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茶楼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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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执安带来的消息不可谓不令人忧心，但再忧心也是陆征铭心底的万马齐喑，别人很难此时去同理他的心境。

不过再怎么心焦该等的还得等下去，不然这么远的距离又是飞机来回，陆征铭不拿到他父亲的亲笔陈述，损失的何止一个年节，搞不好还要搭上后面的许多麻烦。

而魏执安这趟差也需要些日子，他又是真了无牵挂，于是就在陆征铭焦灼地等待他父亲的最后一天趁空叫了他出来，说是想听听这边的南音。

说实在的陆征铭不太有这样的心情，可怎奈魏执安说了这是回请，便也不好推拒。

原来魏执安念大学时就是个好热闹的，性子远比陆征铭活跃，早在读本科时就因一时兴起跟一个同寝的南方同学学了G省这边的方言，而且当时他还加入过诗社。所以这次出差来了这里就想听听本地纯正的南音唱腔，可陆征铭对此地文化仅限于听得懂，对那种非常正宗的听戏的地方不怎么了解，但好在他们那天吃早茶的店历史悠久，一打听说是每日午后有演出，于是陆征铭便忍着心里那层层泛起的隐忧陪着他师兄又来了这家茶楼，先是一口气听了两场，中间魏执安还颇有兴致地用本地话念了几首唐诗，又跟他痛聊了聊有关古音与仄声的流变，陆征铭也还能应付，直到中间休息时他听到前方那不大的演出台子后面传出一阵似是在调音的低声唱腔时，便再没留心他师兄在说些什么……

那唱的是一出顶有名的两情相悦的桥段，故事也原本出自唐代，只不过以这边的方言和曲调配合着唱出来，那情节竟有了如金石敲击般掷地有声的叮咚激荡之感，声音虽远且弱，但一板一眼一滴不漏地全落在了陆征铭的耳中……

所以不过转眼功夫，魏执安就发现陆征铭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自己这边，眼睛正望向演出台附近，他也寻着方向去看，却没看到什么特别，待到扭过头来要问时，陆征铭早已起身走了过去。

这是茶楼里的小戏台，所以后台也就是个不大的房间，但里面的化妆台和戏服架子之类的倒也齐全得很，也有武戏用的刀枪棍棒散放在一只硕大的木箱里，此时有演员正在梳妆准备下场戏，没人在意有谁来了这里转悠寻人什么的。

“征铭，来这儿做什么？”魏执安跟了过来就是觉得陆征铭不像是在随意闲逛，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多少有点神不守舍。

果然，被魏执安在身后喊了一声，再拉了一把，陆征铭顿时清醒过来，言谈中带了点抱歉：

“刚才好像听到有一熟人在这边。”

“熟人？这儿？”

魏执安觉得要是在外面那偌大的餐厅里遇到个把老熟人那再正常不过，可在这后台就多少有点儿令人匪夷所思了，不过陆征铭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又马上否认：

“大概是听岔了，刚才这边又是鼓又是镲的……”陆征铭笑了笑勉强掩饰了脸上那极度的失望，但魏执安觉得古怪有点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谁啊？连声音你都这么熟？”

陆征铭被反问地愣了一下，立马摇头回避道：“你应该不认识，我老家那边的发小，她声音比较特别。”

“她”、“他”同音，可谁能想到偏偏魏执安就听出了这话里同音字的性别。

“一姑娘吧？”说着，他不禁看着陆征铭一笑。

陆征铭没想到他猜得这样准，反驳不好，承认也不是，就只好不再说什么。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哑谜，下一场演出已经在即，说话间就来了两位茶楼里的服务员，人家极客气地请他二人出去坐下听戏。

陆征铭刚刚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失望，点头应承着往外走，但脑子放空眼神也有些涣散，不过走了几步就不小心跟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下胳膊，一时间两人都停住了，接着双方都马上互相道歉，可对面这人刚要开口就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陆征铭，便立刻摘去了眼镜，露出一张完全陌生且平淡的脸……

回到桌子前坐下，陆征铭还在盯着与他擦身而过的男人的背影：那人身上一套极普通的深灰色旧西装，不过一米七多一点的个子，一头浓密的短发，其中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发，一看就是不年轻了，但身量不高不代表精神不好，他那矍铄的眼神极有辨识度，一下就让陆征铭想起去地陵那天晚上在医院门口与叶筱曼说话的董棋恩的老同事。

只不过那天那人戴着一副镜片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而这人……

陆征铭忍不住疑心病发作起来，总觉得刚刚过去这人就是那晚的中年男人，可再一想没有眼镜到底有点不太好说，而且他也是在浓重的夜色里借着路灯见了这人一面，时隔没几天竟然在这儿遇到多少有点不可思议，要知道当晚叶筱曼就告诉他这人是陪家人来A市看病的，况且他记得那人穿了件旧的群青色中山装，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与刚才过去那个一脸精明商人打扮的本地人长相太过不同，如此前后一思量陆征铭也就只好暂时把这事又放下了。

返程是在听戏这天的三日之后，陆征铭父亲把工作的后续安排好就抓紧时间赶了回来，一到家自然是先与儿子吃了顿晚了一周的团圆饭，然后又抽时间见了见魏执安，在陆征铭走的前一晚才跟小儿子长谈了大半宿，可这次难得的父子间谈话什么都谈了却唯独没有提到叶筱曼。

而这一聊搞得陆征铭躺下时天都要亮了，以至于尽管他很想上飞机前再给叶筱曼通个电话，但情况完全不允许，结果他根本没睡几个小时就急匆匆起床去了机场。

和缓慢拖沓的火车相比，坐飞机回A市可谓只有转眼的功夫，倒是从机场回市里真的嫌那路程漫长，而陆征铭就这么忍着几乎彻夜未眠的倦怠几番辗转后打了辆车赶到了位于西城的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