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留下的六人,其中有四人要求能接纳他们的家人。
想要继续等赎金的有七人,但县城那边没有消息。
没有宁死不屈的,可流水县城一直不给赎金,我们是放回去,还是一直养着他们?”
讨伐队进山的第三日,负责看管俘虏的沈直,汇报了这段日子的结果。
日常事务这方面,最后还得周瑜拿主意,他很想安排一位副手,看实在没有合适的人。
倒不是没有亲近的人,乔木就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但这份信任,是对方绝对不会害自己。
在面对处理敌人的手段上,乔木不止一次觉得周榆有些拎不清。
周榆自认不是有大才的人,因而每一步都只能多多小心,不放过一个该死的,不错杀一个日后能成为朋友的人。
如果遇到实在不好定主意的事情,就到了荀秋出场的时候。
“继续回去看好他们,那些愿意加入狮驼洞的人,带他们离开,安排另外的住处,保持监视,但待遇可以提高些。
至少,饭菜里可以放些盐。”
沈直得到命令,退了下去,周榆随后离开屋子,去到了河口村的矿山上。
有一处很高的矿洞,这里是荀秋平日占卜的地方,她相信越接近天空,就越能窥见天理。
听到周榆的要求,她再用石头制成的小刀,在妖兽的骨片上刻下文字,然后丢入火中。
随着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一阵子,骨片被烧成黑色,她用树枝把骨片挑出来,捧在手里轻轻一吹。
黑灰飘走,留下一些奇妙的裂缝。
端详骨头上的裂缝后,荀秋得出了结果。
“大凶。”
她看站起身,在骨片上刻下“大凶”两个字,作为狮驼洞的巫师,她对骨片的结果享有解释权。
“这些人会给狮驼洞带来灾难?”
周榆皱起眉头发问。
但荀秋摇了摇头:
“凶险不在内,而在外,你留不留这些人都无所谓,他们命格轻,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但是你抓了他们这件事,会给狮驼洞带来灾难,准确来说,是你让流水县城的老爷们,明确了你真的在山里这件事。”
荀秋继续解释:
“杀了流水县城的人的山贼,是官兵假扮的。
可百姓眼里,却认为是你带的人。
如今讨伐队全栽了,剩下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是叛变还是不屈,全凭县太爷一句话。
原本谁也不确定狮驼洞扎根在了哪里,河口村被废弃后,几乎没人会来,再加上多重隐蔽手段。
你不去管这件事,县太爷不可能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到大山里来搜索。
但现在,你让县太爷知道,你真的带着一群人扎根在大山里,而且就在距离县城不远的大山里。
你原来在暗处,如今到了明处,危险便能找到你。”
周榆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拦截讨伐队是在云峰山,但是云峰山距离金盆山实在太近了。
荀秋接着竖起两根手指:
“依我之见,首先,封锁消息,知道了河口村确切位置的人,一个都不能放回去。
你那个师弟也就罢了,他没有回县城,不用担心,但剩下的人,绝不应该让他们知道,河口村的确切位置。”
她按下一根手指,这让剩下一根变得刺眼:
“可大凶只靠这点小把戏是躲不过的,此次占卜不的,非是人祸,而是天祸。
你担心的大乱要到来了,藏好自身,才能更好的度过难关。”
周榆嗯了一声。
“我这就下令,停止招收新的成员,同时通知青鸢长老何坤玉,加强据点的隐蔽工作。
募集物资的目标,基本完成,目前储存的食物,足够吃很久,金盆山多是平原地形,河口村附近就有隐蔽的农田,可以耕种。”
荀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有件事你可以放心,在占卜的结果上,狮驼洞没有内乱的迹象,不管其它人是否心怀鬼胎,但暂时都可以相信他们。
今天下午,我要借‘夜钟’篝火进行一次占卜,你帮我提前告知看火长老。”
周榆表示明白。
夜钟篝火内部汇聚了每一个狮驼洞成员的气血,已经不是凡火。
依靠这份火焰,可以占卜到狮驼洞这个组织有关的,更加精细的事物。
只不过,占卜会占用篝火所有的法力,占卜进行时,利用篝火连通其它人的法术就无法施展。
狮驼洞的通讯系统会短暂的处于失联状态。
正常来说没什么,毕竟这一技术对于狮驼岭本身就太过超前。
离开前,周榆有些好奇的询问荀秋:
“你似乎对正在做的事情,乐在其中,我们所在的地方可是危险的很。
你不想走出去吗?”
荀秋想了想,回答道:
“我没想那么多,不过跟着你的确会有些有意思的事情。
出去嘛,也不是没想过。
外面有一个活了千年的我,我们俩遇上,我就会消失,毕竟我只是一段泡影。
你想吗?
到时候我会消失,但你会得到一个对你有些好感的,说不定还愿意赏你三瓜两枣的千年大妖。”
周榆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你遇上这个时代的你,会消失?”
荀秋点头:
“毕竟我只是泡影中诞生的虚幻,就像水泡里的虹光,在泡泡破掉的时候,就该一同消失了。
天道会给予一线生机,我的存在,正是那一线生机的体现,当我和这个时代的我相遇,我就会消失,而属于我的经历与记忆,会归属于她。
你可以当做这是一种合并,又或者当中是一种涂改,关键在你怎么看。
我们能感知到彼此,恐怕只要我离开狮驼岭的地界,她立刻就会找到我。
你希望我这段泡影长久的存在下去,还是觉得一头千年大妖的助力更实用?”
周榆听到这话,琢磨了一下:
“我能不能两个都要,比如你们两个同步一下记忆。
不跟你吹牛,我在上面有人,这个问题好解决的。”
周榆展示了一下手上的红色雷纹,颇为得意。
“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相处,现在我摊牌了,我是南极长生大帝的弟子,四舍五入也算是将来的仙人。
你跟我玩什么选择题,我将来是有大神通的,要就都要。”
荀秋看着周榆手上的雷纹,嘁了一声:
“乔木跟我说了,你就是个挂名的,连帝君的样子都没见过。”
周榆摆摆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想入门还没这机会呢。”
荀秋又说:
“乔木还告诉我,你的神通是有大问题的,你通过撕开自身的性命,来容纳天材地宝。
用水桶来比喻的话,正常的仙人,是把木桶换成了铁桶。
你不同,你是在木桶上打孔,然后塞进去铁塞子。
你大概成不了仙。”
周榆摇摇手指:
“这你就不懂了,我的性命不过是小问题,而且成不成仙,对我来说也不是大事。
能够平安活到百岁,对我来说已经赚到了。”
看到周榆这幅样子,荀秋叹息一声:
“有本事把法术关了说话。”
荀秋对周榆的性子也算清楚,看他这么乐观沉稳,就知道,他开着琉璃身或者金刚躯。
周榆哈哈一笑。
“我打算就这么一直开着了,避免犯错误嘛。”
“不过,话又说回来……荀秋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谁对你不好了?
还是你对留在这世上厌了?”
荀秋苦笑一声: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用处还不少,跟你说一声。”
周榆伸出五根手指:
“你答应过的,我们的友谊可以保持至少五十年。
别骗我好吗?
我在这世上没多少信得过的人,如果算上在身边的,就只有你和乔木了。”
荀秋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答案:
“只是一时的烦恼思绪,我发现自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我在这世上是什么?
梦幻泡影,应在一瞬毁灭的事物。
宣山是荀秋的家,但不是我的家,除了待在你身边,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哈哈,来时想着天下任我行,如今却仿徨了。
我不是荀秋,我还能是谁呢?”
听到荀秋的这些话,周榆走上前,张开双臂,将其揽入怀中。
然后,周榆一句话也没说,荀秋突然被抱住,有点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发问:
“你突然干什么?趁我低落占我便宜?
放手放手,不然我咬你啊。”
她听到了周榆的低声细语:
“我把功散了,不运功的气血武者,和凡人没有差别。
现在的我,一头普通的山林野狼,一条树上的毒蛇,都可以置于死地。
你比他们强大千倍万倍,是可以卷起大浪,搅碎山岩的蛟龙,只要稍稍用力,我的身体就会被你扯的四分五裂。
尽管如此,我现在没有害怕,只有安心。
你是我的港湾,是我的依靠。”
之后的十几秒,荀秋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张开嘴,轻轻的在周榆脖子上咬了一下,以会留下印子,却不会出血的轻柔力道。
“六十年,现在你还算有点姿色,六十年后,你老成个老头子,我吃你都嫌塞牙缝。
在那之前的六十年,我随你吧。”
周榆松开荀秋,略微诧异道:
“啊?这可是我少有的掏心窝子讲话,就值十年啊?”
荀秋瞪了他一眼:
“爱要不要,现在麻溜的滚,不然我现在一尾巴把你扇下去。”
看着抬起来的大尾巴,周榆很识相的拔腿就跑。
待到他走后,荀秋回忆着刚刚的话,手指摆弄着发髻:
“原来他这木头一样的人,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
“原来他这等忠厚的人,也走上这样的路了。”
流水县城,白虎武馆,孟衍看着出现在房间的书信,叹息一声。
“相公,怎么了?”
胡小二看孟衍的面色不太好,关心的询问道。
孟衍恢复微笑让老婆不用担心。
“只是一位朋友的来信。”
他站起身:
“我出门一趟,来不及禀告师傅了,若是师傅问起,劳烦替我解释一下。”
胡小二点了点头,然后唉了一声,她看到孟衍直接打开窗户,踏着窗框跳出了出去。
片刻后,东海酒楼二楼,孟衍和几个四象武馆的弟子,等到了陶枕。
孟衍将书信交给陶枕,看完后,陶枕面色没什么波动。
“你早就知道了?”
孟衍发问。
陶枕摇头:
“他也没告诉过我,不过依我看,他不是去造反了。
如今他的大哥去了北岭,他的师傅去深山养伤。
他没什么大的牵挂,又因为他师傅的事情,有不少人对他虎视眈眈,自然要为自己谋个活路。”
她又问:
“难不成,你觉得他接下征粮的差事,投靠徐城主会更好些?”
孟衍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他……他居然连我们都不告诉,这次若不是连山被选入讨伐队,不知道还要瞒我们多久。”
陶枕问:
“知道了如何?我们还能真去投了狮驼洞不成?”
这话把孟衍以及在场的人,都问沉默了。
他们身上都有着各自的责任,不可能真的去狮驼洞。
“不过,当下的形势确实不好。”
陶枕叹息一声:
“我从父亲那里得来些消息,这次朝廷的决心很大,打算苦一苦百姓。
哪怕岭南郡城周围六座县城的人死光了,粮食也要征上来。”
孟衍瞪大了眼睛:
“他们就不怕民变?不怕三十年前的事情再来一次?”
陶枕看向窗外:
“他们当然怕,所以,岭南军已经整装待发。
为了做好杀妖的准备,他们愿意先杀自己人。”
……
城主府内,一名男人跪下,低头叩击地板。
“徐大人,我听说您没有儿子,我,流水县城守城军头钱翼谋,想给您养老。”
徐圳看着钱翼谋,摸了摸下巴,一旁的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兴吧,有儿子啦,你不正缺一个得力手下吗?”
钱翼谋此时也附和道:
“义父,我知道,您正为一件国家大事吵醒,儿子愿意为您分忧。
流水县城的粮食,一定会第一个送入粮仓。”
徐圳看他这幅样子,想了想,上前扶起了他:
“既然你有心,我便认了你,征粮是个苦差事,你肯去干,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把粮食带回来,你也别回县城了,城主府里,有你的屋子。”
钱翼谋两眼放光,立马又跪下,狠狠磕头:
“谢谢义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