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辰时,正阳门外响起了号炮,惊醒了熟睡中的候府众人。
徐胜本就没有深睡,一开门,却恰见朱由检站在门外。
两人对望了一眼,便一齐去找候恂。
候府内与昨夜来时不同,沿途多了许多岗哨,个个都是虎背熊腰。仔细看去,却不是独臂便是面容残毁。
“两位先生,我家主人有请!”昨夜那个老管家迎面急急赶来,对两人拱手说到。
“我们听见城外炮响,可是大顺军已经出城了?”朱由检问到。
“正是。”冯则清笑着说到:“幸亏两位先生昨夜来了我候府,不然此时已经该已经被抓去劳军了!”
“呵呵!”徐胜笑了一下,说到:“那还真是侥幸!”
大军出城,非一时半刻能够行得完。至少要搞到天黑,那时候维持秩序的兵丁都已经懈怠,劳军的民众也已经疲乏,才是趁乱出城的好时候。
……
候恂换了一身白水素衣,麻杆一样的身材,让他看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挂白皤一般。
只是双眼红肿得厉害。
“候老爷还需要好生歇息啊!”朱由检抢先一步说到。
“嗯。”候恂随口应了一声,挥退了冯则清。“老冯,你去把门口守着,任何都不许进来!”
“是,老爷!”冯则清看起来也是一夜未眠的样子,不过精神却是抖擞,像是吃了春药般风风火火便去安排去了。
书房里便只剩下了三人。
“陛下……”,候恂刚想跪下,便被朱由检扶了起来。“我大明的臣子,又不是那种建虏的包衣奴才,岂能动不动就下跪!”
候恂后退了两步,还是跪了下去。“陛下,事有不妙!”
“哦?”朱由检一惊。
却听候恂说到:“昨夜陛下走后,臣便立即起身做了一些安排。除了调集一些可靠的旧部来府之外,又派人去大顺军中打探了些情况。”
“你起来说话!”朱由检又上前一步,将他强挽了起来。
这一次候恂便没有再坚持,将朱由检让于主座前坐好,开口说到:“此次李自成出京,除了带走本部人马三万之外,还又在京师周围强征了民夫七万余,合计十万兵马。京师之中只有后营制将军李过留守,如此孤注一掷,意欲为何?臣百思不得其解!”
“建虏!”“满清!”朱由检和徐胜不约而同地说到。
候恂也是一拍掌,说到:“正是如此!臣在大顺军中的细作告诉臣,建虏大军已经南下,料想不日将到达喜峰口!如此一来,便可解释得通了!李自成想要招降吴三桂,然后再挟胜回师,重演乙已旧事,将建虏围杀于京师城下,以一战竟全功!”
乙已旧事?
朱由检捏紧了拳头——感觉自己的脸上挨了狠狠地一巴掌!
看看,连李自成这种泥腿子都知道该怎么应对乙已之变,为什么当时的自己那么煞笔?
“任他怎么做,又与我们何干?”徐胜开口问到。“对于我们而言,此时重中之重,便是将陛下尽快秘密护送到南京去!”
“没错!”候恂说到:“只是臣又打听到消息……”
候恂怔了一下,似有隐情。
“说!”朱由检说到。
候恂叹了口气,说到:“昨日诏狱暴乱,狱中逃出了许多人。只是到了后半夜,那些人便又乖乖地回去了。郑王朱翊铎向大顺招供说,他曾亲眼见到陛下和徐先生逃到了铁狮子胡同……”
朱由检咬了咬牙,这些藩王……徐先生说他们像猪一样,他一开始还觉得自己身为朱家人,有点受到侮辱。此时方觉得,他们简直连猪都不如!
“陛下,此时京中,定然是外松内紧。以逆贼的作风,一向是宁杀错,莫放过!臣以为,今日所有出城之人,一概难以幸免!”
屋中顿时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徐胜问到:“你昨日才出狱,为何今日就能将细作布置到大顺军中去?”
……
候恂拍了拍手。
过了一阵,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她叫做秋娘。李自成入京之后,在后宫中筛选嫔妃,其中有一宫女,与窦美仪同封为贵妃。该女子便是秋娘的女儿。”
经过候恂这么一解释,徐胜心中的疑惑便豁然解开了。
秋凉敛衽一礼之后便又退去,候恂又接着说到:“侯氏一门,虽在京中够不上顶级勋贵,但也算得上簪缨世家。臣冒死说一句,无论王朝如何变化,大明、大顺、甚至将来不幸这江山给了建虏,这朝廷上总能有个妥帖的位置。京师沦陷,为何降臣如此之多?于勋贵之家而言,不过是换个皇帝而已……”
朱由检默然长叹。“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以卿之见,朕当如何?”
“此事等到了南京之后,陛下可选贤用能,从长计议。臣一时之间也无长策。只是现在,陛下,不妨先在臣府中潜居,待臣寻得更合适的机会,再安排陛下出城。至不济,可待南京勤王之师!”
朱由检凝神不语。
……
候恂应无异心。
徐胜在朱由检和候恂对答之时,一直在冷眼旁观,少有参言。
无论是从后世资料来看,还是从此时候恂的表现来看,都是对朱由检一片赤诚。
只是此人到底算不上什么顶级智者,从他的对策来看,还是将宝押在了等待南京北伐一事上。
可惜他还不知道,此时的南京,正在为朱由崧和朱常淓谁该当皇帝而吵翻了天。
北伐?
北什么伐?
大明王朝的败坏,自万历三大征开始。国中的谋臣良将,经过将近半个世纪的洗刷,到了崇祯17年,菁英已经消耗殆尽。
乃至于整个南明,全靠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部将来撑场面。真正出生明廷的将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还是有一个的——如果国姓爷朱成功也算的话。
……
“若此时不冒险出京,一旦李自成兵败回来,建虏接踵而至,那就更难出京了!”徐胜开口说到。
“兵败?”候恂一愣,“李自成兵强马壮,百战之师!而山海关不过一座孤城,吴山桂手下不过三万人马,李自成岂能兵败?”
“你忘了还有建虏吗?”徐胜问到。
候恂微一沉吟,摇了摇头,决然说到:“吴家世镇辽东,与那建虏有血海深仇,难道还能与其联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