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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的不是别个,恰是局里负责跟进此项修复工作的巡视员,姓江,五十来岁,人挺精壮,皮肤偏黑,一看就是常年干发掘跑外勤的,风霜都刻在脸上,开门一看是陆征铭,脸上马上一层笑:
“陆主任,在这儿呢,下面的会在四楼。”
说完这位江巡视员眼睛越过陆征铭,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叶筱曼身上,人却没有挪开步子。
全员会之后各业务方向都有小会,陆征铭当然知道,只是不清楚这位江巡视员所为何来,他只好答应着,却发现这位的注意力明显是在屋里,讲话和眼睛都不能同步,于是他跟这人简单客气了几句后就“嘭”地一声关了门。
可叶筱曼原本情绪饱满叙述连贯的倾诉着,猛地被这么打断一时间其实是再难继续的,而陆征铭也立等去楼上开会,无奈只好简单劝慰叮嘱了叶筱曼几句后先走一步。
头一次专业方向的小会人不多,关林因为很重视丝织品修复这项工作也过来与会,倒是罗山不知何故晚来了一会儿,原本他也算这个组的顶梁柱,应该第一时间先到会议室才对。
而陆征铭现在对于这项修复工作心情其实很复杂,成与败似乎都不能使他振奋,倒是那一件件封在库房里的绣片残品很能牵动他的神经,所以整个会下来他几乎把这项修复工作中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都罗列了个遍,包括修复期间由于环境改变有可能造成的损毁他也没有落下,甚至建议增加分批分时段评估后留档的工作,搞得参会的几个人有些面面相觑接不住他的话。
“陆主任的前期准备真是细致!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但关于这项工作的重点是不是要再明确一下,不然对那些外地来的修复人员的培训工作恐怕不好展开。”
提反向意见的就是那位江巡视员,陆征铭听了却不开口,还是关林寻思了一下从中调和:
“来的人员还定不下来,跟她们说这个还早,S市博物院的丁工程师下周来A市,这批人的去留得请她给结果,不过课程可以尽快开始。”
“依我看,通识类的发资料就行了,上课有点过于兴师动众。”还是江巡视员在发表高见。
“局里纸张紧张,材料有图有文,量大复杂,短时间怕弄不出来这么多份。”
关林这话算点到即止了,要知道那时复印首先要刻字,刻完了版再一张张拿去油印,过程复杂,效率不高,即便像文物局这样的大单位,这种活儿也缺人手,再加上这么多纸张还得等打报告批下来,故而这主意明显一点可行性都没有。
“那课程是怎么安排的?”江这人干发掘的出身,资历老级别高,完全不怵激化矛盾和争执。
“历史通识、发掘实例、丝织品相关历史,暂定了这三种课。”
“发掘实例有范围吗?”江此时觉得唯有这个能难住年纪尚青,资历还浅的陆征铭。
“有定论的实例有几个与纺织品有关,目前初选了禹王堆和法门石塔两处比较有代表性的,其他几处看大家意见吧。”陆征铭知道这帮跑发掘的口子都在定论上,许多行里人都免不了一不小心要掉进这样的陷阱里去,好在这对他而言构不成威胁罢了。
果然,陆征铭过年前后的准备是没有漏洞的,而且连条缝儿都没给人留,那些染织史、织造技术、近代手工业史料以及相关的工艺美术方面的简述都做了系统汇编,已经提前准备好的几份相关资料都是厚厚一叠,图文比例也基本达到了1:1,与会的边传阅边在心里暗叹,自然也就都默认了陆征铭的课程安排。
会后陆征铭快速整理了一番手头的材料准备离开,结果不等他出门就被罗山一把拉住:
“你等会儿。”
陆征铭只好站住,罗山皱眉解释:
“我刚来晚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宿舍楼那边说有外地来的修复人员闹着要回去,我本来想去看看什么情况,走半道上才想起来这边儿有会,你看是你去还是关林去?”
“谁要走?是咱们项目招来的人吗?”陆征铭立马想到不久前才跟自己状告同屋的叶筱曼,不免有些紧张。
“不清楚,只说是外地的,应该是吧,那楼里常住的都是本单位职工,基本都是A市人。”
如此说来是确认无疑了,但陆征铭心里还存了点侥幸,因为开会临走前他交代叶筱曼可以在那间办公室休息看书等他回来再说,所以他默默祈祷这小姑娘此时还在办公楼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间小办公室敞着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情急之下,陆征铭让罗山回楼上去叫关林,自己先一步去了局里的宿舍楼。
平心而论文物局这宿舍楼其实比不了二机厂的宿舍,因为年头久远,格局和外形都十分老旧,而且分隔出来的房间都不大,里面又多是住了些成家立业的,所以一路上楼过来各种人声不绝于耳,再加上时不时还有迸发出来的尖锐的孩子的哭闹,使得这里的烟火气和对面办公楼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征铭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今天他也不是以往日的视角审视这个地方,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所以即便是那些去过的地方换个角度其实真的是另一种体验。
他记得叶筱曼住在四层,看房门号是在整条筒子楼的中间位置,条件说起来还算优越,一来厨房和厕所都在东西两头,二来水池就在跟前,就是赶上早晚可能要人声更加鼎沸一些。
筒子楼里的日子都是没有隐私的,各家各户全开着门,好一点的门前挂个手工帘子,不讲究的床就对着门放,完全没什么忌讳。
叶筱曼住的这间有之前住户装的蓝色的确良门帘,只不过年头长了,帘子下端被摸得黑黑的,掀开帘子就能看到屋里靠墙放了三张铁架床,柜子是没有的,唯一的一张旧木头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倒是叶筱曼的旅行袋是被丢在墙角地上,而屋里仅有的两张方凳上不是饭盒就是水杯,只有叶筱曼的床头放了一摞书和一叠资料,而此时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看到这一切陆征铭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掉下了悬崖,转眼就不知道跌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