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照率领大军,进入帝丘已有三日过去。
因为苏军一些将校,会结伴进城购买东西,于是,帝丘城中百姓也渐渐熟悉这么一支纪律严明的苏军,不再如开始那般畏惧。
尤其,帝丘城中百姓,发现苏军并不像是街头巷尾传闻之中那般青面獠牙。
而这一切也是苏照有意为之。
将来,如欲囊括卫疆,苏卫两国一体,这些就需要提前布置。
好在,哪怕是一开始的苏卫之战,也只是两国军卒的正面对抗,没有和卫国普通百姓结成血海深仇。
“如真要围攻帝丘,历数月方下,或再用妖兵协攻,其间百姓为兵燹所苦,必定心生怨恨,再想归治就要花费一番手脚。”苏照此刻,按着腰间宝剑,端坐马鞍之上,回道望着身后的帝丘城感慨着。
“君上,大军需启程了。”这时,一骑按辔近前,马上端坐的禁军大将彭纪,沉声道。
远处一辆数骏拉动的马车之上,卫婧也已挑开了车中帘子,一剪秋水的眸子中,隐有催促之意。
苏照面色顿了下,朗声道:“出发。”
心头闪过一念,等到再归来之后,就是入主帝丘之时。
随着一声令下,伴随着人嘶马吼之声响起,遮天蔽日的旗幡徐徐而动,冬日照耀在下方军卒身着的玄铁鳞甲以及如林长戟之上,光芒炫目。
帝丘城头的阁楼上,卫仲一手扶着木栏,眺望着远去的大军,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卫珲问道:“苏侯此行,应能马到功成吧?”
卫珲感慨道:“苏侯此人,虽贪婪苛虐,狼子野心,但老臣也不得不说,其人自继位以来,用兵有鬼神之能,纵是面对南方郑国,也是屡战屡胜,而今提兵北上,君上可高枕无忧矣。”
卫仲闻言,虽然心头宽慰,但还是自失一笑,似是在自嘲说道:“高枕无忧?不过赶跑了豺狼,又来虎豹罢了。”
显然,这位新嗣卫君也不是什么傻瓜,清楚知道一旦拒晋功成,苏卫之间,大概是要纷争再起的。
卫珲面色肃然,拱手道:“君上,前线之粮秣、军需皆由我后方支应,如苏侯果真背信弃义,乘胜侵我,我国并非没有反手之力!君上,老臣请再募兵卒五万,严加整训,戍卫国都,以备不测!”
不想,卫仲却迟疑了下来,默然片刻,道:“帝丘周围襄城诸郡,已然十丁抽一,适龄兵丁,几乎抽掉一空,哪里还有兵源可募?”
经过连番大战,卫国适龄成丁,几乎被征募一空。
此外,不仅仅是兵丁,前线军需、辎重更是日糜费巨,卫国府库中的钱粮早已入不敷出,如此之艰难,对郡望豪强不敢妄动,只能向百姓摊派税赋。
就算如此,卫国之公卿勋贵也是怨声载道,对于卫仲十分不满,如非卫珲等一干老臣极力支持,卫仲这个君位都要不稳。
卫珲沉声道:“那就五丁抽一!而今国难当头,卫国百姓当解君父之忧,从戎报国,义不容辞!”
卫仲叹了一口气,道:“卫卿,经连番大战,卫国民力已然枯竭,再如此穷兵黩武,只怕会激起民变呐。”
要知道,如今的卫国十五郡,只有谷粱、固安、云邑、襄城数郡还在卫仲治下,就连北方的甘原、长乐二郡,也被齐国公子桓有意隔断与卫国中枢的联系,意图割据自雄。
见卫仲不许,卫珲面带忧色,劝道:“君上,如不增兵力,难镇人心浮动!君上不是不知,如今帝丘城人心思变,暗流涌动,仅仅以五万新募之兵坐守国都,难保不会宵小趁机作祟!”
卫仲闻言,知道卫珲是在说,帝丘城中渐渐兴起的一股反对于他的势力,默然片刻,道:“卫卿,容孤思量一番。”
其实,如今的帝丘并不是没有兵丁可以抽调,起码卫国襄城郡的郡望豪强、公卿勋戚,畜奴就高达数万。
但这些,不管是卫仲,还是卫珲,都不敢动。
本来这些利益集团,对于卫仲继位后,外战之上连番吃败仗就不满,如果再学苏国劫富济贫、动辄抄家灭族,帝丘城即刻就是狼烟四起,反意汹汹。
卫仲面色变幻许久,也在权衡着其中利弊,最终在卫珲一双期待目光注视下,语气颓然道:“国事艰难,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卫珲道:“臣这就让司马府衙,再募兵五万,拱卫国都。”
卫仲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
……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二月十五,天晴
十万苏卫联军,浩浩荡荡,直奔云邑郡,将兵卒驻扎在云邑郡西南三十里的德清县城,营帐连绵数里,军卒执兵,往来憧憧。
此刻,在云城邑郡城之下,围攻旬月之久的晋军大营之内,领兵之将韩仁彦得了军卒禀告,面色淡漠,环顾中军大帐中的众将,问道:“这苏侯,集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诸位将军可有退兵之策?”
韩仁彦端坐于帅案之后,其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外披黑色大氅,内着铁甲,颌下蓄着黑色短须,因为常年戍边西北,风吹日晒,面颊就有些黝黑,但相貌堂堂,直鼻权腮,气度威严。
此人在晋国,官居后将军之位,素以用兵持重,智略过人闻名,与勇猛善战,敢打敢冲的左将军魏符相反,其人用兵稳健。
下方被询问的众将,都是各军将主,其中一个身长八尺,虬髯朱面的青年将领,豪迈开口道:“将军,苏卫十万联军,唯苏军值得重视,卫军为新募之卒,战力平平,不足为虑!”
此言一出,军帐之中,有不少将校纷纷附和。
然而,这时,一位胡须灰白,面容苍老的老将,开口说道:“将军,我军顿兵于云邑城下旬月之久,已失破城之机,而今苏军倍兵来援,以我军之兵力,如无援兵,恐难与之争锋。”
这番话语,就是引起了一部分年长的将校,频频点头,其中一人就道:“韩将军,我军已失先机,鲁军所据之云邑不下,苏军又复来,鲁军闻讯必然声势复振,里应外合之下,我军恐有被里外夹攻之危。”
说来,一些将校也是疑惑不已,眼前的韩将军,旬月之间,对云邑城可谓围而不攻,纵然发兵攻城,前前后后也只进行了三次,更多是试探性质。
反观左将军魏符,一路高歌猛进,据塘报所言,其人在甘原、长乐二郡,和齐国公子桓所领的八万大军连番大战,双方互有胜负,可以说有力牵制了齐军。
只是,不是明眼之人不知,齐国公子桓原无援兵于卫之心,一心只想保全实力。
故而,就有人说,应该让左将军魏符引兵攻伐云邑,而后将军韩仁彦则兵进甘原、长乐,与齐军对峙。
之所以如此对换,可能这是魏、韩两家忌惮赵戬灭卫功成,赵氏声势大震,故意以此掣肘赵戬。
当然,这种说法也只是在一些军将私下流传,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着韩仁彦的面说出口的。
似乎察觉出诸将的疑虑,韩仁彦笑道:“鲁军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一群败军,士气低落,破之即在反掌之间!正要和诸将言明,本将今晚就可大破鲁军!给两国援兵一个惊喜!”
军帐中诸将闻言,无不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