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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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的三四天里，时间对于叶筱曼和陆征铭来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目，叶筱曼困在文物局里觉得日子缓慢又无声，而陆征铭则因为各种原因自动删去了几乎所有不想留下的记忆，甚至连表情都恨不得一并丢弃。

所以，没有人能搞得清楚陆征铭这几日的行踪与去向，尽管他没耽误过上班，也没落下那些大会与小会，就算是罗山和叶筱曼也不会比其他人更多了解一分。

但好在和上学时一样，叶筱曼到这时还保留着随手记点东西的习惯。只不过她那所谓日记和大部分姑娘是不一样的。

她只动笔记些重要的事情，比如开学、考试、活动或者各类比赛之类的，当然这里面也包括董棋恩每次在封桥镇和S市间往返接送她的流水账，可不管什么她那只巴掌大小的本子里从来都是只有事情没有感情的，而且连平铺直叙都很罕见，全是用一种极简洁省略的语言高度概括需要记录的一切。

后来陆征铭评价她的这种“文风”颇有鲁迅日记的风范，可叶筱曼这时反倒一丝被盛赞的感觉都没有。

等到了A市以后，有好一阵子叶筱曼没有机会再写日记，直到陆征铭让她看资料准备考核，这才在机缘巧合下让她重新开始了对生活的记录，可不知为什么打这时候起，在她的字里行间里已经慢慢与过去有了些许不同，那多出来的、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东西悄然出现在了纸上，也在她心上一点点生长，仿佛那时初春泥土里蓬勃地生命力，再怎么掩盖也迟早要跳出来……

“……今天罗老师通知我们要搬宿舍，地方有两处，局里西南角的平房和浅草胡同里的旧院，原以为他接下来就要念具体的安排，我还在心里暗猜：自己大概会被丢到哪个破房子里去，结果他竟然让我们都来抽签！这一刻我才明白，这里面必是有一处地方是坏到不能再坏了，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防着日后的口舌……”

“尽管如此，抽签抽住处到底还是挺新鲜的，被丢去破屋烂房子是很难受，可碰运气这种事实在更有意思，所以我是第一个上前去抽的……”

“罗老师做的东西和他这个人一分相似都没有，他那样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签却折得只有指甲大小，字也写得比我难看，展开的纸条上写着：西南角平房，我忍不住嘴角一挑笑了笑，觉得这游戏真比这里沉闷的生活有趣万倍，可惜就是不能经常玩儿！然后忍不住跟罗老师打趣道：这个应该连抽三次，跟打牌似的，三局两胜。向来好脾气的罗老师头一次没能笑出来……”

“紧接着，看我抽完了签，其他几个也都拥上来试试手气，结果莉莉倒是抽到浅草胡同，拉着我直撇嘴，然后到处问其他人抽到了哪里，谁想那边就只能暂时去住三四人，除了莉莉还有一个照这里的话奔四张的阿姨，另外就是我俩楼上说是看上了征铭的那俩未婚姑娘，一个姓谢，一个姓黄，都是L省人，长得倒不难看，就是北方口音极其浓重，和她们那瘦长的小脸儿一点也不搭。”

“罗老师看了这结果顿时面有难色，我知道他在为难什么，便很轻松地冲他笑了笑，但最后不服结果的并不是我，而恰是那个姓谢的姑娘，罗老师也是不得罪人的脾气，当然也犯不上和她们置气，就很有耐心地问她想怎么样，这位姓谢的姑娘也不多说，只讲住外面害怕，还是想在局里住，罗老师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莉莉一看这样也要开口抗议，我赶忙拉住她，低声跟她说了我的打算，她听了顿时点头同意，我便直接跟那姓谢的姑娘商量：那咱俩换换不就行了，问完我又看向罗老师，这下罗老师如逢大赦，痛快表态道：只要你们商量好了，我没任何意见，但有一条，在这儿说好了可不准再反悔。”

“果然，这姓谢的姑娘一点意见也没有，那个姓黄的也说要在局里头住，不想出去，罗老师也不跟她多废话，直接答应下来，又问还有没有愿意去胡同里住的，结果再没人答应。”

“就这样，在那个有点闷热的中午，我和莉莉一起被分去了浅草胡同的旧院里暂住和工作，还有那个奔四张的张蔷，我们一共三个人被挪出了文物局……”

“晚上，莉莉躺在床上翻腾来翻腾去不睡，我靠着暖气在看英文版的《飘》，手边还有一本小小的英汉词典，这本词典是征铭大学时用的，月初才送给我，可我最近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他了，感到眼前的字有点不落实，相比他的突然消失，去浅草胡同这事其实不值一提……”

“不过莉莉可不这么想，原来她自打回来以后就在暗暗后悔，看我实在不开口聊这事，她终于着急了……”

“筱曼，我其实不想出去住，这楼里是人多嘴杂，又吵又烦，可到底是楼房，有自来水还有冲水厕所，去胡同里住得多麻烦，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巷口那儿有公厕。”叶筱曼还在看书，顺嘴安慰了莉莉一句。

“那是旱厕！”

“局里的平房也没厕所。”叶筱曼提醒了一下莉莉。

“可办公楼里的洗手间是可以冲水的，只不过也挺远的。”

这下叶筱曼放下了书，看着莉莉，有点猜到她下面要说什么，果不其然，莉莉真就开了口：

“筱曼，我知道陆主任对你不错，别管你俩到底怎么样，依我看你要是去求情他准能答应，”说到这儿，莉莉掀了被子下了床，趿着拖鞋跑到叶筱曼身边坐下“要不你就去试试呗，你也知道，我打小就住我爸厂里的宿舍楼，那种胡同里的房子住不习惯，再说了，你不也嫌局里后头那片平房区乱哄哄的嘛……”

莉莉的恳求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叶筱曼再怎么不愿开口也不好拒绝，更何况前几天她去医院还是莉莉跑前跑后忙了大半夜，所以此刻她除了点头答应实在再没别的办法。

“好吧，不过这两天他好像挺忙的，我可不能保证明天一定能堵到他，万一来不及说这事，搬过去你可不许哭鼻子。”叶筱曼笑了笑。

莉莉一听顿时来了神，鬼鬼祟祟伏到叶筱曼耳边低声道：

“本来我没想跟你说，我听楼上那个姓谢的跟那个姓黄的聊，说这两天老是晚上见陆主任办公室的灯是亮的，好像昨晚还见他从外面回局里，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俩现在惦记陆主任跟着了魔似的，估计说得差不多，我觉得你不如这会儿去办公楼瞧瞧，万一他这会儿在呢，那不比大白天人来人往跟他说这事强……”

对于是白天还是晚上跟陆征铭说这点事叶筱曼其实压根儿无所谓，可关于他大晚上的回局里倒是让叶筱曼心里一下平添了一层言说不明的烦乱与焦躁。

陆征铭过年时给她买的手表此时正躺在她的枕边安静地走着时，叶筱曼拿起来看了眼时间，正是晚上十点多钟。

相对而建的两排楼，宿舍这边此时还是灯火通明，而办公楼里已然几乎全黑，叶筱曼穿戴整齐快步下楼去了，她想走慢些，怕自己走急了会气喘吁吁，可意志力在这晚一点也不好使，她不光步子是越走越快，连路线也偏离了出门时的决心，整个人身上就跟装了一整块磁铁似的，头也不回地就直奔文物局的正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