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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过后,侯府上下都知道,贺知煜认了孟氏是正头娘子。
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孟云芍收管扶摇阁下人权力的侯夫人,翌日便放了权,还拨了几个人给孟云芍用。当然,又过了几个月,侯夫人看她聪慧能干,又直接给了她整个府里的对牌钥匙,又是后话了。
虽只是小小管几个人,但每个人都知道,风向不一样了。
都不需要是侯府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老人儿,凡是长眼的,都开始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少夫人”。
就如贺知煜巡南回府这日,世子当晚在扶摇阁过夜的消息,在府里像水波摇曳,转瞬便铺了满湖。
一别三四个月,世子在外边没有什么风月艳情传出已是不易,又第一夜就回了扶摇阁,可见孟云芍的地位不曾变。
几个月来,颇有些没安好心的下人在心里笃定孟云芍和世子的感情不温不火若即若离,如此久别,世子定会和很多男人一样乐不思蜀,整出些话本子里的风流事,搞不好回来的时候就会带个通房外室。
男人,不都一样是那多情性子,侯爷当年和沈氏如此恩爱,还不是一样又娶了三姨娘柳氏。世子怕见了南洲带着海边氤氲潮气的风情美人,也会记不起家中的糟糠妻。
这些人全都吃了瘪,寻思着必然最近要夹起尾巴做人,恐之前的心思被怠慢的行为出卖,被孟云芍看了去。
有好事者夜里偷偷朝外看,瞧见两人双双回了扶摇阁,更听见到了丑时末,有值后半夜的丫头端着水盆送到门口,世子却是不叫进,自己亲自来取了。
第二天晨起,扶摇阁的每个下人都早早就起了床,赶在卯时二刻侯府规定的晨起时间前便都收拾齐整,生怕怠慢了世子夫妇。
这就是孟云芍要的,为她“正道”。
不过眼下她实在是困。
为了接风宴忙碌了几天不说,昨夜又几乎没有休息。早上她迷迷糊糊听见值夜的敲钟使并不真切的敲钟声,赖在温暖的被子里不想起,挣扎着睁开眼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贺知煜倒是马上清醒起身,脸上依然神采奕奕,仿佛睡了个饱觉。其实他也就睡了一个时辰出头,但以前他在军中行走,黑白颠倒是常有的事,熬这么点小夜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了孟云芍片刻。
看着她闭着眼睛,露出雪白的玉臂,想把被子推开逼自己起床,又赌气似的把被子拉过头,仿佛索性要睡个够了。但片刻后又开始露出脑袋,重复刚才的动作。
通常只有这样她浑然未觉的时候,他才好意思目不转睛贪婪地注视着她。
他觉得很有意思,对自己解释说像在观察一只漂亮的小动物。
过了一阵子孟云芍还是没起来,贺知煜看时间实在是磨蹭的差不多了,轻声道:“孟氏,起床吧,一会儿还要和母亲一起用饭。”
听了这句话,孟云芍像被兜头浇了冰水,霎时便清醒了,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贺知煜看见,有些隐隐的心疼和愧疚,心道下次还是不能如此折腾她。
素日因着母亲规矩太多,他亦不想沉迷儿女私情,故给自己定了规矩,至少十日才能来一回。每每隐忍至极,到了日子便实在有些控制不好。
这次一别三四个月,他更是有些忍不住。
两个人梳洗完毕,一齐来到清黎院。
一路上,两人虽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亦没有什么聊笑的言语,但并排而立,孟云芍清丽,贺知煜挺拔,看上去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一进清黎院,孟云芍便自觉去盯着小厨房上饭了。
昨日,贺知煜给她在旁留了位置,她却依然是没吃上饭。今天可不能再如此了,他非得把她唤过来才行,不然饿着了怕是胃疼的毛病怕又要犯,贺知煜想。
今日她倒是不多时便过来了,因着人不多,只有侯爷夫妇、贺知煜夫妇、贺清娴,孟云芍没像昨日一样牵扯太多精力。
但各色蒸点甜咸搭配、各样小菜荤素皆有,再加上几样不同的粥品和汤,也琳琅满目地铺了一桌。但每样又精致小巧,都是孟云芍前日提前想好便定下的菜色。
贺知煜看见放在自己面前那道豉汁胡椒蒸蹄筋、鲜鸡椰子汤和葱丝小饼,知道是孟云芍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都是他素日爱吃的。
孟云芍又动手给众人盛粥,侯爷喜食五黑粥,侯夫人喜食山药糯米豆浆粥,贺清娴喜食猪肝鲜菜粥,贺知煜喜食熬得粘稠的小米粥,她都一一盛了。
贺清娴喝了一口猪肝鲜菜粥,笑道:“嫂子,自从你接管了中馈,我是第一个服的,连我的猪肝粥都再没出现过腥气了。”
她这话说的天真诚恳,孟云芍却心里一紧,她之前是婆母在掌家,小姑子这么说,是犯了忌讳了,岂不是暗讽婆母掌管得不如她好?
孟云芍赶紧道:“都是一样的东西,许是这两回到了冬天,猪肝保存容易些。”
贺清娴却无知无觉,继续胡说道:“你若是我的亲姐姐就好了,那我从小就要赖着你,什么都被照顾得好好的。”
这话孟云芍更是不敢接了,她若是姐姐,那贺知煜成什么了,虽谁都知道只是清娴无心之语,但侯夫人最讲规矩,这话她听了怕是要恼。她讪讪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贺知煜淡淡地说:“清娴,莫要胡说了,用饭吧。”
贺清娴却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咬了一口芸豆排骨包子,认真说道:“哥,虽然你是我的哥,我说的却也是真话。你不知道,前几日母亲让我跟着嫂子学掌家,我可知道嫂子厉害了,家里事管得井井有条不算什么,我真想跟她学做生意的本事……”
侯夫人听闻贺清娴竟公然说自己要学经商之事,怒喝道:“六姐儿!”
孟云芍亦吓得一哆嗦,悄然放下了筷子。
侯爷一直没说话,此时面色阴沉,道:“这就是你在家用心教的好女儿?”
侯夫人和贺清娴被侯爷的话吓住了,都不敢言语。
侯爷冷哼一声,扔了筷子,径直走了。
这一顿早饭,谁也没吃好。
侯夫人罚贺清娴去祠堂跪着思过,贺知煜先走了,孟云芍留下来收拾了残局。可怜提前根据各人的口味定好了菜饭单子,提前差人采办了上好的食材,又教了上菜丫鬟哪些菜放哪里,却没吃几口都被撤下了。
收拾完毕,她见侯夫人在里屋一个人呆坐着,手撑着额头,一副发愁的样子,上前安稳道:“婆母,侯爷许是刚刚归家,有些未休息好,你别往心里去。”
侯夫人叹了口气,道:“云芍,你不经常见他,你不知道,他一直是这么个性子。”
孟云芍静静地未说话。
侯夫人又道:“人人都道我要求严苛,却不知道,我不过是按着侯爷的意思办罢了。我若不如此做派让侯爷信服,得他青眼,当年,他和沈氏交好,在我亲姐姐前便生了长子,只怕知煜、清娩都是无人问津的孩子,知煜更得不了世子之位,清娴怕是都不会有。”
孟云芍有心安慰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她和侯爷相见甚少,只感觉见过的几次都是威严有加,但因侯府一直规矩严谨,也未见他发过脾气。没想到今日,自己亲生的女儿才说上几句,他便气性如此。
相比之下,贺知煜的冷淡都不算什么了。
她亦想起在孟家,养父孟东齐虽对她不闻不问,但对亲生的嫡姐孟云姝十分好,视若掌上明珠,任她撒娇撒泼,她常常暗自羡慕。
侯夫人却自收了伤感情绪,道:“算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只是今日清娴无心之言,恐连累你了。怕是他会连你一起挑剔了。回头,我还是会想些办法帮你弥补下。”
孟云芍心里觉得侯夫人有些夸大,管理家中的田产铺子本就是她的职责之一,难道侯爷还会因做得好怪罪她吗?不过她嘴上亦没有说,道:“谢谢婆母,是我做事不周了。”
侯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孟云芍道:“那儿媳先退下了。”
侯夫人想了想,又道:“云芍,虽则你娘家于你不好,可多少算个倚仗。我们女子立世,能依赖之所甚少。我瞧着你平时便是合着规矩能归家探望的时候也走动的不多,这次借着知煜回京受赏的机会,你也归家看看,我们的礼数需得做到。”
孟云芍听闻有些头大。
她对孟家让她替嫁之事并未耿耿于怀,她天生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对谁都能理解三分。
孟云芍的养母常氏,虽在儿女事上能钻营,但她当年顶着孟父的压力,仅凭着和孟云芍亲生母亲少女时的一段交情,便在孟云芍八岁时立誓收养她把她养大,也不是一般女子可以做到的。
只是经验累月,情怀渐淡,可孟云芍样貌才情处处出挑,家中资源又少,亲生的孟云姝却平平,才渐渐惹的常氏不快,对孟云芍多有怠慢。
好在孟云姝苦练琴艺博了好名声,又攀上了好亲事,本是前程大好,光明灿烂。谁知贺知煜新婚夜过后便要下狱,孟云芍平心而论,怕是任哪个母亲都有些接受不了,偏孟父拦着不让退婚,几厢阴差阳错,常氏才错了主意,以养育之情逼迫孟云芍替嫁。
孟云芍有些心冷,但也没有恨。
她从小看惯了世态炎凉,常氏至少还曾真情对过她,只是那段好时光有些短暂罢了。
只是,她有些怕了孟云姝。
她没想到孟云姝,是真的,真的喜欢贺知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