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金色礼堂中。
别说是几乎日日相见的同学,连司空见惯的名流导演都顾不上理智,惊愕地站起身来,瞠目地看着舞台上的少女。
不断有餐具坠落的清脆声响起,却无人去关注名流们难得的失态。
花谕笙怔然地看着她的面孔,喉口如被勒住般,连呼吸都难以维持,眼里透着难以置信,却又在意料之中。
刹那间,他终于彻底理解了过去的一切。
礼堂中的光华都集中于一人。
“浅薄的巫师。”
少女开口,瑰丽到不可思议的面容如黑暗中的曦光。
比塞壬更神圣,比神灵更真实。
美得?魂夺魄,如有无形的漩涡逼迫着一切存在向她追逐而去。
直到她清亮的声音将人们的注意力硬生生拽了回来,才让他们从仿佛被钩缠了神魂的状态中解脱。
众人难以置信地平缓着呼吸,还能感觉到如同被擒住的心脏“咚咚”地快速跳动。
已经分不清是刹那间,还是数十几秒,等骤然放松下来,才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感带来的浑身酸软。
许多人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为什么在话剧的一开头,绝色美貌的公主反而迟迟以绸布掩面。
不光为了塑造出一种令人探究的朦胧氛围感。
还为了话剧终幕时摘下面具时乍然的震撼。
真正笃定的、夺人心魄的美丽能会和剧情共振,和她的话语,她想表达的一切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
“容貌不是一切。”
郗禾提步走到最前方。
在无比寂静的礼堂中,连鞋跟轻巧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夺人注意。
她缓缓侧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旋出一个漂亮的褶弧,抬起手看向巫师的方向,仿佛连白皙的指尖都覆盖着莹亮的光点。
“真爱之吻能解除诅咒??这是你说的。”
“不可能,不可能…………”融星恽缓步后退,捂着胸口咳嗽着,如同被诅咒反噬一般,手心染上了鲜红的血渍。
他怔然地看着眼前的郗禾,苍白的脸上充斥着浓烈的不甘。
那不甘太过复杂,像是求而不得又依依不舍,哪怕身处下风,败退至此也不绝对不愿放弃。
不知究竟是黑巫师的情感还是出于他自身的情感。
只是在此时此刻,在激烈的钢琴声中,一切都已经合为了一体,化作了他周身的尖刺。
融星恽咬牙切齿地伸出手,就要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魔杖。
“啪!”
一直守在旁边的精灵拍开他的手,先一步夺走了魔杖,毫不犹豫地递交给了公主。
黑巫师错失魔杖,仓惶地跌坐在了地上。
下一刹。
那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魔杖,冰凉的银蛇尖端抵住了他的咽喉处,逼迫着他抬起了头来。
融星恽瞳孔一缩,对上了郗禾含着笑意的双眸。
这一幕??剧本里没有。
在原剧本中的最后一幕里,他饰演的黑巫师因诅咒反噬,无比狼狈地被众人轰出了王宫。
“巫师阁下想通过诅咒来逼迫我向你低头。”郗禾俯视着融星恽,“可我已然明白,真爱不困于容貌。”
“??你失败了。”
“现在!离开这个国度,离开我的眼前!”
融星恽咳嗽着站起身来,宽大的帽子压着头,遮住了他阴沉的面容,缓缓后退,漆黑的披风在滑动中露出残破的边沿。
在跃然欢庆的旋律之中。
一如败下阵来的反派,彻底离开了舞台。
终场的乐声响起。
而舞会上的配角们,连同饰演谢樾的国王陛下也匆匆离开了舞台。
“就这样,邪恶的巫师彻底离开了王国,众人从此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旁白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公主殿下接过了国王的权杖,国家愈来愈繁荣昌盛,她也成为了民众们交口称赞的女王。”
在漫天飘飞的金纸和彩带之中。
郗禾头顶王冠,手持权杖,坐在了高高的王座上。
她面色难得平淡,不带笑容的时候隐隐透着股压制感。
镶着透蓝色宝石的权杖点立在地面,金光熠熠与华美的头冠辉映,在她过于精致的面容下都黯然失色。
偌长的深红披风遮蔽了裙摆,奢丽的衣裳一寸寸压住了王座下的台阶。
精灵安静地立于她的身侧。
“每当有吟游诗人路过这个欣欣向荣的国家,用着优美的咏叹调询问民众。”
“??统治着这个国家的是怎样一位国王?”
“民众们都会笑着说,是一位温柔而仁慈的女王。”
没有人再议论她绝色的容貌和戏剧性的爱情故事。
最后。
在雀跃的音符之中!
在热闹的呼声之中!
所有的饰演者,包括后台的帮忙的许多同学们一起纷纷从两侧后台走出来。
他们排得整整齐齐,很多人脸上都因这一个多小时内几乎没停的忙碌而面色泛红,眼里却都带着欢喜的笑意。
仿佛这个时刻里,没有人再覆着以往礼貌而虚伪的面具。
每个人都因这无比圆满的谢幕而洋溢着笑容。
连台下的许多家长都不禁意外,又动容于他们这时真情意切的喜悦,仿佛他们短暂地挣脱了家族、利益的枷锁,沉浸于少年时期在学校里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
郗禾被簇拥着站到中间,慌忙地将权杖夹在臂弯里,笑着接过李静雅社长塞过来的花束。
周围的同学们不少人都笑着看向她。
没有人眼里带着不散的阴霾,有的只是单纯的欣赏和亲昵。
郗禾仿佛也终于能从过去的桎梏中挣脱,脸上扬起轻松而释然的笑容。
他们手拉着手,终于在盛大的音乐之中一同鞠下躬。
深红的幕布开始缓缓落下。
台下传来惊人、如雷鸣般的热切掌声。
这些自诩地位的名流们竟难得没有吝啬,或者是克制他们的鼓掌。
但手鼓得最用力的毋庸置疑还是无比捧场的同学们。
话剧落幕,台下的灯光也依次亮了起来。
再次照亮整个礼堂厅。
他们有的人久久陷在震撼里,好半晌才找回声音,都来不及去应付旁边家长的试探,只顾着和手边的同学议论起来。
“等等,所以开学典礼那个我们找了那么久的转校生?!”
“......就是郗禾啊我靠!”
“不是,都没人看出来吗?!”其中一个人打开手机,直接打开论坛搜起关键词来,迅速找到了那个回复了不知道多少楼的昔日热帖,指着照片里的照片,哑口无言。
“这,这不是除了一副眼镜以外一模一样吗!”
一人说得恨铁不成钢。
“这副眼镜是有什么魔法吗?只要戴到脸上去,哪怕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发色瞳色都不变,站得高到演讲台上面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都看不出来?”
这样说,显得他们都很蠢。
旁边面无表情的人恶狠狠地转过身:“当天,到底是谁为了所谓的“转校生‘,在我夸禾的帖子和我吵了半天?”
“呃。”
“这,这谁知道她们是一个人!”
“我记得那天还有个女生去安慰她,让她不要因为别人对于她和所谓转校生的事难过......”一人恍惚。
“所以,郗禾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
想到郗禾大概率知道学校里同学在大肆找一个“貌美转学生”,结果她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站到演讲台了,都没人去问她一嘴。
他们突然集体沉默了。
家长们就静静地听着旁边这群小崽子议论。
光是听着这些细碎的话,都能简单拼凑出他们闹了什么笑话。
“融星恽也喜欢她。”
谢父突然开口,平静地说,看向坐在一侧的孝董事长。
这些年轻人的感情太过明显,藏都不带藏的。
孝嘉音眉心一跳,挪开视线,叹了口气:“也是没有办法。”
“我确实低估了她。”谢父缓缓开口,“但我对她手里的权杖有印象,她是这一届的学院女王吗?”
“我对高家的事也略有耳闻。”
只是都没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去,现在想起来发现居然都是一个人干的。
“不过如果融星恽喜欢她,那其实不管是谁都不好办。”谢父思索地眯起了眼。
只要融星恽咬死不放手,别说是孝随琛了,谢樾想抢人都很难。
毕竟现实可不是话剧。
如果“黑巫师”真的想,其他人想单打独斗实属困难。
“你什么意思?”孝嘉音感觉不对劲,警惕看着谢父,“你们这种人不是最在乎家世联姻吗?你不会也想帮忙吧?”
“家世是另一回事,我只是在想。”谢父若有所思,“就我个人看来,她看上去为人很清正。”
他没把话说完整。
这等容貌,夸张到感觉都到能操控选票的程度了。
对谢家而言也不失为一种帮助。
孝嘉音却明晃晃地听出来了,冷笑一声:“人还不一定喜欢你家儿子呢,都想着如何利用上了,老不修。
“我可没说什么。”谢父笑着说,“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这个爱美如痴的人,就是贪图她的美貌吧。”
孝嘉音:“我们家的事你少管。”
可别说观众席。
哪怕是在舞台上的演员同学们,在看到郗禾毫无遮挡的脸时,几乎都齐齐整整地愣在了当场。
下了台之后,也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又是惊愕,又是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彩排的时候并没有特别齐全地彩郗禾掉面具这一幕。
大家都是走完个流程就差不多了,所以基本都没见过郗禾摘了眼镜的模样。
却没想到......已经逐渐被圣德淡忘的开学时的“转学生”,竟然就是她!
这个揭面一下子竟有种一箭三雕的感觉!
以至于,郗禾本来提着戏服的裙摆,准备去后台换衣服的时候,被一众同学们“恶狠狠”地拦住了去路。
一个个排着队要和她合照不说,还有人和台下的同学边打着电话,边和她撒娇,让她就穿着这身公主服去会场,和其他没参演的同学合照。
郗禾一时之间像个香饽饽,有些目不暇接。
“换衣服有什么好急的?”孝随琛见她差点没站稳,扶了扶她的后背,对上她的视线,笑着说,“反正衣服也是定做下来送你的。”
他身上还穿着侍卫的服装,同样没有去换。
“......虽然漂亮,但行动起来还是不如平时的衣服方便。”郗禾提着裙摆,叹了口气笑道。
她抬起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脸,竟有几分不习惯。
“宝贝??”
莉莉已经换好了一身衣服,快步跑了过来,揽住郗禾的手臂就拉着她的手臂往大厅的方向走,“来,陪我见见我父母!”
“我早就和他们说过你了!”
郗禾一怔,就被莉莉拉着往外快步离开后台,没想到突然就火急火燎地进入了“见家长”阶段。
她提着裙摆,脚上还踩着水晶鞋,就被莉莉拉着蓦然穿过了侧方的门。
郗禾刚踏下铺着黑色地毯的台阶。
就感受到无数双目光骤然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郗禾茫然地看着眼前乌压压的、西装革履的人们,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力量,甚至都能看出来有些都是谁的家长。
看到明显熟悉的面孔。
她一下子浑身不自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