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听到萧大顺的话,萧胜毫不意外。
“果然,是因为石伯阳吧,这都多少年了,还盯着他。”
萧胜很是不解:
“四练合一的武者很厉害,可郡城也不是没有,况且都这么多年了,他的气血也该衰败了。”
萧大顺呵呵一笑,纠正萧胜的说法:
“胜儿,你知道的还是少了,优先对武道便有误解
四练合一,人的气血便不会再衰败,正如四练最后一重唤作生生不息,又称‘不息境’。”
他顿了顿,接着又问:
“石伯阳当初做的事情,比你了解到的要严重许多,你说,为什么从岭南郡城到流水县城,都没人要他的命?”
萧胜不以为然:
“不是因为他答应了条件吗?永不出回春医馆,永不传自己门派的杀伐武功给他人。”
萧大顺又问:
“那么,为什么要给他提这些条件,不直接杀了他?难道是因为从郡城到县城,他得罪的所有大人物都很仁慈?
再退一步,不让他出回春医馆,为什么不直接废了他腿?不让他传武功,为什么要加上自己门派的限制,又指定是杀伐武功?
直接废了他所有武功,不是更简单?”
萧胜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
“答案很简单,因为废不掉。”
萧大顺解开谜底:
“你知道这些限制的时候,就该明白,这条件是石伯阳自己提的,他才是开条件的那个人。
甚至我们火窑也因他受益,天地人三才,在郡城都是一流高手,不是因为他,根本不会留在流水县这种小地方。”
萧胜这下惊诧不已,他不了解石伯阳,只是听说过传闻,而且还有好几个不同的版本。
但他了解贺钢,贺钢几乎从小陪着他长大,在萧胜心里,自己最尊敬的人除了父亲,就是贺钢。
从小到大,贺钢在他眼里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飞檐走壁、开山破石,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普通人连呼吸都困难的深山瘴气,他行走自如,活了数百年的妖兽,他一拳就能打死。
好似这世上没有东西能阻碍他。
“贺叔留在流水县,只是为了石伯阳?天地人三才都是?石伯阳需要三个人联手才能对付?”
萧胜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可怕,他想象不出贺钢赢不了的人,更加没法想象天地人三才联手才能对付的人。
萧大顺看到自己儿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便换了话题。
“我只是一时兴起,和你随便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无论起因是什么,贺钢的确帮了火窑三十年,以后他依然是你的贺叔,是我的兄弟。
石伯阳是个守信用的人,当初自己立下的规矩,三十年过去,一条都没有违反。
岭南军敬佩他,知道他有个走武道的徒弟,准备给他徒弟一个好前程,也算是为上代人的恩怨画上句号。”
说到这里,他夸奖起萧胜:
“你把奖品的兵器换成内甲,又送他弓和箭,做的不错,你爹有福,能有你贺叔辅佐。
你没有这个福分,便要自己想办法,继续向他表达善意,周榆未必不能是你的贺钢。”
萧胜点头,转而又谈起河口村的事情:
“爹,可是河口村的事情,若是被其它蛮人村子知道了……”
萧大顺看到自家儿子又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无奈的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放心,你都想到的事情,我能想不到?
河口村最后只逃出来一个人,已经剁碎喂了狗,你可以安心啦。”
与此同时,另一边。
石伯阳给周榆讲述了二练的要义,最后还给出总结。
“一练、二练,都是基础,一练练内,敲响心鼓,气与血交融,自此血气归于气血,不再有别,使得气血充盈。
二练练外,名为练肉,实为练体,四重境界,一曰质直浑厚、二曰铜浇铁铸、三曰铜头铁臂、四曰固若金汤。
目的就是一个,让身体固若金汤,打好坚实的体魄基础。
一练二练打下的基础不牢固,差人一等,三练的劲、四练的形就要低人三等。”
周榆一边站桩,一边听着石伯阳的教诲,等石伯阳说完,他好奇的问了一句:
“师傅,是我听说别人称魏诚师叔是‘镇山龙’,叫你‘双翼虎’,这些外号是不是根据你们的练形来的?”
听到自己的外号,石伯阳有些怀念:
“好久没听到这个叫法了,你说的不错,我和魏诚的第一个形,都和这个有关。”
周榆捕捉到关键点:“第一个形?练形可以不止练一个形?”
石伯阳点头:
“当然,只是人力有穷尽,大多数人究其一生,能练出一个形便不错了。
话虽如此,两个形并不代表就比一个形厉害,我和魏诚练多形,是因为我们要练的形较为特殊。
对你而言,说这个为时尚早,但想了解一下也无妨,我给你看看为师的形。”
石伯阳走进屋里,取出一副画卷,周榆展开画卷,立刻明白何为双翼虎。
画卷是绘制着一头凶兽,大若牛、貌若虎、背生双翼,周榆总觉得有些眼熟。
石伯阳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他的猜想。
“我和魏诚少年时闯深山,遇到一个蛮人部落,蛮人和我们的武道有所区别,他们不练形,练相,效仿古兽的造像,练出兽相。
我们帮了他们的忙,就提出想看看他们膜拜的古兽,最后见到了两尊相争的古兽神像。
蛮人部落的长者说,一者是祥瑞,名曰麒麟,一者是大凶,名曰穷奇。
我们触碰神像,竟真见到古兽相争,被远古的伟力所震撼,然而我们练的武道与蛮人不同,也不可能把自己废了从头来过,便想了个讨巧的法子。
按照穷奇的样貌,我以牛、虎、鹰三形相合,魏诚练麒麟之形,更加复杂,首先要练成龙形,再结合狼、羊、鹿三形。
途中走过无数弯路,至今虽然有成,但只能说小成,寻到了路子,想要大成,只能看你和管连山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榆听了,若有所思。
目前来看,走出狮驼岭无非几个路子。
第一种,打,厉害到能打赢狮驼岭三大妖王,这个路子很好,只有一个问题,打不过。
先前见到的天兵是六阶,非常强大,杀四阶的大妖就是一个照面。
但这样的天兵,青毛狮子怪能打十万个。
第二种,找,去郡城,继续收集更多消息。
先前的大集,周榆就问过几个天南地北跑的商人。
得知在二十年前,狮驼岭的边缘被厚重到如同云雾的瘴气封闭,任何进入的人要么死在里面,要么莫名其妙的折返回来。
但郡城里还有外来的货物,说明一定还有和外界连通的渠道。
第三种,练,狠狠的练,练到薛云翔那种水平,说不定就能去当天兵,自然就走出了狮驼岭。
回到家,周榆在水缸里倒入铁渣,脱光衣服跳进去,继续开练。
“第一种不可能,第二种,碰运气,第三种不管成不成都得练,不练活不到运气来的那天。”
周榆在满是铁渣的水缸里,将狮吼风雷鞭、白虎拳的桩法全部用长春功统一,打熬气血。
这是他从宁玉身上得到的启发,宁玉修炼的武功五花八门,但用一门内功将其统合起来,成功做到杂而不乱。
他向石伯阳请教,确认了可行,将几门武功的桩法全部统合到长春功的基础桩法里,搭配丹药,效率比以往提升数倍。
几日过去,周榆又回到了搜山、练武的日子。
官府发出通告,云峰山大灾、冬至大集的妖怪,还有夜晚失踪的孩子,全部都是万寿教作为。
造成惨剧的万寿教,已经被全部剿灭,同时还剿灭了盘踞周边已久的黑熊寨的山贼。
给了游商们一个说法的同时,也稳定了民心。
几乎所有流民都在大集那天死了,其中大多数人是一整户,相当于灭门。
云峰山的大灾加上大集,七百多人丢了命,前后间隔甚至不足一个月。
周榆如今走在街上,只觉得外城是从未有过的冷清,烟火气也少了许多。
尽管官府说事情已经结束,周榆却明白,万寿教的长老还在城里。
谁也不知道他要躲到什么时候,又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带来一场更大的灾祸。
就像是一根扎在流水县的毒刺。
周榆有闲暇功夫的时候,就带着变小到猎犬体型的乔木四处寻找。
当初在山神庙,他杀了万寿教信徒后拿走了异木枝条,让乔木闻一闻就能进行追踪。
结果发现,万寿教的足迹在外城到处都是。
很快,他就靠着陶枕明白了原因,在大集之前,万寿教一伙人将傅家大宅改成阳春医馆,以医馆为据点活动。
万寿教几乎人人都会医术,开医馆可谓是手到擒来。
他们还免费行医,治疗流民,以此取得信任,让他们所有人乖乖吞下丹药,进而发生冬至大集的惨剧。
冬至大集过后,阳春医馆就被捣毁,但捣毁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内城同样有不少万寿教活动的足迹,但是都已有些时候。
找到最后,描绘出万寿教从进入县城到离开县城的过程,唯独没找到杨楚生的踪迹。
他就像已经离开了县城一样,但陶枕却又肯定的告诉周榆,杨楚生依然在县城里,只是躲了起来。
他有十分高明的法术,连鬼差都只能把范围锁定在流水县,无法探知他魂魄的具体位置。
时间来到腊月中旬。
在数日的奔波后,周榆找到了一点线索。
他画了一张流水县城的地图,把杨楚生的气味出现过的位置都标记上。
按照时间筛选,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内城的柴家大宅门前。
这是柴帮大当家的宅子,看门的人都有二练修为,周榆毫无理由进去,更不可能带着乔木进去。
他只能把这个消息写在纸条上留给陶枕,自己先回家练武。
回到家时,恰好在门口撞到政元。
“师兄?从没见你上门,稀客啊。”
周榆正打算招呼他进来,却看到政元的脸色不太好。
“周榆,周槐在你这儿吗?”
政元的话,让周榆内心升起一股不安。
“没有,周槐没有我家的钥匙。”
政元的脸色凝重起来:
“这就麻烦了,昨天晚上,是周槐她娘的生日,周槐破例回了一次家。
今天早上,周槐迟迟没回来上工,我让人去她家问了一声,才知道周槐昨晚就走了。
但她没回来,也没来你这里。”
说到这里,周榆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周槐失踪了。
“周榆,你大哥是在鱼栏做事情?”
这时候,政元突然问起周榉的事情。
周榆点头:
“他跟着鱼栏的船队跑船,但还没回来。”
政元摇头叹气:
“那指望不上了。”
周榆听到这话,明白政元话里有话。
“师兄,这件事不是万寿教干的,和鱼栏有关?”
“只是猜测,万寿教的炼丹术,对材料的要求是气血充盈,小孩子的气血能有多少?
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主要抓的肯定是精壮汉子。
但鱼栏……”
政元看了看左右:“进去说话。”
进了屋子,政元继续未完的话:
“我有个猜测,但不一定准,周槐可能是被鱼栏抓走了。”
周榆不解:
“鱼栏抓她一个孩子做什么?”
政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周榆:
“周榆,山里的溪流结冰了吗?”
周榆点头:
“已经有些浮冰了,但算不上多厚。”
听到这里,政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他解释起来:
“周榆,往年这个时间,马上都会有一场大寒,到时候大河冰封,鱼栏的生意会受到很大影响。
但是咱们流水县城,即便寒冬腊月,不仅可以捕鱼,跑商的船队也能在大河里畅行无阻。
就好像流过我们的这一段河流不会结冰一样,有个传闻,鱼栏和河里的一条妖鱼达成交易。
每年进贡童男童女,河面冰封后,妖鱼便为鱼栏破冰,保证水路畅通。”
听到这话,周榆立刻明白政元的猜想。
“师兄,交给我吧,我在找人上很有一手,在鱼栏那边,我也有认识的人。”
政元点头:
“师傅对这件事也很重视,周槐是回春医馆的人,如果鱼栏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就看看他们过不过得了年关。
不要和他们硬碰硬,只要拿到证据就回来,注意安全。”
周榆嗯了一声,送走政元后,他带着乔木直奔金盆山。
现在时间是中午,周榆赶到营地,就看到和萧胜和程东花都在。
“周队长。”
萧胜最先打招呼。
“周榆,你今天不是不来吗?诶,这是你的狗吗?”
程东花对周榆依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看到乔木后,她眼里闪光。
“师兄,出事了?”
管连山知道乔木,周榆今天早上和他说了不来,但现在却带着乔木一起过来,他怀疑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三小姐。,我有事情问你。”
周榆看向程东花,突然凌厉的语气让后者有些猝不及防。
“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问吧。”
周榆没有绕弯子,直接将周槐失踪和鱼栏用童男童女献祭的传闻说了出来。
说完后管连山立刻开口:
“我也听过这个传闻,前阵子,夜里失踪的都是小孩子,万寿教肯定优先气血充盈的大人。
但我听说,有些精怪,就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孩子。”
“你别听风就是雨。”
程东花喝止他,然后看向周榆,语气缓和下来:
“你先别急,我对家里的情况知道的不多,更别提鱼栏的事情。
大家很多事情从不跟我说,都觉得让我一个早晚嫁出去的外人知道太多没必要。
我说不准自己的话他们能听几分,走吧,我带你去鱼栏。”
管连山这时候扛起大枪:
“带我一个,周槐也算是我的师妹,我当师兄的不能不管。”
萧胜附和道:
“我也去吧,说不定对面能卖我几分薄面。”
四人一同离开金盆山,从城东一路走到城西的鱼栏,径直去了管事宅邸。
开门的人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利索的打开大门,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快去汇报,三小姐来了!柴帮的周队长,火窑的萧少爷!”
喊完后,他恭敬的为众人带路。
周榆看着眼前人有些感慨,他记得对方。
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对方连门都让自己进,这次过来,主动给自己道路了。
倒是管连山因为没有个名头,对方直接略过他,让他有些尴尬。
很快,四人被领进大堂,一个发福的中年人等着他们。
“三小姐、萧少爷,还有连山小兄弟,都是稀客啊。”
他最后看向周榆,呵呵一笑:
“这位就是柴帮的周队长周榆对吧,你大哥常常和我说起你,他以你为骄傲呢。”
周榆立刻明白,对方就是蔡管事。
他拱手道:
“蔡管事,大哥也常常和我说起您,在鱼栏里处处受您关照,多谢了。”
蔡龙水摇手:
“小事一桩,他救了我儿子,又精明能干,这样的人我喜欢的很呢,今天是有事登门?”
周榆点头,他看了看左右,蔡龙水心领神会,遣散仆人,周榆这才将来意说了一遍。
蔡龙水的脸色越听越黑,看到他这个反应,周榆知道有戏。
他叹息一声:
“有些事不该对外人说起,鱼栏也有鱼栏的难处。”
“但今天,三小姐、萧少爷都出面了,周队长的大哥又是我儿子的恩人,在我这里做事情更是尽心尽力。
我蔡龙水今天便干一回吃里扒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