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弦音

“你最好注意你的语气。”

融星恽淡淡地扫了眼校园报的学生,向来苍白的脸色反倒显得他眉眼凹陷而深邃,睫毛浓而狭长,纯黑的西服裁剪勾勒出他瘦的身躯。

午后的曦光落到他脸上,他不禁蹙了蹙眉,像是生而畏光般撇开了视线。

他看向郗禾:“抱歉。”

郗禾意外地看着融星恽:“为什么和我道歉?”

“没什么。”融星恽漫不经心地垂下眼,“我以为谢樾会解决这些问题,但没想到是我想多了。”

他现在讥讽都不带掩饰了。

?

周围喝着茶的人、原本来着郗禾准备合照的人也不由得一片寂静,不断用打量的目光看着融星恽和郗禾。

眼里充斥着八卦的光。

既比网友更接近现实本人,又比网友还好奇话剧外的饰演者关系!

“都是些小事。”郗禾摇头。

说来好笑,只要诅咒能成功解除,她眼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之前她在学校的忍耐,一方面是怕诅咒引起难以避免的意外,另一方面是担心家庭状况。

现在诅咒少了一半,郗明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类。

“是么。”融星恽不可置否地掀起眼,扫了眼校园报那几个脸色尴尬而的人,“那就让这件事停在‘小事‘的阶段吧。”

他看向郗禾,如随口一问:“你今天不去图书馆吗?”

郗禾看着他眼底有些困倦,像是刚忙完什么事过来,迅速意识到他是想给她解围。

果不其然。

融星恽这么一说,其他同学立刻脸上浮现歉意:“抱歉,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事。”郗禾笑着,语气轻快,“也不在这一天。”

“不过今天之后,就不会专门空一个下午茶出来陪你们了。”

她笑容明媚,柔软发丝如盛着曦光,白皙的面颊微红,如冬末雪花轻轻落到初春花蕊,漂亮得令人心悸。

郗禾认真地看着融星恽说:“刚刚谢谢你。”

越是离她近得人,越是觉得无法拒绝她的一字一句。

相比起网上基本绝大多数只是折服于她面容的人,他们似乎更分不清是更喜欢郗禾这张漂亮的脸还是她的脾气。

她虽然身处圣德,却并没有圣德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具有的、最极端的势利感,越是身处顶部阶级,越是会趋炎附势??当然他们一般会美化为上流社交。

不是没有人嫉妒她能被包括P4、莉莉、梅拉妮等等的人照顾,但事到如今,更多的是理解那些朝她靠近的人。

哪怕都看得出来都未还认不全在场的人,但她下意识散发的也是温和的善意,而不是一见面就先用审视的目光上下一扫,看这个人值不值得结交的市侩。

至少在场自认几乎没人能拒绝融星恽的邀请。

“小事。”融星恽用她的回答反答了起来,说完就转过了身,任由怀里的猫挣扎着想要去找郗禾,也没理会它,轻说了句,“走了。”

郗禾看着他大步离开,似乎来去都是匆匆的,刚有些思虑,就被其他同学拉走了注意力。

最能毫无顾忌地亲近她的显然是女生。

她们能一边聊着美甲上的钻石,一边讨论拍卖会上的宝石项链,然后和郗禾拍照的时候两眼冒精光,压低声音说。

“小甜心,P4里面到底有没有你喜欢的?”

不过,所有人都只竖起耳朵关注郗禾所在的位置,压不压声音似乎......都差不多。

郗禾本来只是任由旁边的同学给她拗拍照动作,突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愣了下。

她这一顿可不得了。

“有吧?!”那个女生立即追问,“谁?哪个?”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应该不是我的错觉,不是我夸张,我感觉那四个人都喜欢你。”

“所以你的态度就格外重要了。”

郗禾揉了揉头,实在不好意思说就是因为这四兄弟都喜欢她,她才头大。

“是哪个?”女生盯着郗禾的神态,如微表情专家一样开始分析,“我感觉是花谕笙,是不是他?”

郗禾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什么?”

不会就因为他们中午一起吃了饭吧??

“氛围啊。”女生想了想,简单地说,“虽然谢会长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你们之前在冬假也有一起出去,但你们之间......”

她五官难得皱在一起,复杂地说:“太商务了。”

就像是同事一样,虽然也不是没有恋人都是学霸然后去图书馆约会的例子,但那是既定的恋人。

“虽然不知道你和融星恽关系怎么样,但光看刚刚你们之间的态度又有点客套……………”

“如果是我猜,我会猜花谕笙,而且你们刚刚在话剧里还演了恋人,虽然不至于因戏生情,但氛围终归不一样。”

郗禾耳垂泛红,挪开视线又叹了口气。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明显地承认了一样。

“真是他?!”女生倒吸一口凉气,“我就知道他手段高明。”

“手段...倒也没那么夸张。”禾斟酌地说,“还是看感觉更多一些。”

“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这么说的,但是郗的话。”女生犹豫了下,提醒,“他虽然看着脾气好,但毕竟是花家......心思多,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虽然听说这几个都挺洁身自好的,但他们这种人上人,真想乱玩,我们就算是查也查不到的。”

“男人不喜欢就换。”她安慰,“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

郗禾面对眼前无比真挚的目光,郑重地说:“谢谢你们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女生一看郗禾听劝,继续说:“这件事我们先不会说出去,主要是男人心眼丁点儿小,你如果到时候想换,也可以假装没和他谈过......”

总之,这一下午。

郗禾一边和洋娃娃一样配合着拍照,一边被灌输了许许多多的恋爱注意事项。

或许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圣德女学生,她们说起一些桃色话题时都面不改色,恨不得短短一小时把她教成鉴男达人。

直到下午茶会结束。

郗禾踩着深红橙色的阳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下午茶被投喂了不少点心,现在肚子里全是蛋糕和茶的混合物,也不怎么饿。

倒是因为记忆力过好,脑子里还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有色内容。

郗禾慢悠悠地走回宿舍,发现花谕笙还没有和她发消息,打了个哈欠,拿着睡裙先去洗漱。

好一会儿,她带着浑身热气走出来,刚准备坐到书桌前复习。

钟表“咔哒”作响。

及地的玻璃窗外。

天际的霞光逐渐消散在云层之间,蓝色的逐渐侵占了幕布的位置。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郗禾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看到上面写着写着新晋恋人姓名的通话,靠在椅子上曲起腿,盯着手机屏幕,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中午才一起吃过饭,现在突然接电话,还是会下意识紧张。

郗禾按下通话键,状似随意地开口:“你好?”

电话后的人轻轻呼吸了口气,一下子没说话。

“嗯?”郗禾疑惑。

“你现在在宿舍吗?方便走到阳台吗?”花谕笙在电话的另一侧开口,还特别温和地提醒了句,“晚间风凉,记得披件外套。”

他声音雅致,乍一听宛若从丝绸上跃起的珠玉,轻巧地从她耳畔滑过。

郗禾看了看身上柔软的睡裙,将手机点开免提,打开衣柜拿了件披肩搭在身上,这才推开阳台的门,踩着棉拖鞋走到栏杆边。

她下意识向下看,却只看到了走在夜路上的零星一两人。

“我在。”郗禾被他这卖关子的架势勾起了好奇心,“要找什么吗?”

“不用,你可以把手机放到一边。”他笑着说。

郗禾却没有如他所说直接放下手机,只是听着他的呼吸声稍稍远了些。

下一刹。

一道小提琴音如从天际落下。

如带金色的灿光,轻盈而悠扬地穿过葳蕤馥郁的香草园,直直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郗禾一怔,脑子在辨识这是谁作的哪一曲时,目光追向琴音的源头??似乎是香草园石子道中央的位置。

她记得那里有一架钢琴?

很快,郗禾就从音调的走向意识到,这把小提琴并没有演奏传统的独奏曲,但听起来又格外熟悉。

………………像是什么歌曲。

好耳熟,她肯定在哪听过。

郗禾在再一次的旋律轨迹掠过耳畔时,骤然想起来这是什么曲子。

一有一天,她将成为我的挚爱

??这一天,我们注定相爱。

我们许下相同的誓言,灵魂与躯体此刻相触相依。*

这是在著名音乐剧里男女主角对唱的一首歌,他们在未曾见面的夜里,却已经向往着同样美好的爱情。

郗禾几乎是立刻拿着手机转过身,顾不上换衣服,直接踩着拖鞋冲出房间,一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弦音,边喘着气从电梯直通向G楼。

她裙摆飞扬,踩着石块路面,发出轻巧的“啪嗒”声。

歌曲只有短短三分多钟。

她却已经顾不上听着这短暂如昙花一现的曲调,只飞速跑向声源之处。

在深蓝的月夜之下,朦胧如月色的灯光之中。

郗未穿过芬芳茂盛的香草地,绕过中央四角形的树墙篱笆,气喘吁吁地冲到了路口。

在钢琴边站着少年熟悉的身影。

他下颌抵着提琴,琴弓在弦上缓缓拉动,听到那道匆匆而熟悉的脚步声时,慢慢抬起了漂亮到瑰丽的眼眸。

他眸光透亮又温和,像是有些惊讶郗禾会直接跑过来。

却又像是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