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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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时间不长。

不过不影响固定的茶歇,尤其是在极重视下午茶质量的圣德。

加百耶教学楼的五楼只有这一个大教室,在讲座期间,教室外宽敞的休息厅已经适时地备好了茶点。

明亮的灯光以精心设计的角度打下来,让琳琅满目的糕点看起来格外精致,每一块都切得小巧得刚刚好,摆在铂金色的雕塑装饰上,连颜色都精心搭配过。

如此繁多的点心摆在桌上,空气中却不显甜?,反倒混杂着浅淡麦香的咖啡味。

桌的一侧站着一排身穿白色工作服的侍者,随时准备服务。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茶歇,圣德布置的倒像是不得不简易版的宴会。

出于社恐对于同行人下意识的依赖,在休息时刻,虽然比喻不是很恰当,但郗禾依然像跟着成年体的小企鹅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樾身后。

“尝尝看?”谢樾目光扫了扫,从目不暇接的餐点中,精准地选了一盘栗子蛋糕递给郗禾,“应该不会很甜。”

“谢谢。”郗禾双手接过,看着从容不迫的谢樾,感觉自己像被主家招待的客人。

“讲座上的内容也不一定对你有用,斟酌着听就好。”谢樾看到郗禾游移的目光突然集中,惊讶地看向他,才说,“不管是哪里都有刚愎自用的人。”

“自以为是又不分年龄,不是年长者说的话就是对的吧?”

“确实。”郗禾拿叉子穿过榛子形状的蛋糕,难得好奇地说,“会长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吗?”

谢樾浅笑着指出:“当然,但他们在我面前通常不会原形毕露。”

但对郗禾就不一定了,所以她需要多甄别一下。

谢樾看着郗禾一边思索着,一边小口地咀嚼完了一块小蛋糕,顺手接过旁边的侍者递过来的红茶,递给了她一杯。

郗禾还在想事,接过茶杯的一瞬间却感觉不对劲,抬头看向谢樾,反被问了句“怎么了?味道不好吗?”

旁边的侍者立刻浑身绷紧,脸色紧张起来,目光焦急得像是炽灯。

郗禾看了看背后紧张的侍者,又不得不注意到周围若有若无地往他们这边看,像是很想上来说几句话的老师,最后欲言又止地看向谢樾。

而他只是单纯地在疑惑茶点的味道是不是不合适。

“没有,很好吃。”郗未说完的刹那,就看到后面的侍者们吊着的心松下了。

谢樾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眉头微蹙,又松开了,好像味道虽然没达到他喜好的标准,但也尚可。

“不喜欢不要难为自己。”他看着郗禾,强调。

“没有!”郗禾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注视着谢樾,小声问,“你只和我说话,没关系吗?”

感觉很多人想找他。

“嗯……………”谢樾端着茶杯,斟酌着说,“你可能不觉得,但你在下意识怀疑自己。”

郗禾怔了怔,双手贴着温热的茶杯壁,疑惑地看着他。

“我和你谈天,是因为你值得我这样做。”谢樾难得如此耐心,平和地解释起来,“雷昂教授将你托付到我手上,我又因为刚才的对话对你存在一定期待。所以在我的认知里,和你谈话具有比搭理别人更重要的意义。”

“你不擅长应对人多的场合吧?”

郗禾垂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

都是熟人的时候没关系,但陌生人一多她就头皮发麻。

其实强撑着也行,但她思绪会很乱,反复想举措合不合适,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就算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一睁眼还会想哪个不小心做得不好的细节。

她也明白其他人根本没关心那么小的事,但她过好的记忆力没办法原地失忆,说不在意就不在意。

谢樾的从容和周全,让郗禾感到自在的同时又很羡慕。

“你可以多尝尝点心,有喜欢的可以带回去。”谢樾也没说哪点不好,只是温和地提醒她。

直到刚刚讲座上的老教授拿着纸杯蛋糕唤了谢樾一声,他才和郗禾道了个歉,转身走去和教授叙话。

少年面色如常,温和中浸着不卑不亢的矜持,像是从小就从书香世家长大的人,可骨子里又透着股把控全局的强势。

郗禾看着谢樾的背影,尝了一口随手拿的蛋糕,第一口猛地甜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联邦对甜的嗜好和她截然不同,她的口味就是老中经典的“不怎么甜甜而不腻”,浅浅的一点就可以。

所以一不小心就容易吃到甜味炸弹。

像刚刚带点微苦的栗子蛋糕就比较符合她的口味。

不过,谢樾是自己不爱吃甜,还是考虑到女生可能在控制糖分摄入,还是………………

郗禾正纠结地在思考,突然几个声音同时打断了她。

“你好?”

面前的是四个人,唯一的女生担任了开启话题的重任,笑着朝郗禾打招呼,不过短短一下,她就被这几个学生围住了。

“我们还是第一次来圣德,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提前先不好意思啦。”女生笑容满面,热情地说,“早就听说过你们学校低调又奢华,但亲眼见还是好夸张。”

郗禾想了想她第一次进圣德,一眼望不到头,转头就坐上校内列车时的震撼,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好夸张啊!

“我好奇好久了,刚刚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男生。”旁边的一个男同学开口,用或揣测或艳羡的目光扫向谢樾的方向,压低声音,问,“他是你们学生会的吗?一看就感觉家境很好。”

“你这不是废话吗?圣德有家境不好的吗?!”旁边的女生无语,但同样热衷地看着郗禾。

“也不是,圣德有特招生。”郗禾解释,“不过他是我们的学生会长。”

他们这才恍然,脸上满是意料之中:“难怪。”

“学生会长?!”倒是其中一个女生拿起手机,“啪啪”直响,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如同都市传说的帖子,“听说你们圣德有个Prince4,四个有钱有势有颜的超级大帅哥,你们学生会长是其中之一,这是真的吗?”

*?:“......“

这个充满偶像剧色彩的奇特称号,真的有传到别校去吗??

“呃。”郗禾麻木地说,“是吧。”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如此自然地念出这个称号的,她反正感觉听起来好微妙,只想脚趾抠地。

“天哪,感觉你们关系很好,刚刚看你们一直在聊天,我都不好意思上来和你说话。”女生眨了眨眼,调侃地看着都禾,“他好照顾你呀,还给你递小蛋糕。”

女生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和郗禾拉近关系。

可能在她眼里,和有钱有势还颜值高的学生会长关系好,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一种百利而无一害的美丽勋章。

郗禾理解,但郗禾不是。

“我们是同一个教授教的,雷昂教授拜托他照顾我。”郗禾不可能直接说两人不熟,所以试图换了个礼貌的方式消解对方话中的亲昵感。

不过,郗禾都没注意到在外人眼里,谢樾给她递蛋糕的行为看起来这么亲昵......不对。

郗禾蓦然意识到,谢樾本身的身份就非常高,甚至作为学生之中作为有明确权力的学生会长,他其实是隐隐凌驾于其他三人的。

甚至是凌驾于在场99%的人。

但他表现得太过自然温和,给了禾一种他们其实在同一个“阵营”的同伴,可以更依靠他一些的既视感。

相对熟悉的人和陌生人,郗禾反倒在害怕阶级在谢樾之下的其他教师。

其他学校的学生上来搭讪,她才感觉到谢樾好像无形中支撑了她在这个场地里的身份,让她意识到主宾之分。

郗禾应对起其他学生反而没有觉得哪里不自在。

奇妙的感觉。

“雷昂教授?!”“你是雷昂教授的学生啊!“

他们十分惊异,钦佩地看着都禾。

“你好厉害……………!我听说雷昂教授脾气很严苛,在他进圣德教书之前经常让学生延毕。”

郗禾眉头一皱,完全没听过这样的传言,回忆起那个经常给她带糖和巧克力吃、生怕她长不高的小老头:“还,还好吧?”

“雷昂教授脾气挺好的,可能就是不怎么笑,导致脸色看起来比较严格?”

圣德的老师区别不小,像是尼古拉老师和雷昂教授就是典型的平时面无表情眼神能杀人似的,近距离说话的时候都很好说话,不会无缘无故笑脸相迎。

当然也有老师成天阳光灿烂笑不离脸。

“真的吗?”旁人显然不信。

郗禾:“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也是。”

“不过你的老师真开明,我的老师成天怕我想着谈恋爱,成绩就直线下滑,恨不得把我和别人隔开。”男生叹了口气,挠着头吐槽,“美好的青春期看到漂亮的人很难不想谈一谈吧?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不是吗?!”

郗禾无言以对,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觉得雷昂教授可能没有考虑到这方面,而且你们可能误会了,我是特招生。”

特招生的身份和圣德其他学生是有天壤之别的。

要担心谈恋爱,应该也担心不到她头上来吧?

“诶?!”

没想到的是,郗禾刚说完,其中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生反而惊愕地抬起头,猛地靠近,用研究的目光盯着郗禾。

“厉害啊,你怎么做到的?先到雷昂教授门下,然后间接接触到了学生会长?!“

郗禾感觉他们的重点偏了个彻底,刚想回答,视线不经意穿过身前人的肩头,碰触到了不远处稍稍侧过颜的谢樾的目光。

视线短暂的相交,就如蜻蜓点水般,淡淡掠过。

郗禾再看向眼前人炽热的好奇目光。

想了想,认真地说。

“好好学习。

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没等他们继续聊,茶歇结束。

讲座即将继续,众人又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里,禾也重新坐到了谢樾的旁边。

郗禾放眼望去,才发现刚刚和她对话的那几个他校的同学坐在偏角落的位置,见她看过去还小小地朝她挥了挥手。

等讲座进入提问环节,再正式结束,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

郗禾将记满了笔记的本子放回帆布包里,刚站起身来,可能是坐久了,眼前一阵不自然的眩晕,她刚准备去扶椅背,就被旁边的谢樾隔着袖子稳稳扶住了手臂。

“还好吗?”谢樾端视着她的神态,关心地问。

郗禾过了几秒就缓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放下手:“我没事,谢谢。”

谢樾见她确实没事,这才点头,说:“我们一起下去。”

等到其他老师纷纷走出教室,郗禾才跟在谢樾身后一起走出去,还看到跟着自家老师一起上电梯的学生朝她道别。

“拜~下次见呀!”

其中一个女生扫了眼她身侧的谢樾,眨了眨眼,朝郗禾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郗禾无奈地朝他们挥手,和谢樾一起等下一趟电梯。

眼看着电梯层数开始变化,一个白衣的侍者礼貌地拿着一个礼品袋走过来,袋子里装着好几个小盒子。

“蛋糕这边给您装好了,是我们给您送去还是您带走?”

郗禾顿了顿,意外地看向了谢樾。

“让他们稍微注意了一下你吃的点心,你喜欢的给你装起来了。”谢樾解释起来,微扬的眼尾垂下,“讲座听起来挺枯燥的,点心还不错,你带回去吧。”

“谢...谢。”郗禾接下袋子的时候都有些大脑放空。

虽然知道有例外,但她对圣德的大少爷大小姐们一直对有种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就是绝对的以自我为中心,好像没有人值得他们多费心思体贴,所以天性就不会,不懂,也不准备学。

但谢樾作为同龄人,在短短一节课里的不着痕迹的细心,真的让郗禾会有种脊背发麻的意外感。

可能有点夸张,禾甚至觉得有点吓人。

直到走进电梯,再走出电梯。

漫长的沉默里,禾都在深深地思考,单纯的孝随琛到底是怎么和包括谢樾在内的三个人成为兄弟的。

“假期里,圣德偶尔会有和其他学校的交流活动。”谢樾想到禾和其他学生之间的交流,提起来,“你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

“好的。”郗禾走在谢樾的身侧,回道。

可能是刚结束下午茶时间不久。

教学楼的走廊里并没有什么人,明媚的日光穿过玻璃,如倾斜的金色小屋落在他们身上,只有极轻的脚步声掠过,比窗外雀鸟振翅的声音还要轻盈。

蓦然,随着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

灌木丛后面有道不正常的光线一闪而过。

谢樾眉头一蹙,看向恍如无人的窗口,只平静地说了声:“站住。”接着加快脚步,从门口走出,来到了刚刚注意到的灌木丛后面。

郗禾匆匆跑过来,愕然地看到草坪上坐着一个哈哈讪笑、脖子上挂着摄像机的男生。

“不好意思~就是本能,本能!”男生咳嗽着站起身来,双手贴在身前,满脸无奈的歉意,“没注意到是会长你??“

“嗯?”谢樾敛起眸,困惑地说,“不是我,就该拍了?“

郗禾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摄像机,猜到这个人可能是圣德里人气很高的校园报的记者。

“我错了。”男生不敢多言,直接道歉,可在看到谢樾身后的禾时,眼里竟出现了诡异的钦佩,“真的!”

郗禾对这个当初在她第一次被孝随琛送花之后,借机造热度的校园报一直心怀不满,没想到今天还能抓个现行。

她定定地盯着这个男生,把他盯得讪笑连连只想打哈哈。

“我对圣德学生的娱乐生活不是很在意。”谢轻叹了口气,眼里有些淡淡的倦意,“但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为了热度造谣生事,伤害到无辜的同学。”

他垂着眸,漆黑的瞳仁中温和又不容拒绝。

“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