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偶尔闪电划破夜空,轰隆的雷声惊的檐下花猫‘喵呜’的炸毛逃走。
街边昏黄灯笼光里,一道道身影冒雨踩着积水朝春明门蔓延,牙行的人自然不敢冲击城门,远远监视起来还是能做到的。
人是在东市被抓,若是出城,最快的地方只能是这里,当然窦威带了另一批人赶去南面的明德门,沿途也在注意停靠的马车,白芸香的那辆马车他是知道的,虽说不起眼,但总有特别一两个地方,比如那耿念,就在车厢后面做了标识,用小刀刻有歪扭的字迹。
只要留意应该是能看到的。
然而,沿途一路下来,街上并无任何马车的踪迹,大雨的缘故,街面连一个车轱辘的印迹都被冲刷干净。
“希望还在城中”
夜色之中,他骑马狂奔的方向,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抵达南门右侧的启夏门,守卒远远看到过来的车辆,似乎知道对方要出城,与十几个同僚对视一眼,沉默的过去将城门缓缓打开,留出足够一辆马车通行的缝隙。
片刻,又将城门关上了。
雨夜里,马蹄声疾驰而来,城门下的守卒上前,列成一排,长枪下移斜斜指了过去,为首的队正压着刀柄走进雨帘。
“来人下马,深夜不得出入城门,立即调头回去!”
窦威勒停马匹,目光四移,看了看周围,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他是懂的,翻身下了马背,朝对方抱拳。
“在下东市牙行的窦威,不知可看见一辆马车经过。”
“原来是窦老大,不过我等可没有看见什么马车,你快些回去吧,若是被京兆伊的人看到宵禁还在外面乱逛,可是要蹲几日大牢的。”
“谢了。”
窦威咬紧牙关还是抱拳还礼,根本看不出白芸香那辆马车是否经过,对方若是不愿说,真没有办法了,只能等到开城门再出去,只是到那时候,车辆已不知跑多远,去了何处。
他看了看天色,东面的天际渐渐有些泛白,只得骑上马匹返回,之后回来的牙行众人也没有打听到丝毫消息。
回到东市,正碰上从城门那边回来的秦怀眠,以及九玉,身旁还有几个面生的青状,三人客套一番后,商议了一阵,暂时也没有办法。
待天色渐亮,春明门打开,窦威便带了人手出城寻找,九玉借了一匹快马先行赶回华州,至于耿家村的几个青壮则乘马车在后面慢行。
秦怀眠送他们出了城门,立了好一阵,原本打算进宫将此事告知皇帝,但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崔胤实施的绑架。
不久,他回到城中,走进了张府
阳光渐渐升上云端,明媚的天光照着一匹快马飞驰官道,慢慢阳光倾斜、落下,黑暗之中,仍有快马本行的轮廓。
待到第二天上午,马匹倒在地上已经死去,九玉展开轻身的功夫,在道路、山间、田野发足狂奔。
华州,云来楼。
吵杂喧哗的大厅上方,耿青正在一间客房伏案书写,理着一封回到朝堂的计划,门外是大春还有三个帮众喝酒划拳,陡然听到脚步声过来,四人抬起脸,一阵冷风拂了过来,身后的门扇吱嘎一声打开。
耿青抬头,九玉掏出几封书信拍在桌上,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灌下。
咕~
咕~呼呼
清水顺着喉咙淌进肠胃,宦官呼出一口气,这才看去坐过来的耿青。
“呼你那义嫂,还有你儿子被绑走了好像是一个叫崔胤的人指使的,听秦怀眠说,他还是宰相。”
话语出口一阵,坐在对面的耿青双手握成拳头压在膝上,脸上没有半点反应,半耷着眼皮好像没听到似的,一切情绪都不存有过。
半晌,他那过桌上的书信在手里慢条斯理的码整齐,声音没有起伏的将外面三个帮众唤进来。
“带上东西,我们走。”
三人跟随多年,跟其他帮众不同,他们经历过李存孝劫营,见识过大场面,对耿青神态也有一定的揣摩,此时听到这种话语,也没有任何表态,沉默的回到各自房间,换了一身云纹锦绣的衣袍,背上各负一口木匣,看上去沉甸甸的。
一字排开跟着耿青出了酒楼、出了华州,沿着官道行驶时,耿青在车里将那几封书信一一翻看,任何时候,信息都是最重要的。
“清河崔氏河北的,难怪是北方口音。”
手里的书信,有张怀义的,也有王飞英等人的,眼下,他正看的是秦怀眠写的关于朝堂内的消息,尤其提到宰相崔胤。
‘当年那个被我杀的崔璆,好像也是清河崔氏的绑走白芸香母子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信上说,崔胤在三年间借助清河崔氏的助力登上相位,有这样的实力,那这三年里,对方想要查清崔璆的死,应该是简单的。
‘绑架白芸香母子,应该不是之前猜想的看上了,而是想要报复我或者逼我出来?’
耿青将手里信函翻看了几遍,实在没有任何价值的信息后,揉成一团丢到了外面。
‘他能看出来,宫里那位皇帝多少应该也会察觉到我当年做的事这位崔相能有这样果断的手段,想来也不是蠢货,做这样的事,肯定要榨干里面的价值’
车厢里,众人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的盘坐。那边陷入思绪的耿青,忽然睁开眼,敲击的指尖停下来。
结合皇帝要征伐蜀地,北地李克用又被牵制,那么宫里的皇帝难道就这么放过铲除宦官的机会?
不难看出,那位崔相不仅想要弄痛耿青来报复,应该还借助外力,来剿除宫里盘根错节的宦官才对。
会是哪一路?
只要辨别出来,就能知道白芸香母子所在的方向了,在长安待了多年,耿青多多少少知道这些宦官潜在的实力。
西陲李茂贞?他跟宫里宦官是有关系的,长安南面的龙剑节度使杨守贞、兴元节度使杨守亮,又是杨复恭这三年里收的义子,北面河中的王重荣,又已老了,根本没兴趣,加上随时都有可能增援李克用,根本不会掺和到这事里来。
至于蜀地,那边正准备打仗唯有东面最近的就只有朱温,朱全忠!
而且有这个能力。
耿青想到这里,眯了眯眼睛,‘不仅一石二鸟,这个崔胤应该知道朱温的喜好,跟我当年也有些关系,若是对方收了白芸香入房,那就彻底与我翻脸只能站到崔胤旁边。’
一石三鸟,好算计啊。
知晓对方意图,耿青心里多少放松下来,敲了敲车厢,“大春,改道去潼关。”说着看向九玉,“再返回长安一趟,告诉秦怀眠、窦威他们,对方可能走的潼关。”
马车调转方向,宦官冲出车帘,跳到外面徒步走向长安。
车里,耿青靠着窗框,看着外面横过眼前的一条河流,嘴角勾起了笑容。
“这崔胤,有我当年飞狐县时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