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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俊”这个名字滑入他脑袋时,他便想起那个U盘。马乐并没有带走,荀锋一直放在钱夹里。
他真的罚当其罪么?把你从付瑞明手上买到的视频都看一遍,再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他仍能记得马乐的最后一句话,记得他说出那句话的样子。
这两天他给马乐打了很多电话,没人听,给他发消息也联系不上。马乐提了离职,流程到不了他这里,于是公司只让他赔了一个月工资,他就得以彻底从人间消失。
荀锋忽而感到滑稽,滑稽到了极点,便又有些愤愤:倘若我看了呢?即便我真的看了,他都消失了,我要怎么告诉他?我知道了,是让我想办法在二审中修正黄俊的刑期,那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即便是威胁也应该当面告诉我。荀锋想。
***
他的小马也不是没有威胁过他。
马乐的威胁和他的嘲弄完全相反。他嘲弄荀文和荀锦,是用最小的声音,作最大的嘲笑;他威胁起人,是用最硬气的声音,说最没出息的话,像个喜剧人物一样演给他看。
“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他圆圆的脸上瞪着圆圆的眼睛,然后自己演着演着笑起来,圆眼睛皱起,往下耷拉,像只自鸣得意的小狗。
“就是个网络用语,不是真的威胁,主要表达自己是一个窝囊又好说话的牛马意思。”
“那不适合你。你不是好说话的小马。”荀锋摇头。
马乐的眼睛立即瞪圆了:“啊?我还不好说话啊?天啊我不要太好说话!”
荀锋就扬着眉毛看他,等他自己意识到这两句声音有点儿大,真显得有点儿不好说话了。
“会叫的狗都不咬人哈,反正我超好说话的。”他抱着手嘟囔,这时候就很小声,也很可爱,也很让人发疯地想念。
荀锋将U盘插入电脑。
第55章55.少女的祈祷(下)
看到第三条的时候,荀锋感觉自己似乎洞悉了小马的“报复”。
他原以为自己能够面无表情地忍受一切。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马乐就是这样的情景,坐在玻璃后,安坐如山,看马乐在情欲里挣扎。他原本这样以为。
然而从第一条开始,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
无关情欲,无关妒忌,只是极度地不适,和莫大的、哪怕一整个宇宙都无法填补的空白。
所有的拍摄镜头里都没有出现过其他人,只有马乐。马乐跪在地上,被要求口交,被按摩棒操开小穴,被后入,被用肛塞堵住后穴仍流下精液,被用锁精环套住,被逼出许多就连荀锋也不曾听过的淫词浪叫。
他坐在屏幕后,毫无性欲,只觉自己不是在观看,而是亲自参与了这场漫长的施暴。
那天他也曾这样坐在玻璃后,风雨不动,安坐如山,看着那只手抓住马乐的头,像拎起一个战利品,将他的头拉到真皮靠背之上。
荀锋也得以看清那张脸,带着口枷,系着狗链,浑身布满难堪的、给他带来巨大痛苦的性虐痕迹。
他从那辆车里出来,他不敢自己取下口枷,他被迫顺从地低着头,恳求施暴者替他取下来,那个人只是笑着扬长而去,这个人也只是情欲晦暗难明地坐在车里。
然后马乐茫然地抬起头,四处看看——他没有看见车里有人——他的肩膀耸起,毛茸茸的头往下重重地一坠。
马乐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即便当时荀锋也知道。
可他只是坐在两道玻璃后,甚至以为条娇气的小狗,故而有些想笑。
这不是叹气,这是马乐对他自己极度失望的标准反应。
他打游戏又输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份没人看的文件里写了错别字时候,他趴在船坞的沙发上不好意思地把想给自己转账多打的“0”都删除时候……他离开的时候。
荀锋只觉自己像一条没有感情的河流,流过了无数个小马。
每一个都斗志昂扬地出发,嘻嘻哈哈地鼓起期望,然后失掉最后一格电般,垂下毛茸茸的头,周而复始地循环着,而他只是流过了。
像是穿过昏暗的停车场里找人,像是站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里等别人来迎合他,像是一个自以为能俯瞰众生的眼光,顺着浓绿流下山坡,他流过这个世界,流过无数个小马,从来不会记得什么,在乎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记起一切,开始在乎,也便流到了悬崖,只有粉身碎骨一条路。
正如当江泰暴雷,当马乐一无所有,当马乐需要一大笔钱,不必黄俊引他上那条路,他原本就被驱赶在这条路上,一次次地垂下了头。
这是马乐的惩罚。荀锋关掉了视频。
是否罚当其罪?他不敢听自己的回答。
***
接到父亲电话时,荀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那是父亲的旧手表。
刚刚过去一个小时不到,他以为已经过去十万年似的。
父亲并没有大发雷霆,电话里他听上去更加苍老,比前两天见到时更像一个父亲。
电话里他并没有提到荀锦和荀文,也没有提到马乐,只是简单地说“搞定了”。
荀锋熟悉这样的口气,他做成一桩大事的时候就会这么说,拿下一笔很大的生意,完成一个被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任务,把自己和Jade的名字写上H市的路牌。
或者把他的自行车修好,削出一把极漂亮的玩具木剑。
他发觉自己也这样流过了父亲。
水的流动是一种地心引力的产物,无需人教,无需去学,便知要往一处流,要向一处去。
一个池塘,在无数场雷雨后澎湃成一道溪流,只要想流动,必将自雨水中长出新的血肉。有些像溪水流出林雾,有些如静水涉过深潭,有些却是一道峡湾,身处越高的悬崖,便越粉身碎骨地坠入大海——无论曾多么居高临下,也必要流下山去。
直到它失去全部的水,成为淤泥,变成干涸的河床,也绝不停止,这是地心引力,是这个世界颠覆不破的定律,除非地球爆炸在宇宙里,所有人都融化在同一个黑夜里。
于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您昨天说得不对,不是他治好我,是我一直就是个半好不坏的。”。
父亲“哼”了一声,虽则苍老,仍然有力。
父亲说:“半好不坏的东西,就什么用都没有。当情种没资格,当老板没本事。”
荀锋笑着叹气:“勉强只能做个儿子。”
“你其实并不像我。”
“我和您如出一辙。”
“永远学不聪明!”父亲斥道,“我是在祝福你。”
“爸,我是在忏悔。”
电话那头的父亲又从鼻子里扔出一个不甚满意的“哼”,停顿了一阵,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