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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疯了!
郗禾被这匹健硕的黑马震得几乎头昏眼花,绷紧身体,蜷着肩膀压低重心,一手紧紧掐着马鞍的边沿,一手死死抱着花谕笙的腰。
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连呼吸都无法自控,哪里还顾得上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
郗禾没和安全带一样双手都抱着花谕笙,纯粹是怕花谕笙被她一带,两个人一起栽下马去!
她以前遇到离谱的事顶多是觉得窒息。
现在是头回想爆粗口。
郗禾只感觉自己像是风口浪尖的草船,马每跑一步,她就被震得要往上一弹。
惯性像根绳子把都未向后拉拽,她也没有挣扎的余地,耳朵几乎是紧贴着花谕笙的腰腹。
从前向后的风“飕飕”地刮过她的脸。
“咚咚咚”!
激烈运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提心吊胆产生的肾上腺素让她头脑发热,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一下又一下挤压。
骑在一个会呼吸、会移动甚至有可能不受控的生物身上,和脚踏实地的感觉截然不同。
马上的视野高得令人呼吸紊乱。
不是高楼大厦的那种高,是如同骤然变成了两米多的巨人,提升人体海拔,视线的水平线高得让人重心不稳,心里发虚。
马背上顺滑的鬃毛顺着风摇晃,背后紧贴着她的少年身躯发热。
花谕笙双臂护在她身侧,在剧烈的颠簸中,她虽然还是感觉不到安全感。
但是却隐隐觉得刺激。
郗禾睁大了眼,瞳孔都有些放缩。
从侧面飞驶而过的树木与道路,早已看不见的人影,绷紧到发麻的双腿,神经被扯到弹性极限,连耳畔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没经历过的高度和速度,超越她认知范围的颠簸,让郗禾在紧张到发麻的同时,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感官冲击。
“放轻松,抬头看看。”
他的声音盈满笑意。
郗禾本来就没有轻重的手猛地一用力,抬头瞪着花谕笙:“你说得倒是很轻松啊?!”
她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虚。
“这么紧张吗?”花谕笙拉了拉缰绳,让马稍稍放慢了些速度,轻快地小跑着,维持着基本速度。
虽然还是很颠簸,但都未总算有了喘息的余地。
“跑直线没那么容易掉下去。”花谕笙捏着缰绳的手碰了碰郗禾的背,手腕抵着,半强迫式的让她挺直腰背,叹了口气,“本来是想让你享受一下的。”
享受?享受什么??
郗禾找回了呼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心底却又有些好奇。
好像发现了一个新奇事物,想多看看,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有带人共骑过哦。”花谕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着说,“马带着你奔驰在草地上,风与水汽钻到你喉咙里,呼吸共振的感觉,你初次体验,不觉得兴奋吗?”
郗禾还没来得及去计较他没带人共骑过就把她拽上来有多过分,就看着他眉眼飞扬而肆意。
像本是高束之高阁的画作突然落入了林野,鲜活又明亮。
郗禾怔了下,甚至没有从周围的环境感受到花与草木,而是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这些奇异的气息。
她下意识避开目光,还能听到因为刚刚的激烈运动而震动的心跳在耳边打鼓,却突然看到了自己还指在他腰上的手。
都不用看衣服的褶皱,就能看出掐得特别用力,指甲像是要往他肉里扣似的。
郗禾突然无比心虚地松了松手,但很快又缓解了这种愧疚。
到底是谁不打招呼就把她往马上抱的啊?!
而且就算要让她上马,明明有脚垫!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工作人员齐齐的注视下用手抱她上去!
算了。
郗禾闷着脸,扭过头去,想着性命暂时还掌握在花谕笙手里,没和他对话。
不过等缓过神来,确实没有最开始那么绷紧了。
她看着宽阔的草场,一大片过去竟看不到人影,也不知是因为现在是中午还是花谕笙做了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偶像剧里,这些权贵最爱干的事不就是清场吗。
他们在马场的中线上,距离路边的林荫道有些距离。
可郗禾一不小心看到路边小小的人影,还是下意识迅速低下头,让帽檐遮住自己的脸,想藏起来。
可惜了,马背上根本无处可藏。
花谕笙看着她又紧张得无可附加,连耳垂都红红的,余光往路边一瞟,当即了然,但明知故问:“怎么了?”
“不要和我说话!”郗禾色厉内荏地说。
“好啦,快到了。”花谕笙笑着说,小腿一动,脚后跟踢了下马屁股。
黑马长哮一声,一下子冲出十来米远,郗禾又被迫撞到了花谕笙的身上,表情麻木到失语。
但第二次的冲刺,郗禾却抬起了头,不再盯着眼前的一寸,而是顺着花谕笙的描述,去感受风的形状。
泥土和青草混杂的气息没有清晨的露水潮气,在正午时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郗禾仍然把花谕笙的后腰当把手,注意力却从自身挪到了外界。
他的心跳声顺着她的手心传到耳边,一样很快,但频率又不同,所以都未能听到两个贴得很近的“咚咚”声。
胯下的黑马跑得很快又很稳。
郗禾心中的惧意骤降,随之而来的,就是不再潜匿于水下的兴奋。
虽然不懂马术,但在疾驰的这个瞬间,她好似领会到了花谕笙口中的共振的感觉。
心脏在胸膛震颤,温热的血流通过全身,在颠簸飞驰的过程中,身体变得轻盈,分明是逆着风跑,却又宛如被风拥抱。
就像站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沐风,但身下的骏马并不会坠落,所有的烦恼都如泡沫般飞散。
郗禾的发丝被吹得飞扬,有些扫到了花谕笙的眼尾,有些痒痒的。
花谕笙看着双臂间的郗禾怔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像感官的一切都无比新奇,粗大的黑框眼镜都遮不住她眸中的亮光。
她身体绷紧,似有些压抑的亢奋,在缓缓释放。
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他。
但这都没有关系,或者说花谕笙乐见其成。
花谕笙没有像教练一样,让初次上马的人就学会正确的坐姿和缰绳的握法,只是带她去感受他喜爱的或者说向往的感官。
一些危险的、刺激的,但最后又归于鲜活、快乐的感觉。
她在逐渐理解他。
这段距离好像很长,但又很短,如同快乐和刺激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像是乍然的天光,转瞬而逝。
在黑马矫健的步伐下,他们的目的地已近在咫尺。
这条路太熟,花谕笙手里的缰绳轻轻一带,黑马就无比熟稔地停在了马厩边。
马厩边早早的有人在这等候着。
良好的锻炼和丰富的见识,让工作人员看到马背上突然多了个少女,也只是视线顿了顿,当无事发生般迎了上去。
“布莱克先生今天心情很好。”为首的人接过缰绳,微笑着说,手腕一挡,旁边本来拿着脚踏准备过去的人停了下来。
就见花谕笙腿一收,灵活地跃下了马,将头盔取下随意地丢给旁边的工作人员。
他站在马边上仰视郗禾,对上她疑惑的视线,拍了拍马背,解释:“布莱克‘是它的名字。”
郗禾深呼吸着,惊魂未定地看着花谕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体验过一次冲刺,这第二次她竟然有了吐槽的心力。
好随意的取名!
就像家里养了一条白色的狗所以取名叫大白一样!
“来,下来,我们进去喝杯茶。”花谕笙朝她伸手,动作如行云流水,理所当然的不可思议。
郗禾下意识配合了他。
等手搭在了他的手心时,她才突然感觉不对劲。
“你!”郗禾盯着下方状似无辜的少年,耳垂通红,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那边拿着脚踏的工作人员,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他,压了压声,“我明明可以自己上下!”
可惜地域太空旷,人员太少,环境太安静。
该听的还是都听到了。
这一句话暴露出来的信息量着实不少。
为首的工作人员眼神迅速示意旁边的人,原本拿着脚踏的人静静地将东西藏到了身后,然后假装自己不存在般往其他人身后挪,迅速消失在了郗禾的视线里。
B:“......“
这演的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花谕笙都不用转身看,就好像能从郗禾复杂而震愕的神态里读懂一切,笑着拉住她的手:“好了,布莱克要去休息了。”
“布莱克很高,有脚垫你跳下来也容易崴脚,我扶着你。”
他贴心中甚至透着些无奈,像是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只不过,郗禾对他的信任度还是太低了。
不然她当初是怎么答应当他模特的。
郗禾扭过身,确实发现双腿发麻,尤其是小腿和膝盖的内侧因为在马背上内扣了半天有些酸涩,冒然跳下去很可能跌倒。
她不作声,扶着花谕笙的手,小心翼翼地跳下马的时候被他轻轻托了下腰,落到地面,曲着膝缓和了发软的腿,才稳稳站直了。
“谢谢。”郗禾礼貌地收回了手。
只不过她再疏离,还微微泛着红的皮肤都没办法让她表现得太冷淡。
“A......“
随着一声沉重的呼吸,一个大大的脑袋遽然伸到了郗禾旁边来,顶了她一下。
“......“
郗禾滞在了原地,整个人鸡皮疙瘩骤然升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谕笙一手从后脖颈伸过去护住了头。
“布莱克?”他疑惑的声音伴随着呼吸,落入她的耳畔。
像是没想到黑马并没有一如既往跟着工作人员去马厩休息冲凉,而是挣扎着往郗禾的方向凑过去,像是猫看到猫薄荷似的,拱了过来。
“…….……花谕笙?”郗禾肩膀再一次莫名其妙贴到了花谕笙脖颈前,感受到他腕骨在后脖颈的温度,僵硬地开口。
“没有。”花谕笙这回倒没有玩笑的语气,扶着她后脖颈的手慢慢收回,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让她转了个身,平淡地说,“刚刚没注意到布莱克不听话,我是怕它咬你的头发。”
马是比人类要健硕很多的动物,自然具有一定危险性。
走马背后会被它踢,它发脾气可能咬人,力气大的能扯掉人头皮。
“我以为和你共骑,它是听我的话。”花谕笙有些意外,认真地看着郗禾,“但它好像纯粹是喜欢你?”
要知道布莱克的脾气烂到像它的身价一样出名。
之前有家里的亲戚想摸它脑袋,要不是有人护着,差点被马蹄子撅。
郗禾看着凑到她面前的黑马脑袋,大而圆的黑眼睛上面还有很长很长的睫毛,屁股顺滑的马尾巴一下又一下摇晃。
像讨好她的乖巧小狗,在等着她摸。
她虽然不懂马怎么分颜值,但她一眼就能看出布莱克肯定很贵,还被照顾得很好。
健硕的筋肉棱角分明,整个马身的色泽通透而齐整,乍一眼看过去如一整块黑玉,没有任何瑕疵。
“你可以摸摸它。”花谕笙思索着,扶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心放在布莱克长长的脸上,示意她从上到下慢慢地摸。
布莱克很乖地看着郗禾,像是在等着,马蹄开心地在草地上跺了几下。
郗禾不知道布莱克臭名昭著的坏脾气,但她其实就算知道了也不怕。
她在旁边很多工作人员紧张的目光下,抬起手摸着布莱克的脸,慢慢地笑了起来。
“乖,乖,好孩子。”
郗禾像是再习惯不过来自动物的好意,扬起的笑容明媚而亲昵,在没有旁人再阻拦的情况下,任由布莱克凑着脑袋贴了贴她的肩膀。
“很高兴今天见到你,我也很喜欢你。”
花谕笙望见郗禾难得毫不掩饰的笑容。
不似平常学习时的平静认真,也不像生怕出了什么乱子的警惕,如同蚌壳微微张开露出其中的柔软,被层层掩盖下不为人知的光滑珍珠。
花谕笙听着郗禾笑着说喜欢,眸光一动,拿了个小苹果不容拒绝地塞到了布莱克的嘴里,看着它下意识大口咀嚼起来。
“好了。”他果断地拉过郗禾的手腕,动作中带着不可违逆的笃然,若无其事地笑起来,轻飘飘开口定下了自己伙伴的行程,“布莱克要去吃零食了。”
“你是初次骑马,腿应该很酸了。”
花谕笙无言地瞥了眼布莱克,认真看向郗禾,体贴地轻声道。
“我们进去喝茶吧?”
郗禾的注意力完全在布莱克身上,骤然被花谕笙拉走,脚步匆匆,还在回头看布莱克鼻孔张大,不情不愿的朝工作人员呼气。
“你如果喜欢它,下次可以来投喂它小零食。”花谕笙头也不回地朝休息处里走。
马场的休息处正对马厩,位于马场正中央外围,是座典型的欧式古典庄园,外墙尾还有雕花一样微微泛红的地锦藤。
穿着西服的管事打开门,鞠躬等着他们进入。
花谕笙拉着郗禾跑上台阶,熟稔地走进门。
一进门,将近五六米的层高一下子拉高了视野,船锚形的吊灯随着他们的进入迅速亮起,照亮整个宽敞而典雅的大厅。
郗禾没被花谕笙拉着的手压着帽檐,小心翼翼地环绕四周:“现在没人吗?”
花谕笙笑着说:“放心吧,没人。”
“我不习惯和人共用东西,所以预约了这个马场中午时段的独立使用权。”他拉着郗禾坐到沙发中央,拿下管事手中托盘上的热毛巾,屈膝蹲在了郗禾面前。
马场也是分区的,偌大一个圣德也不可能只有一个马场。
只不过花谕签约的肯定是最好的区块。
郗禾看着蹲在她膝前的少年,下意识想后退,但后面是靠背避无可避,小腿不自在地后缩,却被他扶着膝盖拉开看了看。
她今天本来准备去教堂的,考试周结束,她赚学分的义务劳动自然就正常恢复了。
为了方便劳动,她穿的是黑色的高腰短裤,裤尾刚到膝盖上一点,坐下来自然就往上滑了一截。
短裤护不了腿,刚刚在马背上紧张的完全没注意,现在一看,倒是没受伤,只是膝盖和小腿内侧有点磨红了,大腿只是被马鞍硌出了浅浅的印子。
花谕笙将马术手套取下丢到一旁,先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才将热毛巾贴到她腿上擦了擦,擦干净灰尘和汗水,又重新换了一条敷着她的腿。
温热的触感很舒服,缓和着方才紧绷的神经。
郗禾其实本来也不痛,更多的是被马颠出来的酸软。
她看着眼前单膝点地蹲着的花谕笙,一时说不出话来。
少年正对着背后偌高的玻璃窗,日光落在他微晃的帝王绿耳坠上,衬得他的面庞愈发皎白。
“我如果说,是为了帮你躲避旁人视线,所以才拉着你跑马跑到这里。”花谕笙抬起眼,偏了偏头,笑着看着都禾,“你会信吗?”
郗禾:“......”
“......您觉得呢?”她意有所指地、闷闷地说。
平静下来,她的理智和逻辑自然正常回归。
林荫道上的树那么多,就算是为了避嫌,她完全可以不往教学楼跑,就躲在树后面,只要避开和花谕笙站得太近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经历一场速度与激情的跑马,然后到马场休息处这边来。
她又不是想和花谕笙来场一对一安静午茶的狂热粉丝。
“不信也没事,不过我带你过来确实是有原因的。”花谕笙没动,微微抬起下巴,就着仰视的角度注视着郗禾,笑着开口,“你不是在准备学院女王的评选吗?”
郗禾手搭在膝头的热毛巾上,俯视着花谕笙,点了点头。
“你觉得今年的运动题会考什么?”花谕笙弯起眉眼,像是将主动权放到了膝盖手里,轻轻问。
郗禾知道历年考题,自然也明白花谕笙的暗示。
虽然学院女王的考题随机性很强,但马术运动题里的概率相对而言不低,一直很稳定,如果要出模拟考题,肯定不会漏掉马术考试。
期中排名占总成绩的四分之一,在其他两道题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预习一下的运动题就是她现在的目标。
而且已经三届没有考马术了,这次评选考马术的概率不低。
即便只是可能,作为无基础的郗禾也没办法忽略。
临阵磨刀,不快也光。
作为填鸭子式长大的学生,平时勤学苦练,也不影响她考前抱佛脚。
可问题是,就算进马场的门槛不高,要和圣德众多权贵出身,从小就接触马术的大小姐们比拼,实在是有些难为普通人。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花谕笙上半身微微前倾,抬起眼瞳,精致的眉眼绽开,绮丽的笑容中带着诱导,朝着她伸出了手,指尖微勾。
“我可以教你马术,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