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张苍白得如同透明一般的脸,凌烈眼眶一红,低声唤道:“无伤?”
练无伤没有回声,他闭著眼,毫无知觉,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
凌烈突然不敢再想下去!那一掌,他下了九成力!
失措地抓起练无伤的手腕──谢天谢地!脉搏虽然微弱,但他还活著。凌烈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早已汗流浃背。
扶起练无伤,催动掌力将内力送入他体内,希望能为他吊住一口气,却惊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更有一股寒流四处窜动,似乎要与凌烈的内力相抗。
凌烈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觉这寒意好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麽。心里又惊、又痛、又怕。无伤的生命正在消失,他却无能为力!
有一根名为“恐惧”的钢针正在被“失去”的巨锤狠狠地敲凿著,一点一点楔入身体。
“大夫怎麽还不来!”
***
大夫终於来了。
从凌烈的传唤到大夫赶到“宁心阁”,前後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可凌烈却觉得等了一辈子。
大夫是位神医。“还阳手”的医术在江湖上若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即使如此,他还是要看凌烈的眼色过日子。
他认识凌烈也够久了,所以怎麽也想不到这个冷漠阴沈对谁都无情的人,还有慌张失措的时候。他不敢肯定凌烈眼中闪烁的是不是泪光,不过,当他说“或许还有救”的时候,的确看到凌烈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後就好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倒在床边。
这两人到底是什麽关系?神医也开始感到好奇了。
虽说有救,但练无伤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加上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光是为他保命就足足用了七天七夜。
这七天,凌烈就守在楼下。三大坛主在外面轮班求见,他谁也不见。
景泰镖局怎样了,他不关心;任逍遥的生死,他不在意;武林正道要立帮结派声讨他,他冷笑一声,随他们去吧,他凌烈一辈子怕过谁来?
可他真的很怕,怕无伤再不能醒过来,怕某天神医推开门,横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怕极了!
怕到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後在楼梯口张望一下,又颓然坐回去守著。
这时候,不期然的,许多被遗忘的前尘旧梦翩然惊醒。
他想起了与练无伤的初次相遇,想了自己百般不懂事的恶作剧以及无伤的百般容忍,那时候,无论做错什麽,无伤都会原谅他。无伤的眼睛,始终像潺潺的山泉水一般清澈温柔。
又曾几何时,这双眼睛装满了伤痛、怀疑、无奈,甚至绝望!
他努力的想抚平这双眼睛,争权、争利,爬上权利的顶端,以为这样他们就再不会被干扰、迫害,无伤会重展笑颜!
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渐渐的,却在声色名利中沈沦,甚至忘了本来的初衷!
无伤,我其实什麽也不需要,我想要的只有你……
无伤……
第二十四章
门终於在望眼欲穿的盼望下缓缓打开,凌烈一个箭步冲上去。
“他怎样了?”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嗯……活了。”神医倒是被吓了一跳,不过才七天,凌烈怎麽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满眼血丝,眼眶深陷,脸色更是苍白如鬼。
无视对方惊异的眼神,凌烈直奔到床边。“无伤?”
练无伤的脸上隐隐的似乎有了一丝血色,但任凭凌烈怎麽呼唤,他始终双目紧闭,不闻不理。
“他为何还不醒来?”凌烈又担心了。
神医白眼一翻,心道:你道他是铁人麽?那一掌足以开山劈石,不死就是万幸。
“他受伤太重,还要一段时间将养。不知门主可否跟我出去,在下有事相询。”顿了顿,加上一句,“是关於这位先生的病情。”
还是这句管用,凌烈乖乖跟下楼。“什麽事?莫非伤情还有变化?”
“门主可曾听说过‘阴风掌’?”
凌烈先是一怔,随後记起,自己年幼时正是被这掌力折磨得死去活来。
“阴风掌?不是早已失传了麽?”对了,聂云飞就曾练过,自己的伤正是拜他所赐。
神医颔首道:“这正是令在下费解的地方。救治楼上那位先生之时,发现在他肺腑之间有股寒气,如果在下推断不错,应该就是阴风掌所创。可到底何人用阴风掌伤了他?真真怪哉。”
凌烈想起早先为练无伤运功疗伤所感到的那股寒意,料来就是阴风寒毒了,怪不得如此熟悉。可这样一来就更加奇怪,无伤一直都没有跟聂云飞正面交手,他的寒毒从何而来?难道还有人练过这种邪门的武功?
“不管这些,先替他把毒伤治好吧。”那毒发作起来可不是闹著玩的。
神医脸现愧色:“在下无能,这寒毒是治不好的,除非……”
“除非什麽?”!
神医摇了摇头,一声长叹:“除非有天山火龙的火龙珠入药,才有可能治愈,可那火龙只是传说而已,就是长驻天山的牧人也未曾见过,并不足信。”
“不对,我就曾中过寒毒,可是已经治愈了。”凌烈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大声道。
“什麽?”神医一呆,“门主此言当真?不知救助门主的高人是谁?”天下间还有比自己医术更高的人麽?
“是无伤救了我,为我运功驱毒。”
无伤?就是楼上那位病人了?神医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门主,那位先生可否修习过昊天门的‘明日神功’?”
“不错,有什麽不对?”
神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了,门主,那位先生身上的寒毒并非是为人所伤,阴风寒毒不可解,却可通过明日神功渡到他人体内。门主,请容在下大胆猜测,那位先生身上的毒正是当年门主渡给他的。”
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凌烈此时的心情,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毒伤早被练无伤趋出体内,化作烟消云散。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原来这些年来无伤一直在代他受苦,他却全然不知!
神医已经离开了,凌烈跌坐在楼梯口,脑中乱作一团。
他想起当年母亲带他上山求医时无伤的冷漠,一直以为那是无伤心里有恨,不肯去救仇人的孩子。原来不是,无伤是知道若救了他,就要一生一世被寒毒纠缠!
早该想到,无伤那麽善良,怎会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