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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亮等人离开江陵府,天公极不作美,不是烈日骄阳当空,暴晒如烤火,就是大雨小雨突袭而至,瞬变落汤鸡,对“日晒雨淋”一词,连小如玉都因感受真切而洞见底蕴来。
考虑到女人和孩子体质柔弱,受不了这喜怒无常的酷热天气,行至襄阳,陈亮提议休息一天再赶路,乐继承、齐宽等人赞同。
住进客栈,如心见天儿不好,时有雨下,便安心待在房间看书。不知看了多久,秀儿笑意盈盈走进屋来,倒了杯茶喝过,神神气气地说道:“小姐,你是不知道......”
如心听到“小姐”二字,心有不爽,打断其话来,说:“什么小姐!是姐,姐姐!”合上书本放在桌面上。
秀儿放下茶杯,笑道:“姐姐莫怪,叫小姐叫习惯了,一时难以改过口来。”
如心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秀儿立时神气起来,有声有色说道:“对面住着那个叫卢瑞钦的,仗着她那张脸蛋比她的两个丫环标致些,从早到晚打扮成西施模样,偏又生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在人前时时想着掐尖逞强。刚才与店老板娘就一句话儿不投机,便竖起两个骚眼珠子来教训了店老板娘一顿,妖妖趫趫的太不成体统。”
如心喝了两口茶水,说:“你这是在夸人啊,还是在损人?”
秀儿道:“在小姐面前,我夸她做什么!”
如心听到秀儿又称呼她小姐,不由得生气来,指桑骂槐道:“那你是在损她了?”
秀儿没在意,回道:“萍水相逢的,我损她做什么!”
如心想,既不带夸她,也不带损她,本可以一两句话描述清楚的事儿,犯得着这般贬高踩低用词、绘声绘色描述吗!说道:“那你叽里咕噜说了那么多,该是怕你姐我记不住她叫卢瑞钦的来?”
秀儿笑道:“小...姐姐知道她叫卢瑞钦来着?”
如心听秀儿半路改了口来,不也半半为之高兴,笑道:“你都花了一百多个字来介绍她,我若不能在意到她叫什么,岂不白费了你这一番说辞!”
秀儿给如心的茶杯斟满,笑道:“小...姐姐你别说,那卢小姐还真是厉害,把店老板娘说的理屈词穷、哑口无言,活生生吃了亏还堆着笑脸。”
如心问:“她们因何事起了争执?”
秀儿道:“那卢瑞钦在院子里喝茶,一只苍蝇飞进了她那茶碗里,挣扎着在碗里求生。姓卢的见着好生感动,便将茶水倒在地上,那苍蝇拍拍翅膀飞走了。好巧不巧,老板娘走来遇见,不知事情始末,见卢小姐将茶水倒在地上,以为是茶叶不合她口味,上前说道:‘姑娘,是这新到的茶叶不合你口吗?帮你泡壶前些日子到的如何?’”
如心道:“这话又没出错,怎就不讨人喜了?”
秀儿道:“姐,你这就不懂了。卢小姐觉得,明明是茶杯被弄脏了,老板娘不说换茶杯,却说换茶叶,好有欺负人之感,自是要生气来。”
如心问:“那卢小姐怎么生气来?”
秀儿说:“那卢小姐问老板娘:‘大姐,你这店里出售苍蝇吗?’”
如心笑道:“谁家开客栈出售苍蝇的,这问的也太别有新意了。老板娘怎么回话来着?”
秀儿该是学着那老板娘来,有形有意地说道:“姑娘,自打我家男人盘下这店经营来,苍蝇蚊子从此销声匿迹,好似绝种了一般,又到哪里出售苍蝇去!”
如心笑道:“莫不是店老板娘一说完,卢小姐便与老板娘打起赌来,立马见到了苍蝇,硬生生打了老板娘的脸?”
秀儿道:“姐姐真能掐会算。老板娘刚一接下赌约,便有一只苍蝇飞了来,绕着她飞个不停,气的她一巴掌将其拍死在了自己的脸上。”
如心道:“苍蝇都要以身相助那卢小姐,卢小姐哪愿意放过这个向那苍蝇报恩的机会,定是要买下那只苍蝇不可了。”
秀儿笑道:“可不是吗!老板娘因说了大话,理亏得紧,那卢小姐又得理不饶人,非要买下,老板娘实在拗不过卢小姐那张巧嘴,只好答应出售苍蝇来。”
如心见秀儿没往下说,便猜想着说来:“世间从无有过买卖苍蝇的先例,出多少钱买,出多少钱卖,概无定论。店老板娘卖了苍蝇,因定不了售价,便想将苍蝇赎回去。那卢小姐既成了物主,物价由她来定,势必狮子大开口,气的老板娘左右不得,该是打人的心都有。”
秀儿道:“姐姐说的一点不错。世人从未有过这等买卖,老板娘无据可依,说不出售价,卖与买的价格只好由卢小姐来定,输给苏小姐主仆三人五天的店钱,实在是不值得得紧。”
如心问:“怎就是五天?”
秀儿道:“卢小姐主仆三人,一人五天,加起来就是十五天。有句话说什么来着?什么初一、什么十五的。”
如心说:“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秀儿道:“卢小姐虽有心空手套白狼,却也不敢将事情做的太过。”
如心道:“赢归赢,当适可而止。店老板娘和善,好说话,愿者服输。万一店老板是个不惜名声的,强行将她姓卢的赶出去,她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反伤了自家颜面来。不过这苍蝇是怎么来的?我在屋里待了这大半天,可从未见过有苍蝇飞来。”
秀儿笑道:“姐姐没出房门,自是不知道的。”
如心问:“你知道怎么来的?”
秀儿道:“陈新他们从外边逛街回来时,瞧见院子隔壁人家屋檐下晾着咸鱼,招来了好多苍蝇,小孩闲着没事,好玩似的拿扫帚不停地驱赶。”
如心道:“这么说来,店老板娘这亏吃的不算冤。”
秀儿问:“姐,你怎就说不冤了?”
如心道:“我问你,人这一生,最看重的是那几个字?”
秀儿道:“姐姐以前说过,‘衣、食、住、行’四个字代表生活,没生活,就没人生。”
如心道:“老人言:‘行要好伴,住要好邻。’这几日,天儿时晴时雨的,湿气重,没晒干的鱼儿极容易发臭,最招苍蝇了。隔壁邻居家屋檐下晾着咸鱼,老板娘胆敢不知而在人前打赌见不到苍蝇,有如打肿脸来充胖子,这亏吃的冤吗?”
秀儿笑道:“只要打肿了脸来,不管是要得到面子,还是要不到面子,都已吃亏。这亏吃的自是不冤的了。”
如心见于此事没什么好聊下去的,喝了两口茶,拿起书看来。秀儿见如心安静看书,不便打扰,出得房门,找去孟如玉母女居住的房间。
孟如玉坐在房中缝补女儿的衣服,见秀儿到来,起身让座倒茶,笑问道:“秀儿妹妹,怎么单独来了,有事吗?”
秀儿礼貌性的喝了两口茶,笑答道:“没有。我家小姐安心看书,怕闲了没事吵到她,便出来走走。”
孟玉茹见没事,便坐于一旁接着缝补衣服来,有闲暇就对秀儿笑笑,不至于怠慢了。
秀儿问:“姐姐,陈大哥有没有说哪天起程上路?”
孟玉茹看看门外的天空,见密布的乌云有消散之意,回道:“要是这天儿作美,明早起来云消雾散,起程上路应该不成问题。毕竟早日到得京城,姜将军便早日可与如心妹子相聚,免了路上牵肠挂肚。”
秀儿问:“虞姐姐说她有点不舒服,乐大夫可帮她查出了因由?”
孟玉茹放下手中针线活,小声回道:“查是查出来了,就是不好说。”
秀儿奇怪,既都查出了病因,怎就不好说了?问道:“是病情严重吗?”
孟玉茹道:“听你陈亮大哥说,不是病,是喜。却也严重得紧。”
秀儿笑问道:“喜!莫不是有喜的那个喜?”见孟玉茹点了点头,笑道:“这么好的事儿,陈大哥怎就说严重得紧来?”
孟玉茹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懂得。不过听你陈大哥说,皇家添丁加口,需要编纂玉牒什么的,繁琐的很。虞妹妹一身洁白,毫无名分,要得到皇家认可,该是何其艰难。”
秀儿小声道:“这倒是。世人眼中,有的是等级身份,更何况是皇家人。”
孟玉茹道:“虞妹妹听闻有喜后,难过得紧,就想回长寿去。还好你陈大哥几经宽慰,且不答应派人护送,这才心有不安地留了下来。”
秀儿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孟玉茹道:“一个未婚女人,到了这步境地,还有什么资本可言。想着皇家礼法森严,一来怕襄王殿下不能接受,二来不想襄王殿下因此事误了前程。”
秀儿叹息道:“是啊!她一个普通女子,天性良善,遇到此事,一边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一边又要为孩子的父亲着想,毫无靠山可言,自是最难做成好人来的。”
孟玉茹道:“你陈大哥交代了,此事在荆湖戡乱之事未完全了结之前,不可让襄王殿下知道,以免节外生枝,使好事变成坏事,伤害到虞妹妹母子。”
秀儿道:“孟姐姐放心,回去跟我家小姐提及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来。”
孟玉茹笑道:“妹妹此话中听。”
秀儿笑道:“事过不关己,任它随风去。”起身告辞。
孟玉茹送秀儿出门,回到桌旁,拿起衣服接着缝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