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此时还不知道老王手腕上那个东西叫做手表,乃是朱由检从自个手腕上解下来赏给他的。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判断,那定然是极其贵重的东西。
瞧老王那一脸朴实无华且枯燥的表情,就知道了。
“王兄!”李定国一把搂住老王,另外一只手悄悄地塞了一块金锭过去。
他相信,不管是什么世道,金子的威力终究是不会变的吧?
大西通宝可以受制裁不被承认,但大西的金子是不会受制裁的!
李定国递过去金锭后,说到:“还请帮忙再通报一声,我能不能先去见见我家陛下?”
老王接过李定国手中那硬邦邦的东西,眼角瞥了一眼,但见手中金光煜煜。
顿时,手上像是捏了一块烧红的炭一般,大叫了一声,将那金锭抛出老远。还痛苦地抖了抖手,看着李定国,一张脸涨得通红。
李定国大窘,这种行贿的时候被人当众扔了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尴尬。
“李将军!”老王咬了咬牙,再低头捡起那块金锭,重新塞回了李定国的手中,以前所未见的郑重态度,对李定国说到:“我在随我家陛下回归金陵的时候,陛下曾将我带到一座银山面前,让我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你知道那银山有多高吗?”
李定国掩饰住心中尴尬,只想着尽快补救这局面,于是顺着问到:“有多高?”
“有这城门楼那么高!”老王说到。“我跟陛下说,我可搬不动这么多,我能喊个车来拉吗?陛下说,随便你,你能拉走多少,就拉走多少!可把我高兴坏了——”
李定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我这一辈子,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后来,你知道我拿了多少吗?”老王指了指身边的李二娃,继续说到:“当时他也在,他可以作证!我后来一点银子都没有拿!我躺在那银山上睡了一夜,然后就回去了!”
李定国忍不住说到:“那是你聪明,你要是真的拿了,说不定将来会有飞来横祸!”
老王摇了摇头,说到:“后来那银子被一个叫做李士元的王八蛋给拿走了!这家伙现在可不得了,听说一口气娶了十八个老婆,生意都做到日本国去了!”
李定国有些错愕。
老王说到:“李将军,我可以再去通报,这是我的职责!但是金子你拿回去!”
李定国看向那位小李兄弟,小李兄弟一脸淡然,点了点头。
显然也是见过金山银山的大场面的!
“那就……多谢了!”李定国郑重说到。
与面上的郑重相比,心头的沉重却陡然又加了十倍不止。
如果说,那所谓的白磷弹、热气球、电话、机枪……这些都还是有形之物,只要给时间,自己也能慢慢图谋。
那么,这样两个普普通通的看门士兵,竟然也能有如此见识和心志,就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自古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乃是盛世之道。
两个小小的喽啰都是如此,见微知著,这大明,竟然脱胎换骨到了如此境地了吗?
……
李定国很快便见到了张献忠!
还是在熟悉的重瑶宫里。
“陛下!”李定国疾步上前,曲身拜下,头却抬起来,仔细端详着。
却见自己这位义父,被软禁了数日,非但不见消瘦,反而神态更加平和了几分,精神也好了许多。
“定国,你来了?”张献忠从椅子上起身,亲身将李定国搀扶了起来,说到:“我就知道,你们几个孩子,都是好样的,不会忘了我!”
“义父,他们可曾……薄待于你?”李定国问到。
“没事没事!做了这亡国之君,真要诉苦起来,那就诉不完的苦了,那家伙怎么说来着,像是一江江水向东流那样!可你义父是那样的人吗?你跟着我这么久,可曾见过我遇到事情就哇哇大哭的?”张献忠说到。
李定国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他的这位义父,若是遇到解不开的困难的时候,怕是宁愿剜掉自己的眼睛,也不会流下泪来。
前些年义父有些暴虐,此时却好似都又恢复了一般,竟然和他温声说起话来,李定国颇有些不解。
张献忠紧了紧腰上的腰带,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解释到:“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们这些孩儿们了!我之前大概是脑子在哪里受了重创,所以时常有些头痛。性子也变得不好,脾气也暴躁了,动不动就发怒,一发怒就有点失去控制,像个疯子一般。这些年来,你们跟着我这个疯子,怕是遭罪不少!”
“义父!”李定国大声说到:“当年若没有义父,我们这些人又有哪一个能活得到今天?若非没有义父,这大西国中有一个算一个,莫说什么荣华富贵,能不能保得个囫囵身子都不知道!谁敢埋怨义父,我定不与他干休!”
“好了,好了,别发脾气了!”张献忠摩挲了一下李定国的头顶,“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之前还没有察觉,你们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啊!”
李定国被这个动作,弄得顿时泪水崩了出来,默默拭泪。
却听张献忠说到:“他们来了之后,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和止痛针。我这脑子才一下清楚了起来。孩儿啊,这大西国本来就不该有的,趁我现在脑子还清楚,我得给你先说一说。”
“陛下,当时立国,也是全军上下一致劝进的!再说了,那李自成做得皇帝,凭什么义父就做不得?”李定国说到。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张献忠说到:“李自成因时成事,算是他的运道。我心中不服归不服,但错过了那个时运,再想要找补回来,就怎么做怎么错了!”
“义父,是不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李定国问到。
如今的张献忠,不但没有之前的暴虐和喜怒无常,反而更像是一个心平气和的贤人一样。
哪里是什么杀人如麻的恶魔?
分明是个慈眉善目的父亲啊!
李定国顿时便又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自己刚死了爹娘,又冷又饿地趴在门槛上,连哭都没有力气。
这时候,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摩挲了一下他的头顶,说:“小家伙,真是饿坏了啊!”
那胡茬大叔也没有别的吃的,带着一票饿慌了的人马,最后杀了自己的战马,李定国才终于喝到了一口热汤。
“当然说了很多!”张献忠笑了一下,说到:“过来,给你看一样东西!实在是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