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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山目送四人离开,同陈新将六个茶杯捡入茶盘,说:“明日,魏侍卫送信去京城,襄王、军师两人的护卫,暂由你来担任,切莫有半丝懈怠。”
陈新似有不乐意,说:“哥,小弟想跟你上阵杀敌,不想窝在后方。”
姜山笑道:“好,我明儿跟军师说一声,等到了澧州,便让你上阵杀敌。”
陈新欢喜过来:“谢谢哥!”
“你有心为国建功,为兄高兴唯恐不及,无需言谢。”姜山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不过......”
“不过什么?哥。”陈新提把椅子坐靠过去。
姜山说:“上阵杀敌,有了军功,免不了因功授爵,成为这支兵马中的一员。日后要是想抽身离开,跟着我走南闯北,若无朝廷调令,怕就难了。”
陈新问:“哥,你是剿匪主帅,我是去是留,不是由你说了算吗?”
“要是有你说的这般轻巧就好了。”姜山看向沉寂的月亮。
陈新问:“怎么?”
姜山撤回目光,看向陈新说:“现在我是主帅,勉强可由我说了算。可戡平了荆湖叛乱之后呢!陛下再无理由让我做这支兵马的主帅,为了不让我待在军营里听他人使唤,唯有让我离开,远走他处。”
陈新问:“哥可想好了去处?”
“即已入仕,便是朝廷中人,唯陛下之命是从。陛下觉得我该去哪里安身立命好,我便去哪里随遇而安。”姜山淡淡一笑,过得片刻,“不过我个人认为,去西北戍边,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新似有所悟,问道:“哥,你没让乐大哥他们在军中崭露头角,也是因为这个吗?”
想乐忠等八人,身为姜山的结义兄弟,个个武艺不凡,却在军中未立寸功,定是有原因的。陈新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
姜山回道:“不是我不让他们崭露头角,是他们认为本事未练到家,难以大展拳脚。”
陈新笑道:“哥,我也本事未到家,安心窝在后方好了。”
“行。早点睡,明日早点起,路上护好襄王殿下与军师的安全。”姜山起身,迈步而去。
陈新抬头看了看月色,抛却心中烦恼,端着茶盘离开院落,找周公解梦而去。
话说颜如心不困,斜卧在床看着书,听来姜山的脚步声,起身开门相迎。
有妻如此,姜山心头倍觉幸福。跨过门槛,拴好房门,搂住如心亲了亲,一头贴进如心怀里,痴痴迷迷。
如心问:“怎么啦?”
姜山说:“不怎么。就想一口将娘子融化了,免得夜深人静难眠。”
如心抚摸上姜山的头发,娇羞羞说:“那就融化了呗。”
姜山自问就该这般,抱如心上床,宽衣解带,情动于中,欲尽所能,誓要好事多为。
两人寻欢取乐后,侧身相对,十指相扣,眉目传情间,姜山似有倦意。
如心看了出来,小声问道:“入睡梦前,相公可有什么话送与娘子?”
“相公心有抱负,热衷疆场,心有娘子,热衷情场。”姜山亲了亲如心的额头,“可娘子娇弱柔美,不能跟着相公风餐露宿军营。只盼日后,能与娘子聚多离少,恩爱和谐,携手白头。”
“相离思念相聚醉,相离相聚两不弃。”如心嫣然一笑,主动亲了姜山一下,靠近了些。
姜山顺势抱如心入怀,说:“娘子金声玉韵,兰质蕙心,相公自不如也。”
如心笑着说:“相公既是不如,那有件事,就听我的呗。”
姜山说:“娘子请讲。”
如心说:“明日,我不随锦姐姐去澧州了,随程大人回江陵。”
姜山本就想这样,哪敢拒绝,一笑置之。
如心得偿所愿,好似很高兴,说:“睡觉吧。”
姜山说:“好。”随之跟如心抱紧了来,闭上眼睛,感应着彼此的心跳,渐入梦境。
一觉睡醒,窗外敞亮一片。
姜山观赏着枕边的如心,心头极不是个滋味,只因他是有情之人,喜相聚,厌别离,不喜欢送别时的场景。可颜如心不计远近,跋山涉水找来,就为了跟他相聚片刻。若离开时,没有他相送,岂不难过至极。
于是,等如心醒来,一同起床,一同漱洗,一同用早饭,一同收拾行李,一同送走襄王、刘文心、徐慧锦、陈新等几人,一同走到马车边,一同张开怀抱搂紧对方,一同舍不得松开,一同想着能多拥抱一刻是一刻。
可分离在即,再依依不舍,再难舍难分,要分开还得分开。
如心强打欢颜说:“相公送我点东西呗。”
姜山问:“娘子想要什么?”
如心说:“太白曾游昭亭山,写过一首诗,相公心里若有,不如送与娘子。”
那么好的诗,姜山真舍不得送与如心。可如心既已开口索要,做相公的就当慷慨大方,有求必应。于是松开怀抱,扶如心上马车,缓缓念来:“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等姜山念完最后一个字,马车跑动,转入拐角,消失在姜山的视野里。
姜山正想跨马追上去,送如心一程,不想梅念生到来。立时事业重于儿女情长,以荆湖南北制置使的身份,任命梅念生为县丞,说出心中对梅念生的期许,话别白谷、冠英、方龙三兄弟,带着齐宽、齐恕等八人跨马赶往军营。
军营里,将士们见姜山到来,热血沸腾,心想又能开战了。
也是,身为军人,只要本领过硬,有上天护佑,不被流矢飞石击中,闪闪发亮的军功,定能换来洗涤人心的爵位,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自己。
姜山被迎入中军大帐,接受将领们问礼,回赠一句:“诸位辛苦了。”
将领们为国戡乱,有满腔热血,哪有什么辛苦可言。依次就坐,就等主帅下令,何时挥兵南下,光复石首县境。
姜山没让他们久等,开口说道:“在商讨出兵前,本帅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郑威说道:“大帅,有什么尽管问,我等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山说:“诸位,你们觉得,我们除了是军人,还是什么?”
“还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儿女们的父亲,还是少部分人的亲朋戚友、街坊邻居。”郑威说完,迎来众将领们一声喝彩,向姜山问道,“大帅,不知末将说的可对?”
“不错。”姜山笑了笑,“不过只要生活正常,人人都是这般,不足向外人道哉。”
黄宗说道:“末将们愚钝,还请大帅明示。”
姜山说:“我们为国出征,是军人,是死神,可对敌人残忍,掠夺一切。但我们也是生命。生命可贵,贵在存在,贵在血脉传承,给予一切。”
什么是给予一切?将领们不管明不明白,见有人鼓掌,便也跟着鼓掌,掌声一片。
“诸位,我刚才说的,你们或许早就懂,或许因疏远而忘了,或许根本没听说过。可不管怎样,本帅希望诸位从今日起,将它记到心里去。”姜山起身,环顾大帐一眼,“从攻打石首开始,只要义军愿意向国家投诚,我们就给他们留以活路。他们可不是百十来号人,而是几十万人,几十万条活生生的性命。”
郑威及时响应,大声说:“大夏国之所以繁荣昌盛,贵在人多。我等可不能一时热血过头,视人命如草芥,胡乱杀戮,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将领出声附和。
姜山说:“诸位,管仲管子曾说:‘一年树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试问我们华夏有史以来,有多少个百年?以我所知,也就二三十,三四十,或是四五十。若是胡乱一刀砍下去,就砍掉个一百年,那用不了多少刀,我们便能倒回去,跟先祖见面了。若先祖们问起,你们怎么倒回来了?我们怎不能说,由于上天说我们姓‘恶’名‘蠢’,才让我们倒回来的。”
众将领听过,不由得笑出声来。
姜山大声说:“诸位,我们身为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谁是国家民族的敌人,谁在我们面前,命如草芥,谁是国家民族的恩人,谁在我们面前,人命大于天。我们此次戡平荆湖叛乱,不仅要但求有功,还要但求无过,于国于己都有益无害才好。”
将领们起身,拱手说道:“谨遵大帅号令。”
姜山说:“好。明日出兵,一举光复石首,为国戡乱,为己建功。”
将领们齐声道:“末将领命。”
姜山坐下说:“郑威将军、黄宗将军留下,其他诸将回营备战。”
众将领行礼作别,出得中军大帐。
姜山示意郑威、黄宗坐下,笑着说:“郑大哥,黄大哥,石首之战,跟先前一样,一人率军正面攻城,一人率军外围阻击。谁正面攻城,谁外围阻击,你俩可商量着来。”
黄宗、郑威两人争先恐后地说道:“末将愿率兵外围阻击。”
姜山笑问道:“两位所言,皆是出于真心乎?”
两人异口同声道:“如假包换。”
“好。”姜山一拍大腿起身,“既是如假包换,本帅就任命黄宗将军正面攻城,郑威将军外围阻击。”
郑威说:“末将接令。”
黄宗起身,拱手说道:“末将愿率兵外围阻击,请大帅成全。”
姜山笑道:“黄宗将军,本帅理解你的心情,你也当理解本帅的心情不是。”
黄宗欠身拱手道:“末将愚钝,请大帅明示。”
姜山说:“现在是陆地之争,义军不如我军装备精良,我军才锐不可当,每战不怠。可等到打过澧水,义军生存的地盘减半,再无回旋余地,必全力以赴,与我军殊死相搏。现在作战,正是我军将领相互磨合的时候,可不能错失时机。”
“这...”黄宗虽觉得姜山说的在理,却难过人情那一关。
郑威一旁说道:“黄将军,大帅深谋远虑,我等切不可意气用事,搅乱了大帅的用兵方略。再说了,戡平叛乱,人人有功,不能戡平叛乱,人人有过。又何须分个谁的功劳大,谁的功劳小呢!”
姜山笑着说:“黄将军,郑将军这觉悟,你可不能输给他哦!”
黄宗哪敢再有杂念,唯姜山之令是从,同郑威退出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