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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让苏玉意外的是,谢琢是在北湖下的车。
北湖是平江市中心占地较大的一个湖泊,谢琢下车的地方在热闹的生态公园附近,这儿晚上有不少老年人在散步活动,不过这个点已经消停了。
这湖挺大的,经停好几个公交站点,苏玉住的地方在北湖的西边,她刚才随口胡诌应付谢琢,没想到转个几趟还真能到家。
她有些纳闷,他为什么在那儿下车呢?
紧接着,苏玉想起了徐一尘。
他家好像是住这附近。
一闪而过的念头,被陈澜开门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的声音打断了。
那天在夜宵的餐桌上,苏玉还在争分夺秒地背知识点,雾蒙蒙的暖汤将她包裹。
苏临坐旁边跟她聊天,他没搞清楚现在的高考制度,问她究竟考哪几门课,苏玉给他简单讲了讲。
苏临又有点记忆含糊地问:“你跟舟舟一个班吗?”
苏玉还没回答,陈澜便插话说:“小玉在好班,舟舟在差班,这你都不记得?”
苏玉更正说:“不是差班,是文科班,也是重点班。”
陈澜置若罔闻:“你也别掉以轻心,你哥的脑子还是很灵的,他学起来不吃力,就是不肯学。”
苏玉看着她妈妈,认认真真地强调:“我又不跟哥哥比。”
陈澜说:“你不比,有的是人把你们两个放一起比。你们两个一个岁数,一起上高中,考大学,人家都看着。”
也不知道她说的“人家”是哪个人家,本来心情还算平静的苏玉因为她这句话闷闷地堵了一会儿:“哥哥对我很好,我不想把他当假想敌,他也绝对不会跟我比来比去的,很无聊。”
陈澜见她脸色不对,给她盛了碗鸽子汤,及时打住:“好了不说这些了。多吃点,补一补。这鸽子贵得要命,讲了半天价。”
几天之后,平江满城春色。
苏临最近在跑步减肥,想让临近考试的苏玉也一起出门散散心,是怕她压力太大,带着她围着北湖转了一圈,苏玉心不在焉地想起了谢琢。
他那天就是在这儿下车的。
苏玉在想,会不会在这里偶遇到他?
如果遇见谢琢,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把她爸推开然后假装不认识。
很快,她被自己虚荣的想法逗笑了。
“你那个生物考试怎么回事?”苏临在她后面,跟得挺紧的。
苏玉说没什么:“学校出的卷子会很难,真题简单一些,老师让我不用太着急。”
苏临点点头,突然语重心长,喊她一声:“小玉。”
苏玉回头看他。
他突然叹息:“爸妈能给你的东西不多,爸爸有的时候也很内疚,给不了你什么物质条件,得靠你自己努力。”
她好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苏临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妈今天跟你舅舅吃饭去了,听他们的意思有送孩子出国的打算。”
陈迹舟要出国的事情,苏玉猜到了,可以说完完全全在她意料之中。
她问:“然后呢?“
“没什么,就是跟你讲讲情况。”
“谁在乎你内内疚。”
苏玉清清泠泠的眼睛回视着她爸爸,一根温吞的刺就这样冒了尖。
头一回见女儿这样袒露锋芒,苏临在冷风里沉默住,有点发愣地看着她。
她说:“陈迹舟的桌子上有个几个倒计时便签,他记了很多内容,比如谁过生日倒计时,他要准备礼物,放假倒计时,他可以解放了,成年倒计时,他可以考驾照买车。
“唯独没有考试倒计时,因为考试在他这里就是芝麻大小的事,他不需要用成绩证明自己,不关心任何人的期待,也不活在你们大人的虚荣心里面。
几乎不顶嘴的苏玉在那一刻滔滔不绝输出很多话,嘴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可在爸爸茫然的眼神里,她一点不后悔这样的反叛。
脑子里闪过很多瞬间,是陈迹舟告诉她,哥哥不想你吃苦。
是江萌说,有脾气也不是你的错。她毫不介意她有臭脸的时刻,但她希望苏玉为自己树立起一点原则。
“一会儿傲慢,一会儿苦情,爸爸妈妈,你们会不会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她又问一遍:“到底谁在乎你是内疚还是得意了呢?”
苏临还没弄明白女儿发脾气的逻辑,苏玉已经转了身,把帽子盖上说:“我去跑两圈。”
爸爸没有追上来。
苏玉看起来比她父母还要清醒,如果不是血缘关系,陈迹舟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她乏善可陈的生活里的。
他很遥远。
就像谢琢一样遥远。
所以人家要出国,她连嫉妒的想法都没有,因为早就知道,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成天比比比,到底有什么可比性?
苏玉跑出去好一段了,还是有点气呼呼的。
然而,她突然由此衍生到一件事:谢琢会不会也要出国?
思及此,苏玉的步子慢了下来。
她没有太多的立场关心他将来的事,可是,一想到他们以后只会越来越遥远………………
苏玉喉咙口哽了硬,可能刚才跑得太急了,她觉得胸腔苦涩。
“苏玉?”身后有人喊她。
苏玉没偶遇谢琢,倒是偶遇了徐一尘。
她忙回过头去,很惊喜地招招手:“嗨。”
旁边五米是个便利店,男生正准备进去买东西,一只脚迈在了台阶上,偏过头就看见了苏玉。
“吃东西吗?我请你吧。”
苏玉进店里,只拿了瓶水。
她看一眼友好微笑的徐一尘,短暂地沉默,没有接话。
徐一尘是一个天衣无缝的人。
她见过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候,有一些没素质的隔壁班同学想插队,问他行不行,他很怕得罪人似的,就笑眯眯地对那些假意抱歉的面孔说一句“来吧”。
超市里,买水要抢着支付。
有人向他借钱他也不拒绝,但是在催债的时候踌躇不已,之后对方总算把钱还上了,又懊恼地想刚刚那样说会不会太生硬了,会不会让人觉得他是那种斤斤计较且不留情面的人?
因为不想让任何人讨厌,于是他从不会在人前留下什么难堪的痕迹。
可是即便这样做的徐一尘,没有被讨厌,也没有被计算出任何价值。
就像他自我介绍说的那样,一粒尘埃。
苏玉会看到他友好面具之下的无措,所以她拒绝掉:“不用。”
“不过我没有带钱,”她摸摸口袋,腼腆地笑一笑,“你借我好不好?我明天就还你。”
徐一尘帮苏玉付掉一瓶水,他自己买了一些日用品,在门口跟她并行一段路。
徐一尘最近陆陆续续请了不少假,既然他不主动说,苏玉也就没有提这事。
她抱有私心地想起前不久的那个话题,又带有目的性地问道:“你之前说,去过我老家?”
徐一尘说:“对,学校组织的活动。”
“你们......在山里玩的吗?”
天气不太冷了,徐一尘只穿件黑色毛衣,苏玉低头的时候,看到他紧缩的袖口。
这衣服好像有些小了。
她没太光明正大地看,在聊天的间隙里稍作打量,判断他身上的衣服很像是手织的毛衣。
苏玉小的时候,陈澜就给她织过,就是这样看起来有些粗糙,但质感又很好很保暖的针线。
“我跟谢琢。”他说。
苏玉回神,看他的脸。
徐一尘继续说下去:“那天没赶上学校的车,没想到老师脑子糊涂,居然都没发现我俩走丢了,打来电话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没有很清晰的头绪,想到哪说到哪:“那山远看不大,但我们在里面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我还记得清溪山里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谢琢说??
“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都是几千年前死亡的,好神奇是不是,你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徐一尘抛出这个问题,看向苏玉。
她隐约记得有在哪里看到过,继而打开手机搜了一下,很快,记忆里的答案显示出来,苏玉对着屏幕读了那段话:“当一颗距离我们数十万光年的星星实际早已熄灭,它却正在我们的视野里度着它的青春时光。”
读完,她对他说:“史铁生写的。”
徐一尘点头:“差不多。
苏玉看着这一段文字,自言自语一般轻道:“他还挺浪漫的。”
徐一尘没接话。
苏玉赶紧说:“我说史铁生。”
他笑了,“我知道啊。”
“嗯……………”她揉了下发热的耳垂。
见气氛快要沉默下来,苏玉怕这个带某个名字的话题很快地被掠过去,她接着又问:“你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好啊,这几天我没去学校嘛,他还来我家给我补课,”徐一尘掂了掂手里的饮料,说着:“我初一的时候就跟他分到同桌了,高一成绩不太好,他怕我掉队,给我辅导作业,因为我们约好要一直做同桌,让我考进重点班。”
他说完,搔了搔后脑勺的头发:“好傻呀。”
苏玉没有说他傻,她当然不觉得傻,那样不可多得的少年义气,让她露出一点笑眼,眼睛在路灯下尤其的清亮,她很认真地说:“是很珍贵的。”
缓缓地,徐一尘也弯唇:“对。”
他深吸一口气,又想到了清溪,说:“以后我还会回去的。”
“回去?”
徐一尘耸一耸肩:“我妈妈是清溪人呀。”
苏玉这才想起来,他提过这个事情,她却忘了,连忙讪讪点头。
再后面几天,徐一尘回学校的次数不那么多,但偶尔会现身了。苏玉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于徐一尘。
他们说他母亲生病住院。
她想,如果是为了来回照顾妈妈,日常请假也是情理之中了。
大课间,高三誓师大会,高一高二休息,热闹的教室里,苏玉抓着笔做了会儿生物题。
生物对她来说比史政地稍微难一些,比能够死记硬背的知识点要灵活很多。
刚才打完下课铃,苏玉就回头看了看,谢琢今天没下去打球。
她给自己鼓了鼓气,又忍不住打了好几遍腹稿。
“谢琢,打扰你一下。我有道题不会,能不能给我讲讲?“
??因为他之前说过,如果她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问他。
虽然好几次苏玉差点迈出这一步,最终还是差了这么点。
因为苏玉想了想那个场面,让谢琢当面给她讲题目,她能控制住呼吸就不错了,还听题吗?
苏玉闭了闭眼。
深呼吸调整心态。
她给自己加加油,又回头看了看谢琢的位置。为了具体地看清他在做什么,苏玉还去后面倒了次水。
谢琢今天少有的悠闲,手里拿了本青年文摘在看。
一只手撑着额,一只手转着笔。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她想。
如果他平时在打游戏,睡觉,或者做题,她都很怕影响到他的思路,所以苏玉很难找到十分合适的切入点和他主动搭话。
但课外书给了她一点契机。
苏玉拿着讲义过去,快到他桌前,她又陡然想到了一次失败的经历。
上学期,她打算请他吃饭,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结果遭到了谢琢的拒绝。
她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说话的语气,也记得那一刻她心里的失落。
突如其来对这一幕的重温,让苏玉又迟疑了少顷,而在她逃走之前,谢琢放下撑着下颌的手,转而瞥见了苏玉。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那么正好,将他整张俊美的脸打亮,谢琢没什么表情,些微的淡漠和凉意像是他的底色,又掺点难觉察的慧黠,浅浅一眼,似将人看穿。
视线对上,没了闪躲的机会,苏玉忙不迭开口:“我有个题目不会,可以问问你吗?”
谢琢合上那本无聊的杂志,“坐。”
苏玉坐到了徐一尘的空位上。
她把题目推过去的时候,察觉指尖有发抖的趋势,苏玉赶紧收回手,只用嘴巴说:“第五题。”
是个选择题,关于有丝分裂的。
谢琢跟她讲题的时候,苏玉尽可能让自己沉下心来,尽管还是克制不住地分心,偶尔陷进他沉沉凉凉的嗓音里,但重要的知识点,她尚能记得住。
谢琢的讲题方式很有耐心,主要是细心。
跟宋子悬的简洁快速不同,他每讲一个步骤就停下问问她:“到这里懂不懂?”
于是男生每一个偏眸看过来的瞬间,都会让苏玉心口停滞一拍。
他的眉骨长得很优越深邃,让眼睛像一汪精美的潭,潭水格外的清透。
这样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还好她刚才对着镜子处理了很久的鬓发,没让那几根胎毛显得杂乱。
苏玉稍微自恋地觉得自己的侧脸还算好看,鼻梁的弧度恰恰好,不锋利也不扁平,让人显得柔美。
较为露馅的一个点是,她耳朵应该有点红,她感受到发热的征兆了。
但这会儿晴朗的阳光正好均匀照在他们的脸上,被晒红也是情有可原。
“我听懂了,谢谢你。”
苏玉终于抬起眼睛看他,谢琢正撑着那半边脸,稍微斜着脑袋在看她:“客气。
两人同时看到,在对面坐着托腮的江萌。
谢琢转而问她:“你什么事?”
江萌脸上的笑意止不住,都快溢出来了:“一个好消息,没有坏消息。”
谢琢很从容。
他眸光平静地看向她。
手指频率很慢地转着笔,脸上写着: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懒得听。
江萌把一封粉色的信笺摆摆好,放在他桌上,指着说:“小学妹,从初一就开始喜欢你了,为了你考来一中,搞暗恋哦,可别伤了人家的心。”
苏玉低头假意看题,实际在偷偷听他们讲话。听到“暗恋”这个词,心脏灼热又闷沉。
原来在暗恋的队伍里,她都排不上号的。
谢琢瞧了一眼信封,发觉江萌还在用看热闹的眼神盯着他。
“然后?”他问。
江萌:“你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吗?确定要这么活生生地浪费你的颜值?”
谢琢冷淡应:“你觉得呢。”
看起来他们之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我就是好奇,很想知道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嘛,”江萌说着,偏头看向苏玉,“怎么样,你想知道吗?”
苏玉抬眸,懵懂的:“......嗯?”
江萌看她单纯无辜,手掌往下一挥:“哎呀,做你题吧。”
苏玉乖乖敛目,装作若无其事的好学生。
她拿过刚刚倒满的水杯,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水。
听见江萌说:“我今天看到好有意思的一个测试,恋爱心理学的人格测试。”
到这儿,谢琢忽然察觉到什么,做了一个食指贴唇的动作。
他抻开长指,按住桌面的卷子,不动声色地往上推了推,正好遮住那封花里胡哨的情书。
林飞从后门进了班,瞥一眼他们的桌子:“嘛呢,这围一圈?”
江萌笑着仰头看他:“学霸讲题,听着呢。”
林飞没发现什么问题,很满意,背着手走了:“讲吧,都给我全A拿下。”
确定他不会再回头,谢琢又看江萌:“你说。”
江萌拿出一本杂志,翻到某一页,给他出题:“第一个问题是:你女朋友生气了你会怎么哄?”
苏玉坐在谢琢的旁边,闻言兴奋又紧张地竖起耳朵,代入感十足地想要听一听他的答案。
江萌念下去:“A.把她抱在怀里,跟她说甜言蜜语。”
??苏玉在心里飞快点头,不错不错。
江萌:“B.冷静地跟她讲道理。”
??苏玉勉勉强强,点一下头,也行也行。
江萌:“C.互相晾一段时间,让矛盾自然而然地过去。”
??苏玉皱眉,在心里飞快摇头,冷暴力不可取!
江萌说完,揣着手笑看他:“快,告诉我你的答案。”
谢琢安静了三秒,他停下手里转着的笔,眼皮敛着,也就停顿了这三秒,回答道:“D.强吻。
他话音刚落,旁边有人轻轻的“噗”一声,喷了一口水出来。
苏玉被呛得不轻。
两个人同时默默地挪眼看向她。
苏玉为他的回答吃惊,更为自己的失态吃惊,忙不迭用手捂住嘴巴。
她耳根红透,慌张在身上摸着有没有纸。
谢琢淡定地抽取了两张干净的纸巾,指尖夹着,往她空着的那只手心里一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