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上。
郗禾手撑着下巴,看着逐渐被丢在车后的美丽庄园,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
“如果。”身侧的少年突然开口。
他穿着身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西服,领口微开,正侧眸看向她,声音透着迷惘。
“花谕笙解决不了呢?”
车内的寂静氤氲着奇异的氛围。
郗禾听出了融星恽的言下之意,缓缓转过头,注视着他:“解决不了也至少会有一个结局。”
“在这之前,我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笃定又从容,双眸熠熠生辉,如同无法被格洛瑞亚的举止影响一分一毫。
融星恽盯着郗禾,垂下眼,“嗯”了声:“也是。”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不是没想过,可比起用极端的手段将她夺走然后再撕破脸,他如果保持现在的状态,至少......……还能做朋友。
融星恽深呼吸了一口气,恹恹地用手抵着额头,最终还是压抑下了心底狰狞的欲望。
他......不能变成困住的人。
轿车匀速行驶,直至接近郗禾家附近。
融星恽才又开口,说:“对不起。”“
“嗯?怎么了?”郗禾问。
“自打发现你进入圣德开始,我就一直在监视你。”融星恽感受着身侧人的视线,嗓音有些生涩,但还是不得不说,“最开始是担心你体质的事,怕引起动乱,就像......你知道的。”
郗禾怔愣地看着他,像是没想过他会把“监视”这个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因为她完全没发现。
“我既怕再出现事故,又担心你遇到危险。”融星恽说着,却如不敢看她的视线,只是低头看着腿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的书,“所以你今天被格洛瑞亚女士截走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融星恽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和花谕笙说了这件事。
或许是想逼迫他和他的母亲、和花家撕破脸,又或是想知道他的言行举止会不会让郗禾失望……………
但显然,他失败了。
郗禾的心难以动摇,一如既往,就如过去一样。
所以融星恽连“如果当初是我先告白”这句无比苍白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谁都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没关系,你有你的顾虑。”郗禾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更何况你今天还替我解了围。”
连她自己当初都顾虑自己身上的诅咒,更何况知道她引发过什么事端的融星恽呢。
“......谢谢。”
融星恽注视着郗禾迅速推开车门,快步跳下了车,笑着朝他摆了摆手道别就跑回家。
一直到完全看不见郗禾的身影。
融星恽才又垂下头,对着司机说了声:“走吧。”
………...就像过去一样。
家门被“啪!”地打开。
可以窥见开门人的迅速和热切。
“爸!”
郗禾快步跑回家,甩开鞋子,先看了看厨房,没人,又迅速跑进客厅。
郗明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墙上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对苦命恋人相继死去的一幕。
郗禾坐到他身旁,拉着他的手,笑着说:“我恋爱啦。”
“当然,我知道。”郗明僵硬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郗禾,“我耳目遍地,无所不能。”
更何况他们在圣德谈个恋爱谈那么大动静!
连教堂的人都提起过!
谁不知道!?谁都知道了!
“......你之前不是说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擅自动手吗?”郗禾难得有些不满,像是失去了分享这件事的兴致。
“可你还这么小!”明抬起手,不可思议地说,像是在捧着一只幼鸟般比了个大小。
郗禾:“我成年了。”
“噢,当然,作为人类来说是的,不然我当场就会想办法拆散你们,就像今天把你带走的女人一样。”郗明沉着脸,恶狠狠地说,“相信我,我一定比她更知道怎么做。”
“不行。”郗禾手臂环在身前,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喜欢他。”
郗明:“......”
他睫毛颤了颤,低下头默默地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女儿到叛逆期了怎么办”,然后被郗禾一眼看到了。
郗禾疑惑地问:“你不应该祝福我吗?”
郗明:“我天性不会撒谎。”
“………………好啦好啦,我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要离家出走。”郗禾笑着抱了抱他,然后转身快步跑向自己的房间,“而且还说不准呢。”
没理会身后“哼”的一声。
直到夜晚降临。
阴云沉沉底压在天空之上,隐有雷鸣,如风雨欲来。
郗禾躺在床上看着书,突然接到了花谕笙的电话,转身跳下了床,赤着脚走到了阳台:“喂。”
“………………郗禾。”花谕笙开口,“我很想你。”
郗禾呼吸蓦然顿住,下意识用两只手扶着手机,虽然根本没面对面,脸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梗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我也很想你”,最后也只是装作担心地问:“怎么了吗?”
“我必须承认,在这方面我不如融星恽果决。”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诚如我母亲所说,我现在没有以一己之力抵抗花家的能力。”
而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继承权。
现在并不是在继承权和郗禾中选择,而是失去了前者,他必然会失去郗禾??即便郗禾不这么想。
郗禾眸光闪烁了下,低声“嗯”了声。
就在她开始斟酌用词的时候,听筒的另一侧传来一个无比坚定的声音。
“但我会改变这一切。”
郗禾怔了下,原本组织起来的言语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
“在这之前,我们的恋情可能不能再这么光明正大。”花谕笙轻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演一场戏。
演一场决裂的戏码。
只要所有人都以为花谕笙因为家族压迫放弃了就好。
在这期间,花谕笙会如以前一样拒绝家族考虑的联姻,也会同时清理会影响他控制家族的阻碍。
直到有一天,他能以一己之力撕毁那老旧到毫无意义的唯血统论。
直到那一天,他和郗禾不需要再隐藏恋情。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花谕笙立刻补充,声音郑重而认真,像是生怕郗禾误会,急促的语调中隐含忐忑。
花谕笙显然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不过郗禾就算拒绝了,和他分手了,他也不会放弃。
他会一直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本身就是我的责任,不应该让你为了我妥协,等待…………”
“对不起。”花谕笙闭着眼,一次次地说着“对不起”,如同在后悔自己没能像融星恽一样得到足够的权力。
即便两人所面对的家族形势截然不同。
可他只是在后悔。
后悔在没遇到郗禾之前他如木偶般麻木地顺从着家里,没有想过更进一步。
花谕笙明明知道要怎么做。
他如戏台下的观众,只是静静地观赏,直至不知不觉化作了舞台上的演员。
郗禾手臂撑着阳台的栏杆,吹着夜里席卷而来的冷风,听着手机里带着磁流的一声声“对不起”。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听到手机里面他的呼吸骤地滞住,像是听候审判的囚徒。
下一刹,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震撼的雷鸣。
轰然天脊断裂,穿透云层。
郗禾却猛地一停,攒紧拿着手机的手,扒在栏杆边沿往下看:“花谕笙?你在......?!”
她从手机里听到了同一声轰雷!
“我不......”花谕笙似乎意识到什么,刚想否定。
天上骤然落起雨来。
迅捷的“哗啦”声砸到地面,给夜色遮上一层透而朦胧的雨幕。
郗禾脚踩在瓷砖台阶上,上身微倾,目光在夜晚的路上迅速搜寻,很快,就看到了正对着她所在阳台下方,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少年拿着手机,正透过雨帘看着郗禾,头发和衣服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脸色怔然,像是也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雷雨会暴露了他。
“我......”他开口,浸满了“哗哗”的水声。
“你给我站住别动!”都禾懊恼地命令道,转身就推开门,急急忙忙地拿了把伞,朝外面跑去。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她快步的脚步声。
好在她家住的不高。
郗禾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有,就跑进了安全通道,手扶着栏杆连跑带跳地朝G楼奔去。
她急匆匆地冲出了楼口,拖鞋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水花,撑开伞,冲进滂沱暴雨之中。
花谕笙怔怔地望着她纤瘦但果决的身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打红了他的眼眶。
郗禾一把抓住花谕笙的手,把他拉进了室内,按下电梯。
郗禾转头,就看到他浑身浸得透湿,发丝还在滴水,眉眼里透着脆弱与踌躇。
“你…….……”她张了张嘴,一看花谕笙准备开口,先打断了他,“不许道歉。”
花谕笙愕然了下,又乖顺地闭上了嘴。
.......还真是准备道歉。
郗禾心中无奈,等电梯打开门,拉着身侧还在滴水的人进去。
他的手冰凉,身上也穿得单薄,这身徒有美丽没有御寒能力的衣服明显不适合圣德以外的夜晚场所,像是不知道夜里在外面待了多久。
“你不会是想如果我拒绝了你,你就当今天是道别吧。”郗禾突然开口。
花谕笙顿了顿:“也不是。”
他在郗禾疑惑的目光中,低声说:
“我只是......想你,所以想靠近你一点。”
所以没想到会见到她,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也好。
只是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泼坏了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