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便道:“寒浞篡国害民,如今怎还有寒国?”
仲玉接过话头,说:“寒浞既是烛龙所化,自然与伯明氏无关;何况寒浞生在伯明氏,因为恶虐出挑,早年被族中驱逐;后来有了神通,杀回寒国,使寒国血流成河,说来寒国伯明氏亦是受害者。”
“因此斟鄩并未深究寒国。”
虎蛟道:“照我说,就该深究,包括有穷国。东夷这边的方国,内中问题多多;兽性多余人性,几无德行可言。”
说着又叹了口气:“当然,我也知道,即使深究,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东夷这边的问题太大。”
姜山心下一转,暗自思忖。
照虎蛟与仲玉之言,司羿囚禁太康,而致夏后失国;寒浞杀戮夏后氏族人,几使夏后断绝。
但最终,寒国也好,有穷国也罢,竟然都没有遭到严惩。
寒浞这里还好说,他是烛龙死后所化,缘出有因,而寒国也是受害者;但有穷国呢?
虎蛟说东夷诸方国问题多多,兽性多余人性,几无德行可言;又说这边的问题太大,分明是有所忌惮,而不敢严加惩处。
那么,东夷这边,到底有什么东西,竟令夏后氏忌惮,而不敢严惩?
此外,既知东夷诸方国问题很大,却为何又要把有穷国主招至身边为司羿?是为了间接控制有穷国,或者其他?
姜山心念转动之间,说:“你方才说是因寒国国主等了急症,需食精卫血肉;可眼下看来,这个理由恐怕是假。”
虎蛟道:“当然是假的。寒国的国主就算死一万个,寒浞也不会有丝毫动容,更不可能亲自出马,为寒国国主寻药。”
仲玉说:“自非为寒国国主寻药解急症——但目标既对准的是精卫,恐怕谋划不浅。”
姜山颔首:“便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寒浞把精卫捉了去。”
“这就是关键。”虎蛟和仲玉齐齐点头。
随后话题扯到最初,姜山说:“巫咸国大巫十余人,我皆看不穿虚实;又在这战船主场,我实在不能理解,即使寒浞,也不应该能轻易夺走巫咸至宝。”
虎蛟叹道:“大巫们正在作要紧的事,无暇分身。而被寒浞抓住了机会。”
姜山道:“大巫们无暇分身?”
仲玉便说:“大巫们决定以你给的五颗宇宙种子为底材,为你炼制一枚混沌元胎。”
姜山听了,顿时怔怔然。
半晌苦笑一声:“却这里追根究底,竟然是我。我不是都已经说过,器胚之事不必再提么?”
虎蛟道:“大巫们敬佩你的为人。原说用三颗宇宙种子炼制胚胎,之后干脆五颗都要还给你。”
姜山苦笑连连。
“是我的罪过呀!”
他深吸口气,说:“那便如论如何,我要把天罗地网夺回来。否则于心不安!”
虎蛟和仲玉对视一眼,齐声道:“就知道会这样。”
虎蛟道:“此去西山,寻着精卫;到时候寒浞来袭,你千万不要轻易出头。若教寒浞知道你在这里,必定下杀手。以你现在的本事,恐怕难以抵挡。”
姜山听了,嗤笑一声:“寒浞又如何?他盗走天罗地网,陷我于不义之境;且不说本属敌对,便非敌对,我也要找他讨个说法!”
说完举步往外走:“咱们去甲板。”
......
精卫飞的很快,竟不比大风慢几分;从西山衔木石至于东海,其间一千七百万里,一去只消两个呼吸。
大风看着精卫把叼着的石头丢进海里,浪花翻卷不见,她‘精卫、精卫’的鸣叫几声,转身又沿着之前固定的路往回飞。
大风伴着精卫,又飞回了西山。
看着精卫又衔起一根枯枝,复飞东海,便又跟上;就这个时候,一艘庞大的战船由远及近,已至眼前。
战船的甲板上,姜山看着与精卫伴行的大风,不禁精神一振。
他目光落在精卫身上,油然有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鼻子竟是一酸,仿佛要流泪。
听到精卫那清脆的鸣叫,却内中,明明蕴含着无尽的悲伤;就像是一个垂死的少女,望着遥远的天边,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而这无尽的悲伤之中,一股强大之极的执念,仿佛要捅破天、填满海,不死不休!
姜山深吸口气,一步纵身,拦在精卫前面。
他看着虚实之间的精卫,迎着她茫然散乱之中蕴含一点执着坚固的眼神,不禁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她头上的花纹。
“精卫!精卫!”
精卫飞抵姜山面前,朦朦胧胧里,她茫然的眼神忽然开始凝聚!
“精卫!精卫!”
这只鸟的眼神灵动起来,她打量着姜山,忽然发出更加清脆的鸣叫:“精卫!精卫!”
她止住了亿万年不变的行程,丢下了衔着的枯枝,绕着姜山转!
姜山的眼睛,随着她一起转,忽然轻轻笑道:“飞了这么多年,休息一下吧。”
“精卫!精卫!”
她竟然听了姜山之言,双翼一收,落在了姜山肩上,从虚实之间脱离出来,变得血肉实质;然后悠闲自在的,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旁边的大风,惊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她停下了!”
虎蛟托着仲玉,也来到近前;虎蛟瞪大眼睛,目中有光:“真好,她终于停下了!”
仲玉默默,神色里难掩激动。
许多巫师从战船上飞过来,看着这一幕,又是惊奇,又是感动。
皆言:“贵客不愧先天之人也!”
“精卫亦为之驻足!”
姜山侧脸低头,看着肩上安静梳理羽毛的精卫,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缓缓伸出手,触碰到精卫流光一般的羽毛,心中的亲近感,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姜山身后,姜山没能察觉、大风虎蛟皆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这人伸出手,像摘果子一样,摘向姜山肩头的精卫。
精卫抬起头,白喙张开:“精卫!精卫!”
竟是一跳,从姜山这边肩头,跳到了那边肩头,教那手摘了个空!
大风这才怪叫一声:“寒浞!”
他雪白的翅膀一扇,便把姜山卷到一边,锋利的鸟喙照着那人便是一啄!
噗的一声,大风的鸟喙所过之处,所有的事物互相之间因果的关联,都被啄的断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