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我就想起她,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她叫唐宝儿。”
“你信不信,咱们是清白的。”
“昨晚你失血过多,我给你包扎。”
“最多在你身上打了一个冷颤。”
“买卖不做,可搞投资,最近在下新发现一个可赚钱的门道,不过还需仔细专研。”
久远的回忆,断断续续的言语翻涌起来,斗篷下的女人,正是述律月里朵,或者叫述律平,如今的契丹‘应天大明地皇后’。
她从小就是耶律阿保机的女人,契丹国建立,也有她的功劳,若非丈夫采纳她的计谋,将阿保机的几个兄弟骗过来,相逼之下,才有契丹今日局面。
她是何等聪慧之人,起初对这买卖并不在意,可后来在深宫也听到时,尤其出现‘投资’二字,立马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叫耿青的人。
摸清在上京捣鼓这些的人并非那个耿青,便派人过来摸底、缉拿、审讯,到的这个胖男人说出对方的名字来,月里朵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一切如她所料的不差。
外面的侍从搬来一张椅子放到牢中,低声道了句:“皇后安坐”便退去一旁。月里朵褪下斗篷,露出美丽的容貌。
十年前她三十出头,过去十年里,岁月已在脸上留下了痕迹,做为马背上的女人,身子依旧高挑有致。
月里朵坐去椅子,靠到椅背架起一条腿,凤目威严之中,反而平添几分风韵的味道。
“所以,是耿青让你来的?到契丹有多少年了?这个投资的钱财最后会流到何处?”
妇人笑眯眯的看着刑架上的赵弘均,手里多了一份关于他的一些内容,都是这最近派出的人手从各处打听汇总的,月里朵手下有两万兵马,乃属珊军,意为‘珊瑚之宝’,由契丹籍汉人所组成。
与阿保机的三万皮室军相比,装备、人数差上许多,可也见其在契丹的地位,放到中原国度历朝历代,少见皇后能直掌兵权的。
这样的人物,刑架上的赵弘均自然看得出不是善茬,可对方并没有直接拿他罪状,心里多少知道,这个妇人应该还不清楚‘骗局’。
刚才侍者说的那句‘皇后安坐’,赵弘均大抵明白眼前的妇人应该是契丹皇后述律平。
来契丹之前,他曾听过耿青说起河北战事的事,让他来契丹一定要留意这个女人。
“善良而美丽的皇后”
赵弘均忍着胸口的疼痛,脑子飞速运转,组织着词汇,他来契丹的目的,如今已出现在了面前,这样的机会岂能不抓住。
先前的惊慌过后,此时冷静下来,胖脸上还是装出慌张,连忙说道:“在下来这里,确实是受耿青差遣,可那也是善意,您也看到了,跟我做买卖的贵族,哪一个可亏了钱财?再者耿青贵为大梁雍王,可远在长安、陇右,跟着这边相差千里万里,周围还有许多敌人,根本犯不着手伸到契丹来,跟皇后过不去。”
“哦?当年那位自称小官的人,都当雍王了?难怪看不上我的邀请。”
月里朵冷笑的看着胖男人,指尖拨着纸张的边角,动作间,声音也越发冷漠,“既然贵为雍王,又坐拥长安,那里可是很富庶的,岂会让人他国之人跑到手底下挣钱?”
“皇后,谁会嫌钱多啊。”
“看来你是不说实话!”妇人将手中纸张一扔,厉声喝道:“用刑,将他一条胳膊砍下来剁碎,喂给他吃——”
左右契丹汉子转身就去拿了刑具,抽出一把锯子,上面斑驳残留暗红血垢,散发出的腥臭让赵弘均一阵恶心反胃,看到两人将他袖子卷起,锯口落下来时,他心里也慌的紧,吓得急忙大叫:“皇后,小的有话说,有话说!”
铁锯悬停,契丹汉子回头看去皇后,妇人点点头,让他们退开,声音清冷:“说。”
“雍王说,他忘不了你”
此时赵弘均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那晚的事,耿青说的模糊,干脆胡言乱语一通,何况女人天生感性,只有失了理智,变得激动,说不得还有活命的机会,倘若仍由这个女人冷静问出的一堆刁钻的问题,他怕是招架不住。
他话一出口,牢里的审讯的契丹大汉愣了愣,外面等候的侍从也吓了一跳,本能的低下头,连看去皇后一眼都不敢。
那边,月里朵皱起眉头,这话若是让自己丈夫听到,夫妻定然生嫌,顷刻,呯的将扶手拍响,站起身来。
“胡言乱语,把他杀了!”
左右拿刀走了上去,赵弘均在刑架上奋力挣扎,努力避开按去脖子的铁锯,此时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
他朝转身走去牢房门口的妇人背影大喊:“皇后,这是真的,雍王让小的来上京做买卖,让契丹过得好一些,都是为了你!!”
走到门口的身影停下,述律平侧过脸来,整张脸都红了,倒不是因为这番话而羞恼,而是被那刑架上的老胖子激怒了。
赵弘均察觉到妇人的怒态,眼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叫道:“雍王还说,说不得会有孩子,若是有差不多十岁了得帮衬帮衬那娘俩,不能厚此薄彼,将来身上没点钱财受委屈。小的做这些,真的只是奉命行事,皇后是贤明的人,要发怒,该冲雍王去啊,拿我一个小人物出什么气哎哟!”
锯口落下来,撕破了皮肉的同时,那边牢门站定的身影,仿佛记忆里一段话再次涌上来‘我在身上打了一个冷颤。’
月里朵咬紧牙关,终于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她陡然开口呵斥:“停手。”妇人目光红红的,饶是四十余岁的年纪,终究是女人,呼呼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好一阵才平复过来,挥手让那边的二人将老胖子放了。
“我会查明一切,若是有假,你全家一个都不留!”
赵弘均被解下来,双脚一落地,急忙跪去地上,朝栅栏外离开的身影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小的恭送皇后,谢皇后不杀之恩!”
待人走远,他顿时瘫软的趴去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鬼门前走了一遭,浑身都虚弱无力了。
‘要不是我聪明,今夜怕是活不了了。真他娘的佩服我自己啊’
至于刚才信口胡诌的那些话,跟能活下来相比,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拖一阵算一阵,万一那女人看自己机灵就放过了呢?
大抵这样的思绪里。
昏暗的牢房外,走过长长甬道出去的妇人坐上掩人耳目的马车,夜色缓缓行进之中,她放下水杯,低声对外面步行的侍从吩咐了一句:“今日的话不可传出,将牢里的那两人处理掉。”
“是。”
侍从的话音,月里朵的思绪已经急速的飘开,关于刚才那老胖子的话,心里也在盘算,大儿子耶律倍在十年前就已九岁、次子耶律德光则是河北之战后四年所生,至于幼子耶律洪古就可不能。
唯一可能的是,二女耶律质古。
十年前的记忆并不是那么清晰,尤其还要算到月事上,到底是不是,那就更加需要仔细捋清了。
马车远去黑色的长街,漆黑的天色渐渐发亮,阳光划破东方天际,推着迷蒙的青冥沿着大地延绵去往中原、跨过长长的黄河、巍峨的关隘,泾河、渭水交织的土地上,繁华而巨大的城池渐渐苏醒过来。
焕发生气的长街上,迎接早起的人们的,是城外西面的郊野传来的几声巨大轰鸣,仿如天雷落到了地上。
巨大的烟雾弥散,坐在一架木台上的身影打着哈欠,挥散飘来的烟雾。
“重新填装,再试试,做一个记录!”
烟雾散去,坐在椅上的身影,着宽松黑色常服,黝黑的脸庞蓄起了胡须。
今年耿青三十余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