家又近了一步,郁竺的心情又好起来了一点。
就这样且行且休,三月初十,众人终于到了青州城楼下。
此时樱花已经进入盛花期,满树的花如一片云霞,微风拂过,花瓣到处飞舞,城壕里的水也涨了起来,上面落着厚厚一层花瓣,一扫冬季的颓败之意。
东京的街头同样落英缤纷,花瓣如粉色的锦缎铺陈于地。街道司还特意关照扫道人留存这些樱花,此般情境,方显这座都城独有的风流雅韵。
陈良弼踩着花瓣,来到童宅。一个门子率先迎出,一番问询接待后,府中的张干办接过陈良弼递上的书信,转身交与李都管查验,而后才引领着他缓缓步入内堂去见童贯。
童宅内回廊曲折、雕栏玉砌,精美的太湖石错落有致,花草争奇斗艳,馥郁之气弥漫四周,仿佛一座小型的延福宫。
陈良弼步入正厅,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一个身影,顿时心中一惊,赶忙屈膝跪下。借由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的影子,他瞧见童贯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雕花长椅上,手中悠然把玩着一枚玉佩。
“你这次差事办得不错。”童贯的声音在厅内响起。
“皆是仰仗干爹的洪福庇佑。”陈良弼反应敏捷,吉祥话信手拈来。
“行了,莫要油嘴滑舌。呼延灼之事,你可确保自身能撇清干系?”童贯对他的奉承之辞不为所动,径直切入正题。
“干爹大可宽心,决然不会牵扯到儿子分毫。”陈良弼微微抬头,顺势向前膝行两步,双手奉上一份书信:“干爹且过目。儿子这次遇到了一个妙人,那呼延灼刚愎自用,对她的良言相劝置若罔闻,方酿成如此大祸,但儿子慧眼识人,不拘一格启
用此女,方才能大获全胜。这封书信就是凭证,呼延灼连封口都未曾开启,足见其何等狂妄自大。”
“哦?女子?”童贯伸出手,接过书信,漫不经心地拆开,目光匆匆一扫,片刻后便觉兴味索然,随手弃置一旁。
稍作停顿后,他反倒开口缓缓问道:“此人容貌如何?”
陈良弼没想到童贯如此一问,怔忪片刻,客观道:“姿容还算出众,但并非什么绝色。”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童贯得到答案,挥了挥手。
陈良弼不敢多言,膝行后退至厅外起身离去。
屋内,待陈良弼远去后,童贯悠悠一声叹息:“到底是什么样的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