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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遇安当然知道魏国公这老家伙的用意,他迟疑了片刻,紧攥的拳头松开,抬手,指尖挑开了少女的面纱。
一张清丽脱俗的脸,仿若一朵飘摇在春夜雨中的茉莉,孤孤单单地绽放着冷冷幽香。
长得,还挺好看。
霍遇安依旧面无表情,再美的女人,都不能激起他半点兴趣。
他用余光朝一旁的魏国公看去,发现点不对劲儿,老家伙居然一眼不错地盯着这幕兰少女。盯就盯吧,眼神还很怪,并不是寻常好色男人见到美人的那种惊喜贪婪,而是……震惊,还有点不可置信。
真是有点意思了。
霍遇安唇角浮起抹难以察觉的笑,他断定,老东西估计后悔了,不想放这幕兰美人走了。
想到此,霍遇安看向那楚楚可怜的幕兰少女,故意道:“去给国公爷行个礼,然后跟我走。”
说这话的同时,霍遇安用余光观察着魏国公。
果然,老家伙面色毫无异常,甚至还对众人笑着说他私藏了几坛佳酿,要拿出来和诸位同僚一醉方休,看似完全忽视幕兰少女,但这老家伙却暗中给一旁立着的心腹赵管家使了个眼色。
赵管家是伺候了魏国公三十年的老人儿了,立即会意,躬身上前来,从身侧搀扶住魏国公,笑道:“老爷,您的脚步都有些晃了,不能再喝了,老奴扶您去醒醒酒罢。”
魏国公恼了:“要你这老货多嘴,下去。”
赵管家看向对面立着的霍遇安,温声笑道:“老爷还说没吃醉呢。人家霍公子是吉安侯府的长子,如今侯爷奉旨外出巡营,虽说您和侯爷是八拜之交,是从小看着霍公子长大,可到底公子的婚事还是要看侯爷安排。”
这话在理,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
瞧见这对主仆一唱一和,霍遇安眼里闪过抹不屑之色。这样也好,他并不想把这个异族女孩带回家,会很麻烦。
只见魏国公瞪了眼赵管家,似在斥责,但好像酒醒了两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向幕兰使节,两指揉了揉醉眼:“本公确实多贪了几杯,叫贵使看笑话了。”
说着,魏国公很自然地吩咐赵管家,“带贵使和三位小姐去偏厅用饭。”
幕兰使节暗暗抹了把汗,他的任务就是将岳青青送到魏国公跟前。方才眼瞅着青青被国公爷送人,谁知竟峰回路转了。
使节疾步上前,用幕兰话招呼三位少女离开。
岳青青低下头,她也松了口气,原本她现在应该跟使节大人走的,随之听从王后的命令,侍奉好魏国公,多吹枕边风,伺机营救出五王子,可……
可她讨厌被人控制,讨厌被这些位高权重的男人给予夺取,更重要的是……
青青看了眼霍遇安,这个男人和她缺失的记忆有关。
幕兰使节见青青耷拉着脑袋,没动弹,他轻轻拽了下女孩的袖子:“走呀。”
岳青青踯躅不前,漂亮的大眼睛茫然地看了圈四周,怯懦道:“我,我不太明白。”
魏国公见状,语气难得温和了许多:“有什么不明白?”
岳青青的身子吓得有些发抖,那张小脸天真又无辜,低头颤声说:“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么?我太笨,不懂,您刚才不是将我给了那位霍公子了吗?那现在我究竟是留在这里?还是跟霍公子走?”
魏国公一噎,眼皮生生跳了下,这小姑娘是蠢货吗?怎敢这般问他。
好,他若是明说留在国公府,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岂不是叫人说他出尔反尔,前脚把人送给霍遇安,后脚看见面纱之下是个美人,临时反悔又不愿了。
想到此,魏国公胸口憋闷,皱眉挥了挥手,他斜眼睨向霍遇安,“贤侄,你还在等什么。”
霍遇安也是没想到这女孩竟来了这么一手,明明怕他、惧他、厌恨他,但忽然装痴装傻地要跟他走,倒蛮让人意外。
行吧,那就带走。
瞧老东西似有些不舍,兴许过后能利用这女孩,还能和老东西交涉些什么呢。
霍遇安微蹙的眉头松开,微笑着躬身,给魏国公行了个礼:“那小侄先行告退。”
说罢,他淡淡看了眼岳青青,“走吧。”
岳青青心里一喜,可脸上一片的不知所措,求救似的望向使节大人。
幕兰使节这会儿也懵了,嘴一张一合,到底没敢插嘴,只得点头。
“磨蹭什么!”霍遇安语气不善,很是不耐烦。
岳青青抿住唇,眼泪噗哒噗哒往下掉,低头跟在霍遇安后头。
出了花厅,穿过游廊,走过好几道拱门,很快就到了西角门。
霍遇安人高腿长,步子大,青青有些跟不上,只能小跑着追。她盯着男人的背影,莞尔浅笑,她一点都不后悔出来。
留在国公府,说不准今晚就得被老头子欺负。相反,方才魏国公在花厅说过,这个霍遇安并未成婚,据说中原的大家族男子都有规矩的,在婚前不得养外室和纳妾,否则就不会娶到门当户对的小姐。
所以,霍遇安也一定不会碰她。
而且,今儿是魏国公当着众人的面把她送给霍遇安的,王后和使节大人纵使不满,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她远在幕兰国的父母家人想必也会平安。
想到此,青青松了口气。
谁知,前面的霍遇安忽然停下脚步。
岳青青没止住步子,差点撞男人身上。
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霍遇安。
恰好,霍遇安也转过身,看她。
青青立即低下头,偷偷打量着四周。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国公府,比起正门的喧闹,这边比较清静。不远处停着辆马车,车跟前站着两个高个子男人。
这两个男人正在说话,发现了霍遇安,疾步朝这边走来。
他们走近后,青青便更能看清。这两个男人都长得不错,一个皮肤稍黑些,矫健挺拔,目光有些凶,一看就是混军营的。另一个男人偏斯文白皙,像个书生,但右手掌心有茧,应当是练剑练的。
不知怎地,看到这两个男人,岳青青忽然想一个词--黑白无常,她紧抿住唇,避免笑出声。
“公子。”两个男人同时向霍遇安行礼,并且看了眼满脸泪痕的岳青青,皆惊了一刹,好漂亮的小姑娘。
霍遇安懒懒“嗯”了声,这俩是他的心腹,跟了他多年,皮肤黑点的是娄宿,斯文俊俏的那个家伙叫云谏。
娄宿和云谏虽未去花厅,但方才听国公府的小厮嚼了几句舌根,大体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娄宿是个暴脾气,朝国公府呸了口:“老鬼分明是在戏耍公子,这幕兰小娘皮谁爱要谁拿去,反正咱不要!这事若是让清辞小姐知道,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儿呢!”
霍遇安冷冷瞥了眼娄宿,娄宿吐了下舌头,及时闭嘴。
霍遇安目光再次落到青青身上。
“你叫什么?”男人问。
“岳,岳青青。”
霍遇安笑着问:“山丘岳?青草的青?”
“嗯。”岳青青用袖子抹了下眼泪。
霍遇安从头到脚打量着这幕兰少女。
此时正值晌午,烈日当头。
她眼睛哭红了,不知是避刺眼的阳光,还是躲他的审视,始终垂着头,脖颈纤长,左侧偏后有两道的剑伤,因为皮肤白,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有意思了。
一个娇弱的贵族小姐,怎么会有剑伤?
这么热的天,岳青青竟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霍遇安被女孩这害怕的小动作逗笑了,随意问:“岳姑娘,那会儿你很急的样子,要去找茅厕,找到了么?”
这话一落,云谏手掩住唇,轻咳了声,公子怎么能大剌剌问女子这种尴尬问题。
岳青青刚准备说找到了,话都到嘴边又咽进去了。原本她闯入内院就很不正常。万一这霍遇安细问她,你在哪儿找到的,她答错了或者答得太准确,岂不是叫他怀疑她说谎?这男人很鬼的。
“没有。”青青脸微红,轻咬下唇,捂住小腹:“府里太大了,找不着,所以我,我就一直憋着。”
云谏嘴角抽了下,一个敢问,一个还真敢答,都不带避忌的。
霍遇安嗤笑了声,没再理会女孩,直接抬腿上了马车。他发现那岳青青竟也跟来了,而且那张小脸还发愁着,似想要往上爬。
“你干什么?”霍遇安不悦地盯着女孩抓在车辕上的手。
“啊。”青青手立马缩回去,小声懦懦道:“国,国公爷不是将我给了您么,我跟您一起走。”
“你还真好意思说。”霍遇安语气丝毫不遮掩鄙夷,冷冷撂下句:“我喜洁,你身上一股怪味儿,不要上来。”
说罢,他将车帘子放下,丝毫不理女孩。
青青委屈地点头,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跟在马车一侧,她闻了下袖子,没有怪味儿啊。
娄宿的父亲就是被幕兰骑兵杀死的,他一点好脸色都不给青青,扬了下马鞭,冲女孩厉声喝:“滚远些!”
青青被这粗蛮的声音吓得身子一咯噔,赶紧小跑着挪远。
娄宿呸了口,牵着缰绳,仿佛故意的,快步拉着马车往前走。
这边,云谏担忧地看了眼孱弱的女孩,疾步匆匆赶上马车,他在车窗外头敲了敲:“公子。”
“说。”
云谏:“让岳姑娘在外头跟着马车走,似乎不太好吧。”
里面的男人坏笑:“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心疼了?那你背她啊,不然打横抱着也成。”
“倒不是。”云谏知道公子在跟他开玩笑,直接分析利弊:“咱们回去要经过两条主街,八条小街,这会儿正是市面热闹的时候。咱马车后头跟着个幕兰国女子,她太招眼了,肯定会引起围观。别又生出什么风波,叫国公府那位觉着咱们故意领着人招摇过市,是对他心里有怨怼。”
片刻之后,男人拍了下车子,示意娄宿停下,惜字如金:“叫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