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兵相交的金铁之声在下方越发清晰,人的嘶喊、惨叫骤然而至,岩前负手而立的男人皱着浓眉的同时,斑驳青苔的岩石后,一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转过来。
“爹,怎么了,好吵啊。”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下方,负在身后的长剑陡然拔出,往一侧斩下,就听半空‘呯’的金铁交鸣,半截羽箭落到了地上,箭头失去力道落在了小姑娘脚边,圆嘟嘟的小脸上睡意顿时给吓醒过来,一下拉住父亲的袍角躲到后面。
“爹!”
“没事。”
男人拍拍小丫头脑袋,回头望去十五丈之外的缓坡,一拨百十来人追杀在后,与前方数人纠缠,打斗的剪影之中,一个身形高瘦的身影来回腾挪,速度快的惊人,转眼将逼近的几个汉子,一掌一腿打飞出去,若不是还要分心照顾其余人,想要抽身出来不过片刻的功夫。
“好俊的拳掌功夫嗯,就是有些眼熟。”
男人拉着小姑娘向后退了一点,那边厮杀的追逃已经逼近过来,他目光专注的放在那武功高强的汉子身上,做为武人,目力自然高于常人,飞舞的袍袂下,男人口中惊疑的‘嗯?’了一声,身旁的小姑娘听到父亲这声,仰起小脸时,她被带到了岩石边。
“小双,你到后面等爹,没我叫你,不许出来。”
说完,男人朝小姑娘笑了笑,提剑走去坡边另一块有人高的岩石,剑身‘嗡’的插入岩石下方的缝隙,手中用力一撬的同时,合身撞去坚硬的石面,沉气猛地暴喝:“下去——”
双腿绷紧,脚掌蹬出泥土的刹那,巨岩松动起来
缓坡半道,追逃厮杀蔓延上来,呯呯呯的兵器交击声里,两个绿林侍卫浑身染血杀退两个衙门中的好手,纵然对方武艺与他们来讲算不得高,可架不住人多,将对方拼退,换来的是后面的捕快提刀穿插越过同僚,手中一张渔网照去精疲力尽的两人。
“小心!”耿念拖刀大吼。
少年人从小除了读书,在王府常被九玉、窦威,及府中绿林侍卫指点武艺,刀剑徒手俱都不错,就是没什么经验,毕竟老夫人还在,害怕舞刀弄枪伤着耿念,明令禁止不可放对,雍王又是极孝顺的人,九玉、窦威等人便不敢随意搭手喂招。
耿念想冲上前去,被赵彪拉扯回来,反手就是一刀,将一个大吼冲来的巴州捕快劈掉了胳膊,也有人挥刀朝这边大吼:“我乃王招讨麾下”话语未说完,便被一个腾空扑来的身影,一掌拍在铁盔震散脑浆死了。
“带耿念走——”
身影落下来,正是九玉,他衣袖裂开了几道口子,手中拽着渔网,醒来刚才救人,被趁乱砍了一刀。
此时,后面马蹄声已经逼上缓坡,先上来的,便是驻守巴州的骑兵,提枪跃马挤过人群,为首的乃是一个军中校尉,领了王宗侃的命令,先一步带人手过来,追杀这么一拨帮衬雍军的江湖人,有种猫捉老鼠的快意,他脸颊都泛起红潮,在马背兴奋的握刀挥舞。
“再快点,越过他们,将后路抄了,看他们还怎么跑!”
这位校尉兴奋的尽头还未过,呐喊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望去前方那拨溃逃的几人视野间,更远一点的上面,有巨大的东西动了动。
然后
一块爬满青苔的大岩石,拖着轰轰的声音从坡最顶端翻滚而下,带起一连串的泥屑、烟尘直直撞去下方人堆。
“躲开——”九玉双手一探,抓紧赵彪、耿念肩头迅速躲去边上,剩下的绿林侍卫也在这声里本能的躲闪,下一刻轰隆隆的巨影翻滚而下。
拥堵的衙役、捕快反应迅速的已经跑去边上,而中间十余人根本没有腾挪的空间,待到可以挤过去时,翻滚的巨岩已经过来,呯的撞在人身上是骨骼、血肉破碎的声响,直接将其中几人压在了下面,然后继续翻滚过去,撞去冲上来的骑兵阵列,人、马的身影瞬间四散飞奔,或掉入坡下,或直接被碾压过去。
那校尉拉着缰绳,兜转马头避开,几乎贴着坐骑的口鼻落去了最下方,传来轰的一声,方才停下来。
他回望坡上,一条血色的痕迹由上而下铺砌,上面全是人的马的残肢、破裂的血肉,还好的是,麾下骑兵只有数骑遭殃,其余多是躲避时摔下马背,或滚去了坡外。
然而,就在这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之中,一道身影已经从坡顶直冲而下,做为武艺同样高强的九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身影跃过数丈距离,落地的一瞬,脚掌一撑,身形唰的投去缓坡另一边的崖壁,再次借力的刹那,长剑犹如白练横挂划过天空,有人反应过来时,人头噗的冲天而起,写有捕字的身躯挣扎扭动的倒下。
冲天的血光自然落入那边的衙役、捕快,以及重新上马的骑兵视线之中,一个发髻夹杂白迹的汉子出剑收剑,身形落地,速度极快蹿起来,冲入衙役捕快行列,手中长剑狠辣刁钻,招招致命,落在旁人眼中,两鬓斑白的男人,须髯飞扬,几乎一步一斩都有人倒下,疯狂的朝前推进,剑光舞动,全是‘噗噗’血肉撕裂声,握着刀的残臂、人头、断腿一一掀去半空,犹如雨点般落在那人前行的路上。
做为缉拿盗匪的捕快里,自然知晓江湖事,有人认出挥剑犹如神助般的身影,拉着同僚就往后退,大喊:“剑圣秦怀眠别打了走啊——”
又有两个衙役倒下,其余人听到了呐喊纷纷后退,这样的名头,多少让人心里惊惧,他们从江湖绿林那听过一些,这几年来,巴州地界不何时出现的,偶尔两年一来,有时年年都至,与其交过手的江湖人,无不称赞对方剑法通神,可比古时用剑的有名大侠。
可军中兵将并不在意这种东西,江湖人那种诨号、把式,在军阵面前不过是过家家一样的玩意儿,缓过刚才的气氛后,那校尉骑马带着麾下已经上来。
“怎么不动手?尔等想被军法处置?”
“一个江湖人,把你们吓成这样,战阵之上,比这还要惨烈十倍百倍不止!”
然而,回答他的,是掷来的长剑,校尉的声音戛然而止,低头看去胸口,一柄长剑没入他胸口,从后背的皮甲凸出剑尖来。
下一刻,秦怀眠一脚点在马头,一脚将摇摇欲坠的校尉踢飞,顺势拔剑,半空折转落下,稳稳坐在马背上,一夹马腹,口中轻喝:“驾——”
纵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