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集合,说法

“可要槐市灭了？不可能的事情。”

曹景云缓缓道来：

“衙门、衙门，说到底终究是一群人，是人，就有欲望，就有所求。

过分的咱们不提，有违人伦的也不说，就举一个你们都一定会经历的例子。”

他看向孟衍：

“孟衍，你爹娘今年贵庚？”

孟衍摇头：“我生下来就被扔了，没见过他们。”

曹景云沉默一会儿，又看向管连山：

“连山，你爹娘今年贵庚？”

管连山摇头：

“我爹娘走的很早。”

曹景云有点绷不住了，他最后看向周榆，周榆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直白的回答：

“我爹娘已经走了许多年了。”

曹景云的眼神越发复杂，他没想到这一桌四个人，凑不出两对爹妈来。

“孟衍，你是被谁养大的？”

他重新看向孟衍，换了个问法。

孟衍答道：

“我是被师傅和师娘抚养长大，怎么了？”

曹景云点头，问道：

“假设有一天，师傅老了，疾病缠身，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现在槐市有一味药，不提延年益寿，但能让你师傅无病无灾的寿终正寝。

你买不买？

有人要剿了槐市，让你今后再也买不到这一味药，你会不会无动于衷？”

孟衍摇头：“我师傅已经是四练，气血不会衰败，也没有暗伤，基本上百病不侵。”

曹景云强调：“假设，你想象一下。”

孟衍有点为难：

“成吧，可既然有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拿到市面上卖，非要放在槐市出售？”

曹景云解释：

“原因多种多样，我不提复杂的，就说一种简单的可能。

这种药需要很珍贵的材料，原本只有王公贵人才能得到。

现在刚好有一份流入槐市，你只要拿到，就能让你师傅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走的体面。

这时候有人要把槐市给剿了，你会同意吗？”

孟衍摇头：

“那我肯定不同意，师傅和师娘就是我的爹娘。”

曹景云点了头：

“这就是原因，这世上谁家没有难处，谁不会经历生老病死？

每个人都可能是槐市的客人，

槐市里比这更加厉害的灵丹妙药有的是，摊主也多是些妖魔鬼怪，买家甚至可能是你的上头。

你要怎么剿？没法剿！”

周榆问：

“进去抓人也不行？不管其它摊主，只抓这次的犯人。”

曹景云摇头：

“里面那些妖魔鬼怪可不会因为你是捕快，就惯着你，更别提槐市也是有高手的。”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

“但也不是只要进到槐市，就能逍遥法外，槐市终究是岭南城的一部分，也要守规矩。

它对摊主的保护，仅限于槐市内部，而槐市是会结束的，每天只开两个时辰。

把对方盯住了，槐市一结束，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各位，这次必然凶险，鬼怪最擅长蛊惑人心，记住一点，我们不是捕役，不是去抓它的。

我们这次的目的，是打的对方魂飞魄散，审讯是人的权利，不是鬼怪的，不管对方说什么，要做的事情都只有一件。”

他把筷子竖在桌上，硬生生插进桌板，低声吐出一个字：

“杀！”

……

夜幕深深，万籁俱寂，周榆、孟衍和管连山换上一袭夜行衣，在街道上穿行。

“曹景云这胆小鬼，知道这个任务危险，专门让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人去。

自己说会带着人在外面，随时支援，现在行动都开始了，连他的鬼影子都看不见。”

孟衍骂了两句，周榆和管连山都深有同感。

周榆一开始好奇，为什么专门找的都是流水县的人。

后来听到作为领头人的曹景云会留在槐市外面支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三个人能赢，把这事儿解决了，那么功劳是他的，毕竟队长的名头在他那里。

三个人在槐市里出了事情，他也能及时逃离，不会有危险。

主打一个稳赚不赔。

“师兄，这次老样子，我们以你为头领。”

管连山看向周榆，孟衍也附和一句：

“你说打谁我们就打谁。”

周榆看着左右两人：

“那我让你们停手也记得停，把犯人打死了，功劳也是曹景云的，咱们流水县人有教养，可也不能给人当孙子使唤。”

管连山和孟衍一齐点头，两人都不算太有主见，曹景云的位置在他们之上，他分配的任务也不过分，还有保护一方百姓平安的大义，两人便听了。

但说到底，两人心底一点都不服曹景云，特别是发现曹景云的做法是危险他们抗，功劳自己领。

“我就知道你同意给曹景云干活，另有目的。”

孟衍拍了拍周榆的肩膀：

“这孙子抢了你的官役，现在还想拿你当刀子使，我都不能忍，你是比我还凶狠的性子，怎么可能忍。”

周榆讪笑：

“别这么说，我平时还是很随和的。”

“但这次不行。”

他的脸色认真起来：

“管连山，我有个朋友，擅长追踪气息，白天我已经去过一次槐市的位置，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管连山脱口而出：

“万寿教，阳气、寿数，这些都是万寿教的秘法根基，他们在槐市活动，理所当然。”

听到万寿教的名号，孟衍有些懵：

“他们在岭南城也有？”

周榆回答：

“不仅有，而且势力非常的大，可以说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

我的那位朋友在槐市闻到了万寿教檀香的味道，我猜测，幕后黑手收集阳气，就是为了卖给万寿教。

但这样一来，我们的敌人就不是泛泛之辈了，鬼鬼需要阳气来维持存在，就像人要吃饭喝水。

一个能把阳气拿出来贩卖的鬼，必然强大。”

说到这里，周榆停下脚步，看向前方。

在他们前面十几米处，就是东城背面的河谷，也是槐市的所在地。

看不到曹景云踪影，显然他还没到，但并不是空无一人。

看到这个人，管连山和孟衍都很意外。

“你们都认识她，但你们对她另一层身份恐怕还不了解，重新介绍一下。”

周榆走到陶枕身边，向着孟衍和管连山解释：

“这位来自阴曹地府的鬼差，陶枕。”

管连山先前和陶枕并肩战斗过，却不知道她鬼差的身份。

而孟衍则是张大了嘴巴，颇为吃惊。

花了几句话的解释，孟衍才理解了陶枕为什么会是鬼差。

“难怪先前有传言说周榆和你关系不浅，原来你们是在一起对付万寿教和鬼怪。”

孟衍感慨一声。

“周榆身手不凡，还身怀奇门神通，他强的可怕，能找到这么厉害的帮手，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陶枕吹嘘自己，周榆都有点不好意思。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有点奇遇。”

三人变成四人，一同走入河道，在大槐树后面，一个夜间集市出现在眼前。

“止步。”

空中传来一声大喝，随后飘来一道鬼火，那绿色的火焰化成一尊身着铠甲的鬼将。

“尔等初次入槐市，需记住三条规律。”

鬼将生出三根手指：

“第一，不问身份。

第二，不动刀兵。

第三，不问货源。”

周榆带头答应：

“我们都是诚信买家，还请放心。”

鬼兵倒也好说话，周榆答应后，它的身形便消散。

四人走入槐市，发现两边的摊位上许多摊主都不似活人，所卖的商品更是难以看出名头。

没一会儿，周榆带着三人到了线索指向的摊位。

摊位上摆着瓶瓶罐罐，很是杂乱，摊主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伯。

鬼伯扫了一眼三人：

“三个人活人，一个人鬼差，倒是稀奇的组合，来逮我这老东西的？”

周榆抬起手，示意大家先不要动武。

“老伯你这话说的，什么活人什么鬼差，来着不都是客吗？”

听到周榆的话，鬼伯咯咯笑了起来：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小子，我也与你说个清楚，这是最后一批货，若是你们全要了，我可以多多让利。”

周榆好奇：

“怎么，最近生意不好做了？”

鬼伯呵呵道：

“捕快都上门了，生意还有能好做的？我这小民，怎敢与官斗啊？”

周榆没继续问，反而拿起一个小瓶子，他能看到瓶子上有点点灵光，却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可都是新鲜的阳气，不过对你们这些气血旺盛的武者，没有多大作用。”

鬼伯看出来人的身份，却还是淡定自若。

周榆放下罐子，直入正题：

“老伯，其实我们来，主要是想打听个人。”

他展开画卷：

“这人你肯定认识。”

鬼伯瞧见画像，手指一勾，一个女鬼便飘过来，趴到他的肩头，鄙夷的看着周榆等人。

“你们找我？”

周榆点头：“这次状元街的案子闹得不小，一些小鬼用你的样貌，害死了好几个人了。”

一旁的鬼伯出声解释：

“那些小鬼都是些没见识的孤魂野鬼，分不清一顿撑和顿顿饱，我已经将他们打的魂飞魄散。

田茸并未害人，反倒她的冤屈，无人声张。”

周榆听到这话，表示：“这和我们从曹景云哪里听到的不一样。”

田茸好奇：“他是怎么说的？”

周榆将曹景云说的复述了一遍，田茸的脸色是越听越黑，最后直接破口大骂：

“畜生啊！曹景云这个畜生，鬼伯，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喝干他的血！”

鬼伯拍了拍田茸的头，田茸的情绪顿时冷静下来。

周榆紧接着发问：

“田茸姑娘，事实到底如何？你又为什么没有往生，反而成了女鬼？”

在众人的环视下，田茸讲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是两年前的秋夜，曹景云和一群他的弟兄喝醉了酒，调戏我，我想跑，却被他拖进巷子侮辱了。

我想一死了之，但我爹娘劝我，相信衙门会给一个公道，我便去告官。

当天，班头震怒，他爹亲自在我面前发誓，一定给我一个公道，当天夜里，便有曹府的人来，给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进曹府，给曹景云做个小妾。

第二条路，收下十两银子，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人很是嚣张跋扈，我竟昏了头，想要硬气一次，怒斥那人，说自己一定要官府给公道。

往后几天，有很多人来我家，送银子，送东西，鼓励我们和曹家斗到底。

我又昏了头，以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便一直咬死曹景云不放，每天都去衙门。

这一举动激怒了他，他将我掳走，摔进枯井，用泥沙活埋，还贴上符咒，让我魂魄不得往生，直到被鬼伯解救。”

她流下两行血泪：

“我重获自由，第一件事便是去寻爹娘，然而老家早已经荒废，哪里都寻不到。

原来，原来——早已经糟了那姓曹的畜生的毒手！”

听完田茸的控诉，周榆、孟衍和管连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只有陶枕没什么反应。

田茸所说和曹景云所说简直相差巨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陶枕，你怎么看？”

周榆对曹景云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把鬼话当真，转而询问陶枕的意见。

“我的经验不算多，不过，比起曹景云的版本，她说的没有多大漏洞。”

陶枕评价：

“按照曹景云的说法，田茸的爹娘是疯死狱中，但实际的死因是中毒，这两种死法很好分辨，不是那么容易搞错的。

我倾向于田茸的说法真一些，而且，曹景云的真心我无法鉴别，田茸的却可以。”

她拿出一张灵符：

“田茸，与我回地府，三生石可映照真相。”

田茸皱起眉头，然后摇了摇头：

“我与你回了地府，让你查明白了真相又如何，无凭无据，你还能帮我制裁曹景云不成？

我虽成鬼魂，但也只有鬼魂之身，能让我复仇，他害死我全家，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放下一切去转世吗？”

一直没插话的鬼伯，这时候也开了口：

“鬼差不可信，凡事当了鬼差，逐渐便没了七情六欲，化作十殿阎王的傀儡，失去人性的速度比鬼还快。

凡间事，鬼差绝不放心头，她的心里只有拘魂捉鬼，田茸且放心，我这把老骨头没多少本领，但帮你报仇还是做得到的。

你的仇人，距离这里已然很近，今夜是个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