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稠缪束薪,三星在天

三十三重天上，染上金辉的群山之巅，一座辉煌古朴的宫殿若隐若现。

高耸的宫阙，仿佛穿云刺日，雕梁画栋间龙飞凤舞，栩栩如生。

周榆跟随侍女步入宫中，金碧辉煌的殿堂映入眼帘，香烟缭绕之中，彩绘的蟠龙在天花板上游弋，宛如即将破顶而出。

殿堂四壁镶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处细节。

巨大的玉石台阶上，隐约可见仙人的足迹，似有仙乐缭绕耳际，令人心神宁静。

走廊曲折，步移景异，每扇窗棂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窗外是精心布置的仙花园，奇花异草，竞相斗艳。

再往前走一些，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金碧辉煌的宫殿消失了，台阶变为山路，耳边的声音全然停息，只有一片寂静。

周榆回过神时，领路的侍女已经消失不见，周边的天地不像在天上，倒像是某座平平无奇的山上。

他往上走，崎岖不平的山路使他感觉亲切，是啊，他本就是一个山上的樵夫。

气血武者、妖魔大圣，在这些之前，他只是一个樵夫。

不知怎得，他走着走着，觉得身子轻松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瞧见了这里的小亭子。

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老人坐在亭子上，望着起伏的云海。

“大天尊。”

周榆觉得不能失了礼数，双手抱拳，鞠了一躬。

“南极长生大帝座下弟子，周榆。”

老人转过头，竖起耳朵问：

“你是谁？年龄大了没听清，再说一遍。”

周榆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我是狮驼国来的周榆。”

老人露出焕然大悟的表情：

“哦，狮驼国啊，听说过，听说过。”

“来来来，坐坐坐。”

“今天无道可讲，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在老人的邀请下，周榆在亭子里坐下，他好奇问道：

“大天尊，听说您想见我？”

“不是你想见我吗？”

老人，或者说被称之为元始天尊的老人好奇的发出反问。

一位三十三天之上，可以搅碎地水火风的大天尊，在周榆的眼中，只是一个看上去很祥和的老人。

不知怎么的，他那仅有的戒心也放下了。

“天庭，要毁灭狮驼国吗？”

周榆问。

“据我所知，昊天上帝从未有这个打算，天行无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他不会去毁灭什么，正如同他也不想毁灭花果山。”

元始天尊的回答，让周榆听不明白了，他很清楚对方没必要骗他。

那么说，万寿教的理解就是错的。

但东来和尚却没有提醒过他。

东海佛祖到底在想什么？

周榆搞不懂了。

“那为什么明明知道狮驼国的劫数，却没人出手？”

他又问。

元始天尊听了这话，好奇道：

“如此说法，小友是觉得，天应救人？”

周榆又沉默了。

人信仰神佛，神佛就应该救人吗？

那么那些信仰神佛的人就该不死吗？

“天行无常，天行无常。”

他念叨了两句，叹了口气：

“可……天行无常，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

“为什么神佛不夺走我的记忆，让我作为一个樵夫，就这么过下去。”

元始天尊好奇的问：

“所以，你觉得神佛不能救人，起码该救救你？”

周榆又沉默了。

“小友，神佛对你偏爱已经过多，可绝不是可怜你，仅仅是因为机缘而已。”

元始天尊转头看向云海：

“说到底，世间万物皆在轮回，死亡并非凡人的终点，死亡的狮驼国民，也会在轮回后再度降生世间。”

“包括罗酆山中你的父亲，魂飞魄散，只是进入天地，在稍稍漫长的时间后，也会再度回到人世。”

“万物不灭，只是互相转化，天地不灭，只是反反复复。”

周榆打断他：

“大天尊，你说好不讲道的。”

元始天尊哈哈笑了：

“老啦，忘啦。”

他又问：

“算我的不是，小友还有想知道的，问吧。”

周榆问道：

“既然万物不灭，只是往复，那些古老生灵、太一、大司命这些，都去了哪儿？”

元始天尊答道：

“他们化为天地的一部分，天地的一部分又化作了他们。”

“曾有一位风神，唤作伯强，消散后归入天地间的大风，这大风之中，又诞生新的风神。”

“前后两位风神说是前世今生并不恰当，只能说，他们行使着同样的职责。”

“而有些神灵太过强大，例如太一，他消失后有一部分成了妖，有一部分成了人，有一部分成了世间许多变化，还有一部分与天地重新相融，成了昊天上帝。”

周榆点了点头：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新旧神邸的斗争，新神就是就是旧神，也没有什么天庭要灭亡狮驼国人？”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

“狮驼国之事，时也命也，傩舞并非不能长生，只是为了在群妖环伺中存活下来，不能长生的傩舞传了下来。

外来的宗教传入狮驼国后，长生的欲望被重新勾起，给了万寿教成长的土壤。

狮驼国的祸事，时也运也，归根结底，只是无常天数。”

周榆：“就这样？”

天尊摊手：

“那你想怎样？”

周榆哑然。

他不禁开始想，狮驼国值得算计吗？

好像不值得。

弹丸之地，值得哪个神佛看一眼？

结果，就只是时也命也。

殷商的远征队来到了狮驼岭，得知了武王伐纣，并且灭亡商朝的消息。

远征队决定原地建国，周围却是妖魔丛生之地。

于是巫师们把傩舞改造成了武道。

在严酷的生存压力下，服气的长寿法门毫无意义，专于攻杀才是出路。

于是入门变为了摧打身体，使其更加坚韧。

敲响心鼓，以加快血液流速的方式，让气能被迅速送到身体各处。

吸纳灵气，明暗真如意四种敬力，是缺了法术传承后，为了对抗妖兽的法术而诞生的手段。

岁月流逝，延年益寿的内容完全失传，只剩下了纯粹的攻杀法。

随后，佛门和道门随着通商路线，进入了狮驼国，长生的思想传入。

日渐平稳的局势，让王公贵族们对长生抱有向往，随之滋生的欲望，成为了万寿教的生长的土壤。

文化的交流不可避免，即便狮驼国闭关锁国，无非就是妖怪的长生法，代替了万寿教的长生法。

一切的根源并不是某个大魔头，也不是只要打败大魔头，就什么都解决了。

周榆发出绵长的叹息，一切只是世事无常。

面对这份无常，人要么对抗，要么逃避，对抗也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只是，只是……

周榆又深吸了一口气。

“喝杯茶吧，你不是修行人，知道这些难免会有些难受。”

元始天尊递过来一杯茶，周榆想也没想就喝了，入口后的味道却让他睁大眼睛。

流水县城的水多取自旁边的流水大河，水中会有藻类独特的腥味，对周榆而言，这已经是家乡的味道。

“天尊，你是想说，狮驼国是我的家乡，人想保护家乡并没有错？”

“不是，我只是特地取来一点你家乡的水，怕你喝不惯。”

元始天尊继续回头看云：

“你啊，没有修行过，大部分力量都源于外物，连心性都要靠神通巩固。”

“把神通解了吧，这里又没人会伤你。”

周榆摇头：

“我不能解开琉璃身，天尊，我……不是个坚强的人。”

“我多疑，怯懦，因而用凶狠和决绝来作为演示，我也知道自己心性不稳，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强行压住心中三毒。”

“我知道自己不成成仙，也没有成佛的功德，我……我不该说这些。”

元始天尊笑了：

“至少不是全无悟性，能意识到有些话不该说就挺好，毕竟我不是你爹，你对我说了也没什么用。”

“我更不会把你收入门下，领你修行，统天元圣天尊其实也不想收你，只是碍于镇元子的情面。”

“日后你能不能真正拜他，全看你造化。”

周榆：“大天尊，那您觉得我入仙籍这事儿？”

“你不是觉得自己成不了仙吗？”

“成事在天，我能不能成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实不相瞒，我可能其它没有，但进取心是有的。”

“这事儿得看玉帝。”

“能说是你推荐的吗？”

“你不怕被剥皮拆骨，神魂贬到九幽之处，可以随便说，我年纪大了，脾气挺好的。”

周榆觉得这老头一点都不和善。

但走之前，他还有事情要问。

“大天尊，你们得道的人，是不是都知过去未来？”

大天尊好奇道：

“怎么，想问自己的未来？”

“天机可不能泄露。”

周榆摇头：“这倒不是，我想问的是姻缘，婚姻的姻。”

“况且，此处是在太虚之中，泄露一些也无妨吧？”

此时并非现实，而是太虚梦幻泡影，是与现实同时存在的一方世界。

周榆没用忘记这点，纵然上了天庭，所见到的，也并非现在进行时的天宫，而是稍稍有些时间差的投影。

只是神佛们都有无边法力，特别是大天尊这样的人，恐怕太虚与现实对他而言并无区别。

所以周榆没有问什么大问题，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姻缘。

“倒是你会问的事情，好好好。”

元始天尊掐指一算，然后手指猝不及防的在周榆额头一点。

他听到了声音：

“稠缪束薪，三星在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