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佛本生画

路明非望着天空中的星光，过往的记忆如同电影般开始倒放。

小魔鬼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路明非过去统一日本的最后一战是在攻灭了盘踞在陆奥国一带的九户家，随后他就隐居在伏见鬼城之中，政务基本由五大老五奉行共同处理。

为了表示心悦诚服，本愿寺的法主带领他的门徒，亲自前往伏见鬼城之中，用人鱼燃料给城中的天守阁上献上了一幅极具宗教意义的壁画。

法主显如称这种画为“佛本生画”。

不过路明非对着玩意儿不怎么了解，当时只觉得和自己前世教科书上的敦煌石窟绘画很相近。

显如则表示这种技艺是一千多年，邪马台女王向大汉朝贡时，通过使节学会的绘画技法。

路明非至今还记得这些壁画恢弘大气，让自己和果心居士都颇为高兴，因此一时兴起之下，就同意了显如重建京都本愿寺的请求。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壁画的叙事，和小魔鬼的所言所语何其相似！

第一幅壁画上，苍茫的大海中龙蛇夭矫，大地上矗立着巍峨的城市，纵横的道路跨越大海，黑色和白色的龙并肩悬浮在天空里，各伸一只手，握住同一柄黄金权杖。

正好和小魔鬼路鸣泽所说的“黑色的皇帝和白色的皇帝”相互对应。

也许，小魔鬼口中“龙”的历史上曾有过一个平安而辉煌的时代，那时黑王以始祖的身份成为群龙的领袖，而白王作为祭司辅佐它。在这个双王共治的时代连暴戾的龙众也不敢轻易地挑起战争，威严从位于大地北方的黑色和白色王座上辐射出去，龙族贵族匍匐在权力的高压下。

画上还有标注着一连串线体文字，根据显如所说，那是中国的篆书，在那个古老的时代，整个东方都臣服于这个名为大汉的国度，而篆书在他们的神鬼祭祀中占有及其重要的地位。

显如称这种文字为“龙文”。

看着这些壁画便如时光倒流，那个极盛的龙族文明如繁花般绽放于大地上。在现行的历史教科书上那是第四纪冰川末期，大地荒芜，两极冰川往内陆延伸，幸存的动物只能苟活于大陆的南端。可在这些壁画上那是文明繁荣的时代，一个伟大的种族在各洲竖起了高耸入云的青铜柱，围绕这些柱子建造了城市，城市里的通天塔顶部建有庙宇，宽阔的皇道把这些相隔遥远的城市连接在一起。

往后的画面渐渐变得荒诞起来，有狰狞的怪兽，八条长颈八个头颅围绕它的身躯，长颈像绳子一样打结，它趴在大地上，头部在饮用八条河流上游的水，锋利的长尾在河流尾部切开高山，腹中流出鲜红的水混入河中，从这幅画看来这是个体长上百公里的庞然大物；又有赤裸的女人被封冻在巨大的冰块中，一条蛇从冰块的缝隙中钻出去，跟冰块上方的人说话；各种匪夷所思的画面，象征意义非常浓郁，但是晦涩难懂。

最初路明非看到这幅画，以为这只是关于妖鬼八岐大蛇和“无明”那样的斩鬼人的由来。

当时的路明非还很奇怪，为什么画中金色的小人被称之为“皇”，而无明所传承的斩鬼人叫楚叶矢。

现在想来，如果将“皇”上下拆分开，不正是“白王”吗？

难怪被他屠杀的那群公卿们大都对皇这个字情有独钟，原来他们真的在隐藏一些隐秘。

那么，如果小魔鬼所言为真的话。

那幅双翼骷髅与人相互交媾的壁画，就代表了混血种的诞生，以及白王将自身血脉赐予最初人类的隐秘。

只是，如果交媾象征着混血种的诞生，那么骷髅赠予人类的骨骼是什么？

更伟大的宝藏？

路明非记得旁边的篆书将其称之为“古道黄泉、黄泉比良坂、化神之路”等等一系列玄之又玄的词语。

当时他只觉得是那帮和尚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故意用了一些晦涩难懂的词汇。

现在想来，也许，其中真的隐藏着某些秘密。

路明非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冲动，他想找个空闲去一趟日本，虽然时隔几百年，自己曾经缔造的伏见城应该已经化为飞灰，但那些本愿寺那帮油滑的和尚应该不会只留下一幅壁画。

“龙族……”

路明非望着玻璃上倒映出自己赤金色的瞳孔，上面镌刻着古老而瑰丽的花纹，看上去充满了森严的压迫感。

如果壁画所描绘的历史为真，那么日本最先得到白王恩赐的成为“皇”的人类，会是谁呢？

伊邪那岐！

路明非猛然想起日本神话中，那位众神的父亲，他带来白王的血脉，将人类转化为众神，而黄泉彼岸腐烂的伊邪那美，正是那尊白王的遗骸。

被天照、月读、须佐之男诛杀的八岐大蛇，正是白王的遗骨，祂们的战争正是皇与鬼的战争。

那么，倘若皇血自上古存在，那么，自己那个时代的皇是谁呢？

信长公？还是狸猫？亦或者是前田利家那个倾奇者？

不，不对。

路明非悚然一惊，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了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

秀千代……是你吗？

那个半妖少女，是铃鹿御前与楚叶矢首领的后代。

那么，自己就是那个时代的八岐大蛇？

如果以混血种视角来看，自己的行为大概可以解释为觊觎白王血脉，因此进行残酷的屠杀，并使用灵石强行掠夺和吞并。

路明非突然苦笑起来，这么看来，他和秀千代的对决，倒也算是宿命了、

历史在不断地轮回和重演，路明非和秀千代相遇相知，最终分道扬镳。

路明非在果心居士的影响下，堕落为了狞恶的鬼，而秀千代，则坚守本心，成为尊贵的皇。

传说中须佐之男以天丛云剑诛杀了八岐大蛇那般，秀千代也使用重铸的楚叶矢之刃将自己斩杀。

“嘶——”

路明非微微躬身，身上七道伤口微微刺痛起来，并隐隐散发着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