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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深宫,长明殿外。
冰冷的台阶结满了寒霜,侍卫在门外的宫女、黄门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地把冲着掌心哈气,来回走动着,不时使劲搓着手,给予自己一点温暖。
殿内,还有着光明,燃烧的烛台和墙壁上的火把,还有墙角摆放的火盆,将大理石砌成的庄严宫殿照得灯火通明。
大辽立国有三百多年,虽说偏安一隅,但也算得上是强盛。
可惜历代王朝都有不肖的国主,比如大辽,传承十几代,很是出了几个昏庸之辈。
当今大辽国主,便是其中之一。
今上不理朝政已经有三年了,大事小事尽数托付给国师,一心烧炼外丹,寻仙访道,以求长生不死。
“来人,来人啊,给孤取一份甘露!孤今日要对月设宴,祈求神仙临凡,赐享仙丹!”
喝得半醉的国主,一左一右揽着两名姬妾,跌跌撞撞地走到殿门。
“大王,承露盘要到后半夜才能收集一盘露水,眼下还没到时辰呢!”
一个小黄门大着胆子上前诉说。
承露盘,是一面宽大的银盘,放置在十丈高台上,每月承接露水,以为炼丹合药之用。
据众仙馆中方士名家所说,甘露洁净,可以为养生延命之药,久服可以容颜不老。
故此,起高台,做承露盘,每日国主都要引用露水,然后修炼国师传授的御女成仙之术。
朝中大事小事,一应托付国师,以至于朝纲废弛,政治败坏,已有十年之久。
“大王啊,没有甘露了,不如去丹房取一葫芦金丹,记得上月方士回报,炼成了一路豹胎易经丸,也让妾身姐妹尝尝鲜嘛?”
两个姬妾对视一眼,她们父母族人姓名都捏在国师手上,早就成了国师耳目,每时每刻都要注意后宫的动静,传递情报。
国主本身昏庸,又自幼养在深宫,全然不懂这些隐私手段,对身边的变化毫无察觉。
就在不知不觉间,国师为首的方士们几乎把持了大半后宫,什么黄门宫女都得听他们的。
但凡心向王室的,都会被打发得远远的,换上听命国师的人手。
可怜这个国主,仍旧醉生梦死,活得跟豢养的肥猪一般,不知死期将至。
丹房之中,晚上依然有方士在看守炉火,不时添加柴火,保持温度。
自古以来,烧炼丹药都是极其辛苦又危险的活计。
炼丹辛苦,彻夜不眠,就为了掐准时刻,使丹炉内汞蒸气顺利结霜,再按照时刻加入材料,比如硫磺,木炭,硝石等等。
很多炼丹方士都会培养一些学徒,代替自己看守炉火,节省时间。
炼丹还是个危险活计。
很多时候烧炼丹药的方士本身也不确定究竟会发生什么,每一个丹方的成型都需要数以百计的实验。
实验是不可预测的,在实验丹方的过程中经常发生炉毁人亡的事情。著名的黑火药,据说就是在这一过程之中诞生的。
即使是对炼丹痴迷成性的国主,也知道不能把丹房安置在自己居所。
所以,丹房其实是单门独院,特意隔开,周围还有人工渠环绕,一为取水方便,二为排污方便,三为救火准备。
平均十天半月,这里就要炸炉一次,换掉新的装备。
十年下来,砸进去的何止是金山银海?
炼丹消耗,非倾国之力不能为也。
“夜已深了,这个时候出宫不好吧?”
虽然喝了酒,脑子有些不清晰,不过国主还是知道那里有点远的。
有些犹豫,随后他还是拒绝了。
“宫门已经落锁了,这时候出宫太麻烦了,来来回回地折腾一遍,还不如等到明天清晨。”
醉醺醺地,他转过身去,就要往殿内走。
两名姬妾想想也是,她们其实也不愿这么玩还折腾,要是真的唤起了那一群人,再把宫门打开,怕是真的要折腾到明天早上。
宫门一旦落锁,除非有紧急军情或者意外事件,不然即使是国主本人想出去也是很麻烦的,除非他想夜奔,不带銮驾随从仪仗等等孤身出去。
睁着眼睛,扶着墙壁,年近三旬的国主一阵干呕,放才似乎喝得多了点,现在不太舒服。
“昏君!夜夜笙歌,何其荒淫!失道!怠慢政务,不理朝纲!失政!贬斥贤人,任用小人!失德!”
“如此无道无政无德之君,何愁国家不乱,民生不艰?”
就在这位年轻的国主眼前,多了一个青衣道服人影,指着他的鼻子在骂,吐沫星子都快要溅到他脸上了。
两个姬妾吓得花容失色。
国主背着身没看到,他们可是亲眼瞧见这道人是怎么从一只白鹤变成人形的。
她们当然不会朝着神仙想,只会以为是妖怪。
叶公好龙,无非如是而已。
当神异之事发生在眼前,她们反而会因此惊惧,惶惶不安。
“来人啊!护驾!护驾!”
“刺客,有刺客啊!”
随着凄厉的叫喊声响起,很快,大队人马赶到,脚步声,甲胄声,武器碰撞声。
巡视的侍卫立即赶到,整整齐齐围住这里。
这是王室卫队,算是大辽国目前为止依然保持战斗力的军队之一。
国师曾经试图染指这支卫队的军权,却被王族强硬地顶了回去,这是一支只忠诚于王室的军队。
喝了酒的国主是无所畏惧的,他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也不管身边围着的侍卫,只是看着这个青衣道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君何人也?仙耶?妖耶?神耶?鬼耶?敢问尊号何为?来自何方?”
“哼!我自是仙人!我名丁令威千年前茂林丁家人,今日来此为讨公道而来!”
丁令威一摆袖子,就听见叮叮当当一片落地声,周围围着的侍卫身上手上的甲胄兵器全部脱手落地。
“好,这一手使得好!”
国主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不过比国师还差些,国师能够口吐火焰三丈散,双手下油锅捞铜币而不沾染,道人这一手虽然妙,可还是不够资格当国师的。”
“最多……当个五品的宣经科仪使!”
国主伸出五个手指,数了数,一脸痴呆相。
他还没有酒醒,几乎在梦里。
“未知道人是在野方士还是哪处道人,有没有度牒?要是没有度牒,还得先补一个度牒,颇为麻烦,不若你再表演个戏法,我就给你免了这一手续。”
竟是将丁令威当成了求官的方士或者道人一流。
方士与道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方士没有度牒,往往随性而来随性而去,居住深山老林之中,少见外人。
道人,就是得朝廷认可,经过考核发下度牒的出家人,不管有没有真道行,只要有度牒就行。
“……摊上你这么个国主,真是,真是……”
丁令威召出冰水,当头淋下去,顿时,酒醒了一半。
再加一盆冰水,被穿堂的冷风一吹,彻底醒了。
“这这这,真是仙人?”
国主惊讶地环视左右,所有人包括他的两个姬妾都停顿了,以各种姿势凝固在原地,就跟凝固在琥珀之中的树叶一样。
他惊骇过后,眼中充满了狂热。
那是夙愿得偿的畅快!
“哈哈哈哈哈哈,孤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仙人,仙人终于来到孤眼前了啊!”
状若疯癫,国主大笑着,扑向丁令威,却被一把躲开。
“仙人,求赐长生药,孤不想死,孤还要再活三十年!”
见到丁令威很不热情,并且很显然地不喜自己,这位国主丝毫没有考虑到国主的尊严,当场就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你竟然只剩下三年阳寿……”
丁令威看出眼前这位国主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你吃了太多铅汞之物,本就是剧毒之物,又挥霍精元,贼去人空,底子彻底空了,而今已经是药石无救,神仙也难救。”
“孤,我还不想死!”
“求神仙救我啊!我还不想死!”
丁令威却不再关注他,只是看向不远处。
一个淡淡的影子,在月下站立。
“又是地祇鬼神?竟敢来到我面前,不知丁某人这一路下来杀了很多鬼神吗?何必自寻死路……”
丁令威这话并非自负就人间界而言,那些地祇之中,大多数都是一乡一村之地的毛神淫祀,信众不过寥寥百人,少有能成气候的。
即便是名山大川之主,出了神职领域范围也少有能够击败他的存在。
当然,类似泰山帝君这等自远古走来的地祇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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