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咒谁呢?”
黎彦之说的话是事实,但在周榆听起来,这话可难听极了。
哪怕退一万步,这话就像是一个人在一个孩子的新生百岁宴上说,这个孩子将来是要死的。
毫无疑问,这话比这个孩子将来会发财,将来会富贵,将来会幸福,都要真实的多。
也毫无疑问,没人喜欢听这样的话。
“周大人,我说的是事实啊。”
黎彦之摊开双手。
“你知道的,我是个医生,还是一个家传的神医。”
“说起望闻问切,我不敢说天下第一,但起码也是烂熟于心。”
“你看起来非常健康、气血旺盛,你又不求长生,有什么为地府做事的必要?”
他轻松写意的说出那个答案:
“你命不久矣,唯有修改寿数才能救你性命。”
周榆沉默不语。
“你的实力恐怕达到了不息境,四练的最后一步,可我见过一步步走到不息境的人,比你要强,说明你的实力是通过某种手段强行拉升的。”
黎彦之摸了摸下巴,说道:
“是徐城主的天寿宝珠。”
周榆嘁了一声:
“你知道的还挺多。”
黎彦之大笑起来:
“果然如此,那东西的用法是让寿数与实力同等,真正属于气血武者的长生法。
你却逆用,将寿数全部化作气血,冲破四练三关,抵达一个虚假的不息境。
如今的你,至多苟延残喘十天半个月,便要寿终正寝。。”
周榆没想到对方看的这么准。
这也是他对镇元大仙安排不满的原因,如果让他自己来,起码留下一年的量,这样找解决办法也有时间。
只给他留下半个月的时间,一旦离开梦幻泡影,就开始生命倒计时。
这种黑白无常在隔壁住下,数着日子等着拿下自己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
黎彦之停下大笑,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
“我们做个交易,互利互惠,我帮你找到生死簿,你帮我解决一个麻烦。”
“放心,不是让你帮我还阳。”
周榆摆手:
“先说内容。”
黎彦之点头。
“城里有人在传播化妖秘法。”
周榆皱起眉头。
黎彦之接着说:
“不是我的手段……或者说,是青藤药坊以前研发出的手段,而非最新最好最为先进的手段。
最好的那一份,我交给了你。”
周榆问:
“你是什么打算?”
黎彦之答:
“我不死,不然当初真化妖与你斗,胜负未可知,但我不能看到有人滥用我的东西。”
“万寿教杀人是为了长生,每个死的人都是长生的基石,化妖秘法的诞生要牺牲许多人,但一旦成功,人便有了一条长生路。
但现在却有人拿着不完整的化妖秘法,在城里将人的魂魄转变为妖,这样变为的妖,血气饥渴严重,会迫切的去吞食其它魂魄,缓解饥渴。
这便是滥杀,我的东西,不能成了别人滥杀的兵器。”
周榆听到这番说辞,就很无语。
“万寿教哪怕死了,也是这幅调性,为自己的恶行来做出百般合理的解释。
被你们害死的人,魂飞魄散,连再入轮回也做不到,你们却……”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黎彦之看他说到一半停下,好奇道:
“你想通了?”
周榆摇头:
“我只是忽然明白,常人的道理,说上万遍,疯子也是不懂的。”
“当初你输不是因为我会讲道理,你打不过我罢了。”
他又问:
“你要我给你解决的,就是化妖秘法的泛滥?”
黎彦之点头:
“这对你也有好处,我能确定是谁在传播化妖秘法,那人既然出现在这里,必然和生死簿有关。”
周榆追问:
“是谁?”
黎彦之答:
“莫乾,六位长老之一。”
“她是个疯女人,靠着万寿大仙的赐福,每一版的化妖秘法都在自己身上先试验。
如今的她很难说是人还是妖,而且脑子也不正常。
她还是青藤药坊背后的老板,若不是她下令,我也不会去攻打道国,害得自己落到这般下场。”
周榆在心里数了一下,万寿教长老一共六位,目前已经出现的有:
杨楚生,天寿宝珠的效果是“无尽形寿”,寿命不尽,形骸不灭。
史春,天寿宝珠的效果是“渡厄苦海”,不沾因果,吸纳他人因果。
徐圳,天寿宝珠的效果是“乾坤同寿”,血气同步寿命,血条和蓝条锁定,也可以血条转蓝条。
六位万寿长老已经出现了一半。
如今的莫乾,是第四位。
“她的赐福是什么?”
周瑜问。
万寿教长老苦修武艺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目前没出现,唯一难对付的只有万寿大仙的赐福。
黎彦之想了想,回答:
“她能以阴阳二气,像揉捏泥巴一样,改变人魂魄的形态。
这也是她不断用自身测试化妖秘法,还能有个人形的原因。”
听到这话,周榆问:
“既然她能用自己做实验,为什么研发化妖秘法,还会有那么多人去死?”
黎彦之摊手:
“做实验总要有对照组吧?”
“魂魄这东西很精密的,就像药,每个人体质不同,都会用不同的药效。
只靠她一个人的样本,得研究多久啊。”
说完,他还得意起来:
“她这人有点自虐倾向,觉得秘法还不稳定之前,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就行。
可只有她一个样本,试验得做到猴年马月,还得是我,虽然死了点人,但进展神速。”
呼的,一阵破风声来,周榆抓住黎彦之的脸将他砸翻在地上。
“黎彦之!”
周榆眼中闪过金光,随后情绪平稳下去:
“你不用入轮回了,我会解决你的问题,但这之后,我会把你交给十殿阎王处置。”
“八寒八热地狱有你的位置。”
黎彦之却是笑了:
“地狱,我在人世间早已见过。”
“你师傅打碎了整个岭南郡城,多少人流离失所,人伦纲常,一切都被你师傅打碎了。”
“你要我一个死了的人遵从因果报应,你怎么不敢去找你师傅问罪?”
周榆被问到这话,平淡回应:
“因果也报,你的报应里由我,我师傅的报应另有其人,仅此而已。”
说罢,他放开了黎彦之。
“线索是什么?”
黎彦之从地上站起身,整了整衣裳:
“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就是线索,接下来我们只需要钓鱼执法,就可以顺利的找出他们的老巢。”
“但是有一个问题,莫乾是认识我的,虽然她从来没找过我,但我很确定她是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的。”
周榆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不能让你去做是吧,无所谓,反正最后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有这个线索也算是你帮我的。”
黎彦之听到这话又笑了。
“我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帮这个字。”
周榆坦然承认:“一码归一码,我这人看得很开,对你说句谢谢又没什么成本。
你该受的报应还是要受的,不要抱什么侥幸心理,也不要妄想能逃得掉。”
黎彦之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你暂且放心吧。”
“我好歹也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该有的品德或者……这么说吧,我的教育比你要优良的多,那些伦理之类的东西我遵循的比你还牢固。
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我做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受到报应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没想到因为你的缘故会来的这么早而已。”
周榆却是哼了一声:
“在我看来你的报应还是来的太晚了,实在太晚了。”
他转身离开,黎彦之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没一会儿,周榆又折返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
黎彦之话刚问出口,就看到了周榆身后带着一群鬼差。
周榆十分平静的讲述道:
“既然计划定下了,那么你作为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就不能留你在街上,万一你什么时候去和他们私通,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大手一挥:
“左右,给我把这个人立刻拿下!”
黎彦之想要反抗,却被周榆用劲力狠狠的束缚住。
毫无疑问,周榆的功底比不上真正扎实苦练的四练四重武者,但是对付他绰绰有余。
再把黎彦之牢牢捆住,装进黑袋子拖走之后,周榆找来陶枕,告诉了她自己的计划。
“没想到你的情况这么危急。”
听完周榆的讲述后,陶枕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关注他的计划,而是先关心其他的情况来。
周榆点了点头。
“说不严重那是假的,不过当下也有解决的办法。”
“说的难听些,我这个人无牵无挂的,实在不成,我手里还有青藤药坊的化妖秘法,大不了人不做了,做妖怪。”
“或者也同你一样,跟地府借一具身体。”
陶枕却是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至少把作为人类的阳寿正常耗尽。
我很难说变妖到底是坏是好,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我还是希望你作为一个人好好活着。
至于我所用的这具身体,鬼差的身体没有你想的那么方便,若是有其他法子我也不愿意用。”
周榆点了头:
“你放心,你阳寿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若我得到长生,绝不会落下你。”
陶枕这时候又问:
“那么我对你而言,究竟是什么呢?”
“若是谈到道侣,乔木比我更加合适。”
“若是谈到心心相印,荀秋更胜过我。”
“为何要将我的事情挂在心上,仅仅是因为我曾同你并肩而行吗?”
周榆仔细想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说,也许只是曾经一点执念作祟,又或者是跟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不想骗你,但有些事情我也说不明白,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是什么聪明人。”
陶枕点了点头:
“无妨,我也不是很急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或许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那么多答案。”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需要支援的地方,我会全力支持你。”
“你要做的仅仅是告诉我一声,仅此而已。”
等到陶枕走后,乔木从一旁的巷子走进来。
“家人好聚难散,朋友好聚好散,爱人难聚好散。”
乔木倚着墙壁,看着周榆:
“凡人不比妖怪,你们之间说不上多情真意切,三年不见,本来就不多的感情消磨的彻彻底底,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你是不是没见过什么情爱的人,不要把这东西想的太高大上了。”
周榆听到乔木对自己说教,哼了一声:
“你别在这挑拨离间,我明摆着告诉你,不管我最后娶了谁,你最多是个通房丫头。”
乔木嘁了一声:
“我反正无所谓,你们人类把情爱看得那么严重,我甚至你在不在我身边都无所谓。”
“哪怕有一天我分道扬镳,我成了为恶一方的大妖王,你带着天兵天将来讨伐我,我都不会仗着以前的经历跟你求情。”
“哪有什么亘古不变的东西,你我相识的那天,我就做好了百年之后给你上坟的准备。”
“倒是你,别被执念所困,影响你成仙。”
说到这儿,乔木又叹息一声:
“这世道也是不公平啊,你这种人就不该有这么多的机遇,这么强的力量。
心性差的跟个纸灯笼一样。”
周榆笑了:
“这就是世事的奇妙之处,我这种人却阴差阳错的得到了力量,我甚至与万寿教无冤无仇,只是为了心中那么一点点公义,选择了与他们为敌。
我是错的吗?我不知道。
我是对的吗?我也不知道。
或许万寿大仙才能真正的救狮驼国。
或许我现在做的事情完全是一厢情愿,狮驼国根本不需要我来操心,我也不该操心。
毕竟狮驼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在意的人不多,只要把他们都带走就行了,现在的我也有那个能力。”
说到这里,乔木问道: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留在天庭当天官不好吗?”
周榆一连串的说出好几个理由来。
“我答应了镇元大仙,要解决万寿教。
我答应了玉皇大帝,要拯救狮驼国。
我闹了一场天宫,为了避免日后被清算,也要做些功德出来。”
乔木这时候打断他:
“抛开这些外在因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