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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是被云谏搀扶着爬上马车的,她回头小声说了“多谢”。
七月本就炎热,再加上车内狭窄,青青早都闷出了一头一身的汗,她屏住呼吸,偷摸朝前看。
霍遇安就坐在正前方。他双臂环抱在胸前,正闭目养神,因太高,头都要杵到车顶了。这么热,这人愣是半滴汗都没流,且一动不动,宛如石像,给人种压迫感。
青青再次往车边上挪了些,尽量远离他。
趁他闭眼假寐之机,青青仔细打量他,确实是一尊很好看的石像。
青青思忖,她对父母家国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却对霍遇安这么名字有别样的情绪。为什么?难道她曾和这男人见过?发生过什么?
若是这样,霍遇安为什么不认她?而且在内院初见的时候,他并没有半点惊讶的情绪。
“看什么?”霍遇安忽然开口。
“啊。”青青心咯噔了下,赶紧低头,小声否认:“我,我没有。”
马车吱呀吱呀摇曳前行,那男人没有继续说话。
青青再次斜眼瞄过去,很确定他依旧闭着眼。那他怎会发现她在偷看?难不成,他身上别处还长眼睛?
想着,青青目光下移。
“还看?”霍遇安语气冷了几分。
青青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下,她思忖片刻,壮着胆子问:“我觉得您面善,那您……有没有觉得我也面善?”
霍遇安倏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对面那幕兰少女身上,她似乎很热,黑色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面颊绯红,一眼不错地盯着他,胆小瑟缩中又带点子妩媚。
面善?
男人不屑一笑,她……这是明晃晃地勾引他啊。
霍遇安俊脸生寒,正准备开口训斥,马车忽然停下。
不多时,外头传来阵吵嚷声。
霍遇安不悦地问:“怎么回事。”
云谏的声音在车窗边响起:“是小九爷,他喝醉了,骂骂咧咧拦住咱们的马车,娄宿正和他吵,眼瞅着要动手。”
霍遇安蹙眉。这位小九爷,全名白秉谦,是魏国公最小的嫡子,被家人疼宠着长大,性子张狂,嚣张霸道,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外头吵嚷声越来越大,霍遇安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今儿在席面上忍了半天,没必要临走后又惹事。
想到此,霍遇安起身,在经过青青的时候,冷冷撂下句:“待着别动,不许乱看。”
青青忙听话地点头:“是。”
霍遇安下了马车。
等那男人走后,青青全然没有方才的畏惧瑟缩之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将帘子掀开条缝往外瞧。
不让她乱看,她偏要看。
不远处的巷子口,立着个华服男子,中等个头,眉眼和魏国公有几分相似,好像喝酒了,脸红扑扑的,眼睛里尽是桀骜,正指着娄宿的鼻子: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叫你主子滚出来见我!”
娄宿胳膊结实,贲起的筋脉骇人,铁拳举起:“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以为是什么狗屁小九爷,我就不敢揍你。”
白秉谦还当娄宿真要打他,几乎是潜意识下蹲,抬起胳膊护头。
只见霍遇安快步过去,一把扯开娄宿。
白秉谦顿时松了口气,他瞧见霍遇安来了,丢了的胆子又回来了,翻了个白眼嗤笑,极尽嘲讽:“呦,瞧瞧是谁,原来是霍大将军哪,您怎么不去军营衙署里耍威风?到我们这小小国公府打什么秋风呢。哦,原来是丢了官,下了狱,过来给我爹认错磕头来了。”
霍遇安根本不想搭理这混小子,看向性子更沉稳的云谏:“小九爷喝多了,把他送回去。”
云谏颔首称“是”,忙上前要搀扶白秉谦,谁知却被白秉谦一把甩开。
“霍垣!”白秉谦连姓带名地喊人,他断定在国公府附近,霍遇安不敢把他怎样,“你小子拽什么!没看见小爷在这儿?”
霍遇安低笑。
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他了。霍垣,是那位所谓的侯爷父亲给他取的名,而遇安,则是母亲为他想的字,逢祸即遇安。
霍遇安转了转发僵的脖子,他并不想和不懂事的小屁孩计较,抬步回马车。
哪知,这行为举止落在白秉谦眼中,就是怂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白秉谦神情倨傲,“就凭你,一个父不详的杂种,也配得上我姐姐?”
霍遇安眸色一暗,还是没说话,忍了。
娄宿是个暴脾气,俗话说当着矮子不说短言,这白家小子竟敢当面掀公子的老底,他受不了,“白秉谦,你再瞎咧咧,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嘴缝起来!”
白秉谦丝毫不理娄宿,继续痛斥霍遇安:“我早都听爹爹他们说了!当初在战场上,我大哥被敌军围困,几次冒险派人送信求援。你贪功心切,只管追杀南沅国的左贤王,根本不理我哥哥,害得我大哥被困半月,部下几乎死绝,哥哥自己也身受重伤,右臂断了,再也拉不了弓了!霍遇安,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娄宿驳斥:“得了吧!你哥给好几个将军都发过求救信,好歹我家公子还去支援了,你们父子怎么就揪着他不放?不就是嫉妒我家公子军功赫赫,抢了某些人的风头?!如今打压陷害不算完,还处处羞辱。”
“羞辱他怎么了?”白秉谦气得脸通红:“若没有我父兄提携教导他,他能活到现在?能拿着刀上战场挣前程?他霍遇安就是我白家养的一条狗,这条狗如今恃功而骄,竟敢目中无人地咬主子了。”
霍遇安没生气,淡淡道:“阿谦,我权当你年纪轻,又喝多了说醉话。今儿这事我便不计较了,回去吧。”
“呸!”白秉谦一口痰,吐到了霍遇安脸上,张狂地骂:“你算老几?该不该计较,是我们白家说了算。也是,你那个娘本就是不守妇道的淫.妇,人尽可夫的臭贱人!她被几个胡人轮.奸,弄大了肚子,生出你这个不懂规矩的杂种!如今我爹留你一命,已经算给霍叔叔面子了!”
霍遇安仍在微笑,可眸子里,却忽然变得阴冷狠厉。
白秉谦徒然觉得自己被股迫人煞气包裹,不觉往后退了两步,气势也萎了几分:“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国公府附近!”
霍遇安招手,让云谏过来:“送小九爷回去。”说罢,他低声在云谏耳边说了句话。
云谏点头:“明白了。”
交代完,霍遇安径直往马车那边走。
娄宿气得发抖,他是公子的母亲当年捡回的小乞丐,羞辱他可以,但绝不可以羞辱夫人!娄宿捏起拳头,立即就要冲上去揍人,刚迈出两步,就被公子揪住衣襟。
“公子,这小崽子竟敢……”
“不许惹事。”霍遇安用力搡了把娄宿,喝道:“滚过去赶车!”
忽地,霍遇安看见马车的帘子好似被人从里面掀开条缝,一只水灵灵的眼睛正贴那儿,发现他过来了,迅速闪开。
霍遇安从袖中掏出帕子擦脸,说了不许偷看,还看。不懂事的眼睛,真想……抠掉。
……
马车里。
岳青青后脊背紧紧贴在车壁,好家伙,她刚才看到什么了?!
那个华服小少年竟然当街羞辱霍遇安!不仅如此,少年还毫不客气地揭破了霍遇安的身世私隐!
霍遇安现在肯定气死了吧,会不会把火气迁怒到她身上?
青青不免有些担心。
这时,一只修长干净的大手掀开车帘,男人上来了。
马车再次吱呀吱呀前行起来。
青青尽可能地远离他,快速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脸上的秽物已经擦干净了,左边头发上还有一点,瞧着面色如常,甚至又像之前那样闭目养神,好似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你怎么又看我。”霍遇安冷冷开口。
青青刚准备否认,但怕惹怒他,于是双手递上帕子:“您头上有脏东西,擦一擦吧。”
霍遇安睁眼,看了下帕子和她的掌心,目光停留了片刻,蹙眉烦道:“刚才我就说了,我不喜欢你身上的怪味,你没听懂?”
青青脸刷下红了,她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找事,这男人的嘴也太恶毒了。
可忽然,男人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右腕。
青青后脊背僵住,立马要抽回手。
“不是要给我帕子么?”霍遇安似笑非笑地盯住女孩惊慌的脸,不放开。
青青彻底乱了,这人有病么?刚还嫌弃她的帕子,现在又要了。
“那,那您拿去吧。”青青低头避开与霍遇安直视,往开挣扎,谁知男人非但不放开她,指尖还挑逗似的摩挲着她的掌心。
青青浑身汗毛倒竖,心狂跳,他,他想做什么?
“怕什么。”霍遇安故意笑得暧昧,但眸子冷静无欲,盯着她的脸。呦,摸到了,掌心和虎口有薄薄一层茧,应当是常年练剑所致。
男人靠近,垂眸看她脖子上的那两道小伤。
有意思了,又是剑茧又是剑伤,她真是幕兰国的贵族小姐么?
青青只觉得他靠的太近了,口鼻喷出的热气像火,徐徐烧在她脖颈处。
她使出浑身力气,一把推开霍遇安,隐在袖中的拳头攥紧,拼命忍住怒意,还以为这姓霍的是个高傲自持的,没想到竟也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霍遇安松开女孩,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悠悠地用帕子擦头发。忽然,他手成爪状,抓向岳青青的脖子。
青青几乎是本能地要抬手抵挡,可她脑子比行动更快,立马明白刚才男人摸她掌心,应当是在试探她,逼她出手。
青青闭紧眼睛,等着被袭击,可等了半天,脖子也没有被掐。
女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那男人正盯着她。
“怎,怎么了?”青青害怕地颤抖。
霍遇安勾唇浅笑,这丫头反应倒快,他捏住她的下巴:“你会武功吧。”
岳青青只觉下巴疼得紧,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我不会。”
霍遇安忽然抓住她的衣襟,粗蛮地用力一拉,将纤弱的女孩拉到自己跟前,故意吓唬她:
“别装了,要是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扒光了你的衣服,把你扔到大街上!”
说着,霍遇安根本不给青青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上手去扯女孩的衣裳。
刺啦声,女孩肩头的衣衫被撕破,露出纤白圆润的肩头。
青青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打向霍遇安的胳膊,迅速拔下发髻上的银簪子,朝男人左眼刺去。
霍遇安躲开,在狭窄的车里和这幕兰少女对了两招。最后使了个小擒拿,轻松制住她,夺走女孩的发簪,把她的胳膊反剪在背后,膝盖抵在她背上,将人正面按在车底。
青青胳膊疼得要脱臼了,她以一个极屈辱的姿势被霍遇安擒拿住,根本动都动不了:“干什么呀,你放开我!”
霍遇安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下的女孩,“会点功夫,但只是个半吊子。岳青青是吧,说实话,你究竟是不是幕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