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榆打开了门,把孟衍拽进去,然后啪的一声关上。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孟衍进了门,不管周榆这怪异的举动,急着向他求证。
周榆见他已经知道,也不再隐瞒。
“对。”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岭南城里有许多妖怪,望山酒楼就是妖怪开的铺子。”
孟衍大惊失色,周榆对他的反应在意料之内。
“望山酒楼可是在内城,居然是妖怪开的铺子,这……内城的衙门怎么会……”
周榆抬起手,让孟衍先打住,他清楚孟衍,所以不打算让他自己思考,而是直接说出答案:
“岭南城,是一座人妖共治的城市,妖犯了法,按照人的律法进行处罚。
同样的,安稳过日子的妖怪,只要像人一样说话,像人一样走路,有人的模样,就是人。”
孟衍只觉得世界观震荡起来,人妖对立的观念在他心底扎根太久。
“可……这不对吧?”
他又问:
“为什么我也当了这么久捕快,没人告诉我?”
周榆摆手:
“妖怪伤人的事情比人伤人要少得多,至少明面上少得多。
这种事情传开了,反而会让普通老百姓恐慌。
再说回来,你觉得我们这群流水县城出身的人,很受待见吗?”
孟衍噎住了。
岭南城的本地人,瞧不起县城人,已经是一种潜规则。
他记得清楚,上次衙门发补贴,每人一斤肉、一坛酒,他去负责搬的,结果他却没有。
因为这只给户籍在岭南城本地的捕快,最后连快手那边养着用来追踪的狗都吃上骨头,他出功出力,什么也没有。
甩甩头,把杂念抛开,孟衍问起最关键的烦心事:
“周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小二是好姑娘,我都想这次回去,给师傅见见。
可现在……唉。”
他长叹一声。
周榆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师傅早就知道了,他尊重你选择。”
孟衍啊了一声,惊诧起来:
“师傅也知道了?等等,该不会连山,甚至陶枕,乔木姑娘……”
周榆琢磨了一下:
“连山当然知道,陶枕的话,我不太清楚,不过她的身份可不简单,至于乔木……哈哈。”
说到乔木,他笑了两声,让孟衍摸不着头脑。
不过孟衍还是明白了一件事,从始至终,周围一群人就他被瞒在鼓里。
不等他恼怒,周榆就开口解释:
“莫怪我们,没人想瞒你,只是看你天天一下工就跑去找她,我们也没机会说。”
他笑了笑:
“事实上,我们又能说什么呢?给你的感情出点建议?
你看我、连山,哪怕是陶枕,哪个像懂感情的人?”
孟衍被这话说服了,陶枕且不提,天天和管连山、周榆混在一起,他对俩人算了解。
管连山和周榆这对师兄弟太像了。
看着单纯的像白纸,但心底总是装着大事情,也许思考着武道巅峰或是人类未来,但肯定不是女人。
周榆接着给孟衍说了个道理:
“孟衍,你和别人不一样,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感情上。
人和妖的差距比人和人还小,你要喜欢,就娶她,别人老婆都会老,你老婆不会,你赚了。”
孟衍忽然觉得很有道理,他一向不擅长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如今一桩心事了结,武道竟有了突破的迹象。
两日后的清晨,周榆一行人从书末页回到了第一页,周围燃烧的街道焕然一新,先前在夜晚的厮杀,好似都只是幻觉。
周围的街道也不再空旷,甚至有些拥堵,所有进入道国的人,第一次聚集在同一个时空当中。
大典在三日后举行,这段时间众人可以随意活动,随意的游览道国。
周榆换上一身绣着云纹的贴身宽袖袍子,把武器都放在了时性命缺口里。
这是他少有的不像个武夫。
随行的乔木参考春花的穿搭,也给自己整了一套锦绣衣裳,和周榆一同走在街上。
管连山本来也要同行,但临时被人拽走了。
或者说被妖给拽走了。
知道了具体缘由的周榆,每每回想,都有些忍俊不禁。
望山客栈的老板娘凌风华要魏诚陪着她,魏诚没有一丝丝犹豫的拒绝了,因为魏诚的夫人也来了。
魏诚的夫人倒不介意,但魏诚是个纯爱战神,容不得自己和妻子同行的时候,有第二个女人在。
凌风华闲得无聊,又不想去找其他妖怪,干脆拽走了管连山。
唯独女人缘这点,魏诚和管连山有点一脉相承的感觉。
孟衍带着小二姑娘去各个殿宇参拜,有点像是后世的打卡。
流水县城的老朋友也来了一些,但大多身上带着任务。
例如萧胜,天天在京城贵人的宅邸门口排队,希望能巴结上对方,程东花在他身边陪着他。
所有人都散去后,周榆难得清闲一些,他想着虽然道院不一定是好人,但拜得神像应该是真的,自己不如去为大哥祈福。
乔木想去山里看看,她和周榆打了个商量,两人先去庙宇祈福,然后再去道国周围的山里。
两人先去了一个理应不存在于道国的地方,岭南寺的法场。
岭南寺的和尚不知道和道院达成什么交易,在道国建起寺庙,宣扬佛法。
甚至还借助道国的法力,创造出一尊大佛像,供人朝拜。
道国里的佛门法场,这在众多来宾的眼里很是新奇,来客络绎不绝。
法场门口排了很长的队,队伍里的周榆和乔木遇到了熟人,是先前临时离开的陶枕。
陶枕也换了一身新衣服,点缀着花纹的袄裙让她恢复了些大户小姐的气质。
“陶枕,事情办的怎么样?”
见面后,周榆和对方攀谈起来。
“比较麻烦,上司还在和道国交涉,但没我什么事情,我爹非要我穿成这样出来逛逛。”
她撩了下裙摆,不太开心:
“这衣服漂亮归漂亮,但万一出点意外,很不方便行动。”
周榆呵呵一笑,让她放心:
“这周围高手如云,能出什么意外?趁这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瞧瞧你脸色又憔悴了。”
陶枕听到这话,抱怨道:
“我没事,脸色只是差点,大抵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和爹他吵了一架。
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容易变心?
他从小就告诉我,我不能像我姐姐那样穿好看的衣服,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
说我要继承他的衣钵,所以我刻苦练武,从不让他失望,可现在他又改了口,觉得比起练武,我到了出嫁的年纪,该寻个如意夫婿。”
面对陶枕这话,周榆思索了一下,猜测道:
“陶叔的意思,会不会是希望你别干鬼差了?他是希望你继承他的衣钵,但比起陶家武功的传承,他更希望你能够活的像个常人。
我不太了解,但鬼差对活人来说,不算好差事吧?”
陶枕嗯着点了头:
“但凡有办法的活人,谁会去当鬼差,他的伤太重,这些年又不克制,还东奔西走。
我不当鬼差,不给他换些地府的灵药,他活到五十都是奢望。”
周榆对此深表同情,不过他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想法。
“想开些,今天要是没事,不如和我们一起四处走走,散散心。”
陶枕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周榆转头看了眼队伍,还很长,又看了眼道国周围的山,扭头看向乔木。
“在这儿排队也是空耗精神,乔木你想去哪座山?”
乔木听到自己的计划被提前,欣喜的挥手,指向最高的那座。
“那是琼花山,山顶有一颗琼花树,是道国某一任梦华天师的手笔。
据说那位梦华天师在年幼时曾与女鬼相遇,朝夕相处之下,悟出些道理,拜入道门。
不过后来那女鬼成了恶鬼,作乱人间,那位道长出手诛杀,因这份功劳,继承天师之位。
世人传闻,那位天师在道国中造出这座山,是为了镇压恶鬼的残魂,当然也有浪漫的说法,是为了纪念曾经的爱人。”
陶枕对琼花山的历史侃侃而谈,像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听起来有风险。”
周榆思索了一下,然后询问乔木的意见:
“那我们换个地方?”
陶枕这时出声说:
“没关系,我得到的情报里,没有琼花山真的有恶鬼残魂的说法。
传说归传说,传了这么些年,说不定都成了戏说。”
乔木对此也不担心:
“即便是有恶鬼,又有什么可怕的,道国的力士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再说了,被关押几百年的恶鬼,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周榆看两人都不担心,二话不说,直接上路。
琼花山真的很近,出了西城门,穿过一条悬空桥,就是琼花山所在的浮空岛。
山门处有两个力士看守,看到有人来,他们恭敬的鞠了一躬。
“周榆大人,乔木姑娘、陶枕姑娘。”
一名力士说:
“余极道长吩咐过,你们帮了道院的忙,今天上午半天,这座山只为你们开放。”
周榆抓住这话里的玄机,他可没跟任何说过自己要来,毕竟这本就是一时兴起。
“余极道长算到了我们会来?”
面对周榆的询问,力士恭敬回答:
“一切皆有的定数。”
周榆又问:
“山上有东西等着我们?”
力士否认,随后纠正道:
“大人您上山,可了却梦华天师的一桩心事,请放心,对您而言不是大事,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随后,两名力士的身形化作云烟。
周榆看了看乔木,又看了看陶枕,他不太喜欢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却又乐于见招拆招。
“走吧,看看到底是什么定数等着我们。”
他笑了一声,踏上石阶,同时填补风雷种、天葵和玄光曜日内甲。
天葵原本作为升阶材料,被消耗掉了,但周榆厚着脸皮又要了一株,用的理由是先前那株枯死了。
让周榆意外的是,春花没有多问,就给周榆带来了一株新的天葵。
这两天,周榆以天地熔炉,精炼了两件堪称法器的天材地宝。
风雷种产生在精炼中产生异变,变了名字,提高的等级。
“风雷珠(四阶):凝聚飓风马与雷云牛残魂与法力的宝珠,经过天地熔炉的精炼,最后一丝妖气消弭,成为完全的风雷法器。
填补可得:风起云涌、轰雷掣电。”
天葵就没有这种好运,周榆将铜心铁胆精炼掉,加强了画风冻雨的神通,加强后天葵依然是三阶,特性也没有变化。
两件法器加上内甲,这是专门针对琉璃身涉及的配置,驱动神通的同时保证防御力。
二阶云雁长弓的预判很好用,但今天有乔木在,她的侦查周围的感灵嗅觉更加好用。
“周榆,这山里有东西……气味越来越浓烈,应该是原先沉睡,现在苏醒了。”
乔木出声提醒,一旁的陶枕给两人贴上护体灵符,又给自己贴了一张。
周榆问:
“能确认是什么东西吗?”
乔木回答:“我闻到的味道是怨气,很重的怨气,还有极重的阴气。
是邪祟鬼物。”
陶枕立刻想到:
“情报里某一任梦华天师镇压在此的恶鬼?”
周榆呵呵一笑:
“恐怕是了,那些力士说,这是梦华天师的一桩心事,恐怕指的不是现在这位梦华天师。”
随着爬上山腰,三人注意到周围被云雾缭绕,周榆唤来强风,却发现吹不散云雾。
“是幻术。”
乔木伸出手:
“空气一点也不潮湿,根本不会生成这么厚重的云雾,障眼法罢了。”
正说着,云雾忽然散开,天地间顷刻变了一副景色。
众人上山时是上午,然而此时天空却挂着一轮血色圆月。
周围挂起阵阵阴风,原先茂密的树木全部变成破败的枯树。
众人走的本是上山路,然而前方却成了下山路,山下的道国,恍然之间变作鬼城。
桀桀桀!
桀桀桀!
周围的黑暗中响起古怪的笑声,周榆看着周围,一时间有种奇妙的感觉。
在某本讲述商朝灭亡的古籍中,仙人算到自己的劫数,于是让自己的弟子去应劫,使得自己避开灾祸。
周榆感觉,自己、乔木和陶枕,就成了余极或者现任天师安排来应劫的替身。
他当时看书时无法理解那种感觉,只觉得仙人卑鄙,此时此刻,才能感同身受。
“难怪给东西这么爽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吗?”
周榆看着四周,倒也不慌,以戏谑的口吻提醒身边人:
“靠近一些,天要降温了。”
正说着,天空下起雨来,寒冷彻骨的冻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